8、倾诉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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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皇天不仁，碎此明月。
2.
“奈布？玛尔塔？”
先于下楼梯的脚步声传来了，是他们最熟悉的朋友的声音。秋泠快步走下，裙摆打着旋擦过栏杆，脸上挂着笑，如蝴蝶一样轻盈落在他们怀里。
奈布下意识按住了她的肩膀，几乎是不可遏制般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一旁的玛尔塔的手指擦过秋泠的耳侧，像是要抚平她翘起的发丝。
砰！砰！砰！
这么近的距离，秋泠听到了友人们那快速剧烈的心跳，她的汗毛在一瞬间乍起，感受到了奈布那种几乎接近野兽一样迫切的眼神，某种像是狩猎般的光在他眼里闪动，秋泠几乎立刻抬起头来，看到了奈布紧绷的下巴和还没有收回去的眼神。
奈布和玛尔塔的手，用一种近乎强硬的力度禁锢住她的肢体，两张同样充斥焦虑和莫名阴暗神色的脸。秋泠的瞳孔微微收缩，奈布的脸凑了过来，声音急切又快速：“你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我不该让你自己出来……”
玛尔塔的语气便更加轻缓：“小泠，你下一次出门，我和奈布陪着你，好不好？”
不同的语气，同样紧紧抓住她的手。他们就像抓住风筝的线一样，只怕一松手，风筝就会立刻飞远，就此远去。
秋泠看着他们的脸，像是忘记要说什么了。渔女、杰克、还有敲响了屋门的谢必安刚好也都走了下来，听见了两个人的话，以及两人那抓紧秋泠的动作。
一瞬间，谢必安原本带着惊喜的脸迅速转变为一种凶恶的神色，他的声音渗入森冷的气息：“你们这是要对小姐做什么？”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让陷入某种魔怔的两人终于回神，意识到自己动作的不妥当。
可秋泠却在这个时候伸出了手，捧住了奈布的脸，迫使他低头。
“小泠？”
玛尔塔只能强笑一下，扶了扶她的肩膀勉强补救：“我们只是太紧张了，毕竟你……”
秋泠歪了歪头看了眼旁边的玛尔塔，眼里是一种了然的笑意，堵住了玛尔塔接下来的话，随即——
“啵！”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秋泠维持着这个姿势，面无表情的一口亲在奈布的左脸颊，随后松开手退了一步，任由刚才目光凶恶的雇佣兵僵在原地，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变成雕像。
一旁的玛尔塔嘴巴半张，脑子有些短路，当秋泠对她勾勾手指的时候她下意识就凑了过去，距离越近，她身上的芬芳也越清晰。她的面容如新月，那双眼睛静静看着凑近的自己。
玛尔塔的心跳突然加速，而这种加速在秋泠亲在自己右脸颊的时候迅速下降，几近停滞。
两个怀着杀心和莫名阴暗心思的人全部丧失思考能力，早就丢了一开始冲进监管者住处时的磅礴气势。
一刹那，这个处处仿佛只有黑、灰、红，这种颜色的房间被一种奇妙神秘的气氛笼罩住，而这个气氛的来源，那个她的动作看起来那么认真却又有些漫不经心的慵懒，甚至在用自己的手指夹住了发尾微卷的发丝拨弄了几下，表情平淡，眼里却是快要溢出的笑意。
‘完全被操控住了……真可怕……她甚至不是经过权衡后做出的选择，只是一种出于本能的安抚……’
杰克将一切收入眼底，曾在雾中玩弄生死的开膛手心跳加速，为自己的宿敌这种本能甚至是出于爱与善意的“操纵”而惊叹，更准确来讲这不是操纵，而是另一个他想不到与不愿意去想的词语……
我应该远离她，我应该远离她……但是……
在月色下，她的嘴唇依旧散发着那种让他焦躁甚至口渴的粉白色，明明过去只有那艳红的血色才能让杰克心醉神迷。可现在他已经昏了头，只能一遍遍望了又望，又不能迈步。
她在这一刻却回过头望过来，月光下倒映入她的眼眸，那是雪原里银色湖泊，那光芒摇晃欲坠。
像是她眼中的一滴眼泪。
在这一刻，却让在场的所有人有一种被灼伤的痛楚，终于回神的奈布触目惊心般喘息几声，别过脸，像是要隐入黑暗之中。
“抱歉……”
玛尔塔的声线微微颤抖：“我们是不是吓坏你了？”
而秋泠，像是被月色化成的薄雾笼罩，她并没有叹息，只是握住了两个人的手，一言不发。
一如既往。
3.
