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往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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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月！你还不走吗？那我先去站队了啊，老班在催了。”一个身形微胖的少年扶着镜框，拽了拽衣角扭头冲不远处在楼道站定的另一个少年挥手，随后一头扎进人海中。
校园小广场上从中午起就有来往的志愿者在布置一排排圆凳，红幅上几个金黄的大字随风摆动——“十八岁是一切美好的开始”。
广播里激昂澎湃的乐曲响彻四周，这个时间点本该上课的学生们此刻聚集在广场中央，踮着脚尖朝校门口望去，想要一眼就从人潮中见到自己每天相伴的家人。
志淮高中总是喜欢抽出各种空闲时间搞感恩活动，前段时间要求高一学生在家长的陪伴下听什么专家演讲，结果到最后哭成一团抹泪揣着一本购买的专家语录离场。
还有每年高三总会有一场盛大的成人礼，不但邀请所有学生家长前来，还要求家长和孩子要互相写出一封给对方的信，在成人礼中表达心意，让孩子感恩父母养育之恩，也让父母理解孩子埋头苦读的辛苦。
成人礼前的晚自习，章祁月托着腮帮无聊转笔，面前信纸摊开许久却没有落下一个字，反观其他人，要么在低头奋笔疾书，要么小声擦着鼻涕，将脸埋入衣袖遮掩住泪痕。
章祁月不理解为什么她们写信会哭出来。
他体会不到这种感觉，因为他是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
曾经章祁月也与别人一样拥有和睦的家庭，可花瓶摔碎在地的声音打破了一切。
父亲失业后便爱上了喝酒赌博，整日醉醺醺说着胡话没个人样。
有时歪歪扭扭走在巷子里还被别家小孩当做疯子躲开，回家后也不做事，肿胀的眼睛张开一条小缝，拎着空酒瓶窝回沙发里，张口就是各种污秽词语使唤着母亲伺候他吃饭洗漱。
不仅如此，他还输光了母亲辛辛苦苦攒的钱财，将余额为0的银行卡丢在地上，并扬言如果一天内不给他一万块钱他就动手打到给为止。
从那天起，痛骂、哭泣和嘶吼声便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父母无休止地争吵还会迁怒正在读小学的章祁月。
面对父母的变化，章祁月都看在眼中，可是幼小的手掌阻拦不了任何事情。
他开始慢慢观察别人家的孩子，每当放学时都会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扑向父母怀中的学生，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正是章祁月所渴望的存在。
是不是只要自己变得更乖巧，爸爸妈妈就会变回原来的模样了？
过了段时间，他紧攥着考满分的试卷小跑回家，脸上的欣喜根本藏不住，与他熟悉的街坊邻居纷纷询问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情，得到的都是孩童稚嫩的话语。
“我考了满分！我要回去给爸爸妈妈看！”
那时天真的他觉得只要自己能拿下满分，他们就不会再吵架，就会像之前那般带着自己去吃附近新开的餐馆。
孩童心灵最为纯净，章祁月不懂其中原因，却想用兜中他觉得最甜的糖果去填补塌陷的天空。
“爸爸妈妈，我这次考了...…”
花瓶在脚边炸裂，碎片穿透干裂的泥土在父母越来越大的争吵声中吐出獠牙，而瓶中茉莉早已枯萎。
他记得这是母亲最喜欢的花朵。
从前每当花开时，屋里总会漫着清香，小祁月坐在妈妈怀里听她唱着童谣，渐渐沉入梦乡。
那是他仅剩的幸福回忆。
屋外冷风吹醒呆愣住的章祁月，回忆中存在的香气和明媚笑容刹那间消散。当父亲猩红的双目撞进视线中，他怯怯地退后几步，步伐不稳被门槛绊倒，摔进身后半敞着门的卧室中。
屁股贴在冰凉地面上传来的疼痛已经让章祁月眼中噙满泪水，他想要爬起来，门却被双脚意外踹回。
伴着一声落锁，屋外的光芒彻底与他隔绝。
黑暗中他委屈地将自己缩在角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声泄出来。他手中试卷已经被攥得不成样子，红色笔迹书写的满分被眼泪晕开，再无原本的模样。
从那天起，他开始害怕黑夜，哪怕睡觉也要点亮床边小灯，一夜不灭。
再后来，父母一起去了什么地方章祁月不知道，他只见到屋内装饰品被一件件搬空，来往间都是陌生人。
从热闹到安静，到最后只剩邻居阿姨站在他身旁斥责着他父母。
争吵声不断，章祁月却毫无感觉，只想逃离这嘈乱的环境，躲到无人打扰的角落。
人群散去，她半蹲在一旁拉住章祁月的手掌柔声安慰，轻拭去他眼角泪光。
这位邻居阿姨章祁月认识。
章祁月那时年纪还小，正是对外界充满好奇的阶段。得知隔壁搬来了新邻居，小孩便悄悄趴在大门旁偷看，正巧与年轻漂亮的阮母对上视线。
