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凡尘往事 ...

  •   天际黑的像是点墨融进清砚,不可阻挡的灰黑笼罩下来,天顶正中降下一些不可思议的华光,赤橙红绿青黄紫交接映入人眼,彩云在傍晚后出现的自然而然,漂亮的光彩在云端天际让人目不暇接。

      可惜,忙碌的凡夫没有多少个能抬起头察觉到这方天地的奇诡景色。

      云延抱着瓦罐,凝眉竖目,漫天的炫目华彩让他仰首叹然而云端隐约探出的声响却刺激的他后脊骨陡升冷汗。

      云延莫名其妙警惕起来,他两指提点符咒,忍不住打开了病房门,透过门缝往内探看。

      光华趋向的中心正是病房中间的云淞,他半躺在病床上,无数的华光涌入他体内。越过几米的视线云延没有错过神奇变化的一幕。云淞的皮肉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鬓边头顶的白发也全数反黑。

      云延惊的目瞪口呆,光华之下,盛汉转过头来,冷淡的双目眼角竟然飘逸着一些金光。

      盛氏下的契锁到底是什么?

      云延震惊着,呆在门口的几十秒内见证云淞一点点恢复年轻,返老还童这一奇事。这事说出去谁信?盛氏到底都会些什么?这种逆天而为的事……

      云延咽下口水,没有察觉到他抱着的瓦罐内里空空如也。

      盛汉稳下气息,双手结印划过自己的双目。

      关神目,金光缠绕着他十指,细看边缘泛着些赤红。他半敛双眸,双唇启启合合,低吟从他口中诵出指向性明确的包裹住病床上的云淞。

      远在门口的云延听不见,因为那声响只在云淞和盛汉耳中传,无形的吟诵在云淞周身竟大的如雷入耳震。他控制着身体,死死抓住床褥。床旁的永儿不明所以,着急的抓着他的手肘,双目血红盯向盛汉,但凡发现一点不利她会毫不犹豫的袭过去。

      云淞轻拍她的手心,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压抑的张不开,只好用眼神安抚她。

      数秒间云淞模样大变,墨发急速从顶生长至腰间,额心生长出赤红的瞳纹印。

      低吟的声音持续围绕云淞转,好像能有实质紧缚他所有的心神?恍惚中他透过赤红金光重回血气贯鼻的战场,血肉模糊的双手,埋在土石下腐烂的永儿,强迫脱离的天地魂,几百年被时光不断消逝的命力。

      云淞随着命力沉寂消逝的恨意跟随完好的神魂归位,他在血泊中抬眸,漫天血雨,对上一双冷冽的黑眸。

      无形的契锁从天际抽离出来。

      云淞轻笑,重回青春的嗓音沁骨却又莫名瘆人。

      “你好,盛汉。”

      他起身下床,身上的病服都显得紧身。云淞浑不在意的褪下上衣,露出的上身肌肉清晰格致,奇异的纹路盘旋在肌肤上,隐约的金光在纹路间流动,与额间瞳纹印同出一路。

      盛汉收手结印,从口袋拿出丝帕细致地擦拭后颈,眼睛观察着云淞身上的金纹。

      这个纹路他只在古籍里见过。

      凡夫若求神使降世,金檄伏肤,戒纹刻骨,铭心防越。锻骨炼心,融肤沥血,天地魂为神使令仆,肉身行世为神使一目。

      恍惚中,云淞额心的竖目竟转动起来,捕捉盛汉的行迹。盛汉对上眼,忍不住震惊,猜到几分几百年前隐于记录后的真相。

      他叠好丝帕,正视这方与他正式打招呼的真正完整的云淞。

      “云前辈,可否……”

      他话还没问出口,眼角余光就窜出一道残影。

      盛汉急手起势,后方云延却大喊一声祖宗。

      待在后方的永也加入战局,一时间华光乱炸,病房里混乱不堪。

      盛汉本来想加入战局,毕竟这是在医院。

      但待他看到那突然窜出来,变成人形的东西,他不由得讶异,高祖叔?他愣住,怀疑自己记忆。前不久为解决永儿这个飞僵翻出的典籍里出现过这张脸,囊括三百年里盛家旁支诅咒的记录也出现过这张脸。按记载高祖叔早在三百年前就于捉永混战之时陨落。

      他只迟疑这几秒,那边就纠缠出残影。盛汉只好手起结印,把这层病房包住,尽量不影响正常世界的秩序。

      云延从门口蹦进去想加入战局,被盛汉长手扯回来,还顺手接住弹到天空的茶几,额角有汗淌下,天际深黑,他心里生出一些无端的烦躁。

      那方不能称人的三位破窗去外打斗,云延急得红眼冒筋狂狂冒气,急得也要跳窗。

      盛汉伸手给他背骨一掌,施法把他锁在窗台,黑着脸问他,“你怎么遇到你祖宗的?”