“今天的事情，多谢你们了。”
一场冲突就这样被化解，早有预料的格蕾丝默默扶住额头假装沉思，杰克依旧带着面具看不出表情，一旁被道谢的谢必安表情复杂，欲言又止：“……言重了，秋小姐，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一边说一边按住了自己身体里几乎要暴走，想要冒出来的弟弟：“秋小姐您毕竟久别而归。”谢必安无视了自己弟弟狂喊的“这两个占尽便宜的登徒子！放我出去我要打死他们两个！”，他尽力微笑：“这两位也是太过于担心你的安危，毕竟秋小姐你之前……”
不知道为何，那代表晦涩、黑暗、苦痛的变故无法吐出口，谢必安甚至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都不知不觉消失了：“没有想到，在魂飞魄散前还能再见到小姐。”
他们曾经在庄园唯一的同乡人，他们唯一想要尽全力保护的人。
她现在好好的站在这里，长大了，变高了，过去的稚气褪去了大多……是还活着的她。
“对不起。”谢必安终于向前迈出一步，他几乎迫切想要触碰到她，“没能保护好你。”
一种似乎要破碎的表情，和她记忆里那个总是温和文雅谢必安完全不一样。记忆里他似乎总是平静而又克制，那些帮助总是过于润物细无声，如果不是细心留神，秋泠根本没办法发现。
秋泠就这样看着谢必安，几秒后她垂着眼，向后退了一步，站在了朋友的身边：“没关系，不要道歉，这本来也不是你的责任，你不需要感到愧疚。”
“请不要悲伤，至少我回来了，这是一件好事，对吧？”
“怪不得今天你有一场对局的时间出奇的长。”
格蕾丝早在秋泠离开后就毫不留情转身上楼，谢必安站在窗边凝视那抹身影逐渐远去，许久，恍然说道。
杰克哼笑，谢必安没有回头，继续说：“你瞒不了多久，最多不出三天……”
“根本用不上三天。”杰克不笑了，“她明天就有对局。”
谢必安的身影僵住片刻，随后轻吐一口气：“明天，这么快？”
身后悄然无声，谢必安恍然回头，身后已是空无一人——就像根本没有过人站在那里一样。
4.
卢卡睁着眼躺在床上，毫无困意。
在黑暗中睁眼太久，周围的一切也变得稍微清晰一些，卢卡直视天花板上那莫名扭曲的阴暗，隐约感觉它们在垂落张牙舞爪爬下来，爬到他几近萎缩的心上。
卢卡的眼前突然闪现今天晚上客厅那莫名诡异的气氛，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辗转难眠的囚徒放弃入睡，起身拽住一件外套，快速穿好轻轻推开门。
今晚的月亮尤其明亮，穿过窗棂直直照入长廊，置身其中，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卢卡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见到这样的月色，他一时间呆呆立在门前，凝视着，脑海中似乎闪过一些碎片，但那速度太快，以至于他自己都无法捕捉。
脑中又隐隐泛起了刺痛，卢卡扶了扶额角，吸了口凉气，皱眉慢慢走向楼下客厅。
“还没睡？”
“嗯，失眠了。”
卢卡看到了奈布手里端着一杯牛奶，正要走上楼梯：“牛奶？你还喜欢喝这个？”
奈布没有回应，撇了眼卢卡的脸，一言不发，继续上楼。几秒后，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莫名带着森冷气息的声音回旋走入奈布耳中：“这是你要端给谁的？”
奈布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
在楼梯下，卢卡的眼睛直直扎进奈布后背上：“难不成你要说，给贝塔菲尔小姐？ ”
这句话一说出口，卢卡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下，一种神经质的笑，在空荡荡的大厅中回荡，分外瘆人。
奈布不说话，也不笑，月光下他的脸泛着一种森冷的光芒，他最后看了一眼卢卡，转过身径自离开了。
“才回来？”
本来已经上锁了的拐角的屋子的门微微敞开，奈布轻轻一拉，屋子里本来头碰头说话的两个人步调一致看了过来，玛尔塔疑惑一叹，而秋泠的目光落在了奈布的脸上，几秒后，她歪了歪头：“你心情不好，为什么？”
奈布把牛奶放在了床边的矮桌子旁：“遇到巴尔萨了，他好像意识到什么了。”