小孩深知自己的行为不对，低着头从门后走出想要认错，却没想到这位邻居阿姨不但没有生气，反倒送给他一堆刚买回来的零食。
也是从那时起，他认识了一个比他大四岁的邻居哥哥，叫阮秋盛。
夜色降临，无家可归的章祁月被阮母推进陌生房间，他局促地绞着衣角，有些不知所措。
阮母收拾好客房的床铺，转身便看到那副怯生生模样，心中顷刻间软得一塌糊涂，一把抱住章祁月，赶忙让自家儿子阮秋盛拿点零食哄小孩开心。
片刻后阮秋盛走到他面前，校服还没来得及脱下，他手藏进衣兜里半弯着腰故作神秘道：“小祁月，你猜我手里是什么？”
章祁月没有说话，他撇着嘴努力控制眼中泪水，靠在阮母怀里小幅度摇头。
手指缓缓张开，温热的掌心躺着一颗被七彩碎玻璃纸裹住的糖果。
压抑的哭声此刻彻底放开，阮母吓得紧紧环住章祁月，有节奏地轻拍摇晃。
感受到肩膀上的湿意，她眼神一横把阮秋盛轰出房间，收紧两臂，声音放得更加柔和不停哄着：“乖不哭了，不哭了。阿姨以后给你买更多零食好不好？”
阮秋盛摸不着头脑，只能将手里糖果放在床边，离开房间重新拿出作业奋笔疾书。
他现在初三，即将面临人生中第一次大型考试，尽管平时成绩优异但想要考上志淮高中还是有些难度。重点高中所有人都挤破脑袋想要进去，更何况还有那么多高分竞争者。
他必须努力向前跑。
章祁月的亲生父母离婚搬家后，章祁月的抚养权归于父亲所属，可没有人为他留下停顿的步伐，这就样径直离开，仿佛从始至终根本没有这个儿子一样。
法律能束缚人们的行为，却无法管束一个人内心的道德。
之后章祁月便寄住在阮秋盛家里。还处于小学阶段的他没有什么作业，平时空闲下来就陪在阮母身边逗她开心，聊很多学校里的有趣话题。
再无聊一些，他就趴在书桌旁看阮秋盛写作业。
复杂的题目他根本看不懂，但他喜欢阮秋盛的字，工整端庄，看着就令人心生愉快。有时他还会照着模仿，拿着写满歪歪扭扭字体的本子跑到阮母前，自豪地展示自己杰作。
章祁月生得好看，圆润的下垂眼像极了小动物，嘴甜乖巧还懂事，阮母经常被他哄得合不拢嘴，甚至把他当成亲儿子养。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章祁月也明白了曾经一切，当初还委屈巴巴哭鼻子的小孩摇身一变成了俊俏少年。
在阮秋盛收到志淮高中录取通知时，稚气未褪的他格外坚定地立下也要考上志淮高中的誓言。好在，一切如他所愿。
头发太久没打理，刘海有些扎眼，章祁月抬手将碎发拨到两侧。他点头回应同班同学的呼唤，侧头露出好看的下颌角，目光停留在校门口。
他在等阮秋盛。
成人礼活动他第一反应就是给阮母打电话，在他心里，阮母已经逐渐代替了自己亲生母亲，自己所缺少的爱都被她填补。长大后他有些羞于开口表达爱意，便想利用书信方式写出自己的感激。
可惜，电话中阮母遗憾的语气打消了他一切幻想，成人礼那天正巧赶上她处理公司事务，没法赶过去。
就在章祁月失落地想要挂断电话时，阮母的声音突然再度传出：“让秋盛去吧，他今年正好毕业，而且他也算是你学长，前几天刚好收到志淮高中校长的邀请要去演讲，顺便让他带你出去吃顿好吃的。”
阮秋盛成绩优异，升上高中后他更是努力学习，逐渐成为老师们掌中宝。各项优秀代表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再加上近乎完美的外貌特征更是让他高中生活有许多追求者。
但这位顶尖校草眼里只有竞赛和学习。
不过大家都知道他有个小竹马，至于长什么样没人见过，只是每每提及他的名字，阮秋盛嘴边总会带上一抹有些宠溺的笑。
高三那年老师们的目光更是放在了他身上，企图在高考中打造出一个响亮的招牌。
阮秋盛不负众望，以优异的高考成绩被名牌大学录取，大学四年在忙碌中度过，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
微风拉回章祁月的思绪，他低头瞥了一眼楼下，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向家长分享自己的书信，而此刻他像是被抛弃的动物一样，待在空旷场地望着别人面前丰盛的食粮，自己面前甚至没有一个盛饭的碗。
手机振动声打破他自己制造的悲惨幻想，他划开手机第一眼便看到阮秋盛的消息。
从拥有手机那一刻起，章祁月的消息置顶只有两个人——阮母和他这位温柔的邻家哥哥阮秋盛。
【我在广播室，你先找位置，等我读完稿子去找你。】
章祁月吸了吸鼻子收回感伤，一眼便能看到主席台前颀长身影，像是有所察觉，阮秋盛转身就对上了章祁月眼角圆润的瞳孔。
他视线移到座位席，又含着几分威胁回望过去，下一秒章祁月乖巧揣兜拢起校服快速跑进班级所在的位置。
别人的话可以不听，但阮秋盛的话，他比较怂，该听还是要听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往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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