玛尔塔瞥了一眼奈布：“你还想着能一直瞒住吗？小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什么能藏起来的珠宝。”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奈布的脸色还是阴沉沉如笼罩了雾霭的天空一样。他闷不做声拖过另一边的椅子，面对着两个人坐了下来，径自盯住秋泠看。一边看，奈布不知不觉前倾，几乎倒在了秋泠怀里。
一旁的玛尔塔见状，脸上的笑容扭曲了一瞬，而秋泠抬头看了眼，抬起手抱住了奈布脖子向自己的方向拉了拉：“怎么不坐过来？”
三个人，膝并膝，挤在一起，无比熟悉的格局。秋泠被两个人挤在中间，像是连接衣襟的纽扣。她的两只手被两个不同的人牵住，名为爱与牵挂的“红绳”将他们与她联系在一起，如同蔓延在躯干里维系生命的血管。
随后秋泠感觉自己眼眶处有一点温热敷上——玛尔塔低头亲吻她眉眼处，手臂缠绕过来。亲了几口后，玛尔塔摸着她的头发：“小泠，你还要参加游戏，对吗？”
她快速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思索什么——
“吱呀——”
本应该紧闭的门却被推开了，一个男人探出头，对着屋子里，准确说是对着坐在中央的秋泠露出一个过于灿烂的笑容：“秋小姐，真的是你回来了啊？”
一旁的奈布却率先色变，他的眼睛敏锐捕捉到对方手上的东西：“你怎么会有小泠房间的钥匙？”
“啊，我和特蕾西做的。”来人说着，“别在意，只有这一把钥匙，除了我们两个没有别人知道。”
这句话却让奈布与玛尔塔的表情都冷了下来，两双眼睛就像冰凌一样看着男人走到了秋泠面前伸手：“现在物归原主，真是完美的结局，是不是？”
一阵沉寂。
“……我现在应该对你说谢谢吗？”秋泠终于说话了，“卢卡？”
男人——卢卡·巴尔萨笑得更灿烂了：“不，事实上我做的事情才是真的胆大妄为，但没办法，小姐，我只能出此下策。”
秋泠静静拿起了钥匙，她没有做出评价，仅仅说：“重来一次，你也会这么做。”
“您说得没错，小姐。”卢卡并不掩饰，“再来一次，我也会这么做。”
5.
诚实是一种美德。
但是此时卢卡的诚实起到的除了火上浇油还是火上浇油——奈布和玛尔塔的脸色看起来倒是恢复了正常，但是秋泠已经感觉到两个人握自己的手越来越用力了。
卢卡先笑了：“别这样朋友们，我看起来像是误入狼群聚会的小山羊吗？”
“巴尔萨。”秋泠的声音打破了某种逐渐走向恐怖是氛围，她不知何时松开了手，像是踱步一般走到卢卡右侧：“别再戏弄他们了。”
“好吧好吧，”卢卡耸了耸肩，“你总是这样偏心，明明是他们在恐吓我吧？”
秋泠的眼睛飞快掠过奈布与玛尔塔的脸庞——奈布的嘴角紧绷成一条直线，眼角下垂盯住地面，玛尔塔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窗帘的一角，好似并没有多留意这边。
一种看上去风平浪静的表情。
她又看向卢卡，对方脸上的笑容甚至有些夸张，那种刻意的夸张，秋泠一时间觉得眼睛有点疼：“你要对我说什么呢？巴尔萨。”
她的声音与记忆里似乎别无二致，就像是冬日簌簌落下的飞雪一样，轻而冷。
卢卡的笑容一瞬间消失了。
与看似平静其实暗涛汹涌的两人相比，秋泠才像是风平浪静的大海，让人心驰神往。
“我喜欢您的眼睛。”
他这样说：“在您的眼睛里，我总是能看到我自己。”
卢卡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难过：“这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今天我终于可以亲口告诉您了。您能回来，我真的很开心。”
说话间，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明明语气如此舒缓，但顷刻间似乎有排山倒海般情绪汹涌而来，好像能摧毁阻碍他的一切。
“只是能再看见您，我就很开心了。”
卢卡握住了秋泠的手腕，点在他心脏处：“秋小姐，你感受到了吗，我的心快跳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倾诉之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