      他把空留在地上的瓦罐隔空升起来,举到目下,第一次认认真真地,仔仔细细地打量,没有放过一丝一毫的纹路,甚至还翻倒瓦罐,噼里啪啦倒出来一堆烟灰、烟头和一些破碎的符纸。

      盛汉见着忍着不适,凝目施决,甚至于把擦汗的丝帕翻到洁净的一片探进去一点点擦拭干净这个瓦罐内部。

      “盛汉!你干什么?你快放开我!我祖宗在外面呢!他要被打死了!”

      云延不理解他的行为,全身心注意外面的打斗,被炸红引雷的动静牵引的奋力挣扎,嘴里眼中都是疑惑气愤。

      盛汉指尖几厘处起火,他借着幽冷的火光看清这瓦罐全数的法文,冷声回,“本来就是个没有魂魄的死尸。”

      云延赤目爆发,攻击的符咒在盛汉面前爆开。

      盛汉冷脸施法抵挡,天际黑紫轰轰烈烈,他分眼探出去,云淞已经制住了云延的“祖宗”,他的高祖叔。

      那祖宗被迫困在云淞怀里,云淞从背后捆抱他,双臂从他胸口穿过,右手更是掐住祖宗的脖颈。高祖叔挣扎着利齿穿透了了云淞的虎口,血液顺着筋骨流下和云淞上身的金纹交映。

      意外的是,永儿在一旁抚摸变成常人大小的高祖叔的脑袋,看样子竟然是在安抚他。

      云延目瞪口呆,本来还想抢回盛汉手中的瓦罐,现下全被这一幕惊讶到。

      天际引来的雷余震犹在,白紫辉光融进黑沉的夜色里,云淞凌空紧缚怀中的盛相泽,垂首敛目,谁也没察觉出他眼中的晦暗。

      盛汉制住云延,重问一遍他家高祖叔流落的原因。云延糊里糊涂,一点不知道盛汉为什么暴起,“他是我们云家祖传的祖宗!”

      “从我出生前到我接手他,他就在我们云家传了三百年的祖宗!”

      他理直气壮,气势十足。

      盛汉原先听云淞反问会不会恨的时候还操持着一贯的处事心态,置身事外总能保持守世天师的公正。

      一下子掉入局中,想着云淞先前那句,后人享受的是附骨吸血了前人的命力,将心比心,他一点做不到不恨。

      云淞强硬的把盛相泽圈在怀里,回到病房,匀出半截完好的手,向盛汉要他手中的瓦罐。

      盛汉单手递过去,还凝目给自己的高祖叔结手降下法印,金轮打进他头上,盛相泽瞬间就合上眼睛,放松下身体。

      没一会,他就复原回初态,连着广袖长衫一起缩水成先前的法器发小,不过云淞两个巴掌大小,放进瓦罐里正正好。

      云淞徒手扯散自己先前脱掉的病服,再从枕头里挖出些棉花,妥当的把盛相泽安置进瓦罐里。

      “云前辈,您知道,这是我的高祖叔。”

      云淞淡定的嗯一声。永儿好奇的低头看,指尖伸进去挑起盛相泽的发丝玩,被云淞敲了一脑袋。她憋着嘴,哼哼唧唧不知道说些什么。

      云淞叹口气,点头,那方的永乐乐地把自己头上的珠翠摘下来一点点拆分,挑着好看的适合的点缀进去。

      盛汉忽略那边永儿快乐的打扮游戏,耳边云延也安静下来,想必也察觉出这边云淞和永儿应该是认识他“祖宗”的。

      云淞坐在病床边,单手摩挲瓦罐的边缘,血色染过瓦罐发出一些莹亮的暗光,他视线略过盛汉看见了被法器锁在窗台的云延。

      刚才他跃进来只觉得这个人碍路,现在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云延。”

      他手指云延,盛汉了解点头便解开法器的禁锢。

      云延没有第一时间凑上来挨揍,终于是看清了时势。

      他把在场所有人都迅速的打量了一遍,斟酌了几秒,“各位都认识我祖宗?”

      盛汉轻嗤一声,“他是我盛氏106代守世天师盛相泽,我的高祖叔,可不是你们云家祖传的法器祖宗。”

      他难得居高临下的质询同辈,“你们云家是怎么做到的?我的高祖叔不在墓里化尘,倒是变到你们那成了祖传法器?”

      云延也很迷糊,但话听下来也能明白盛汉突然捆起他,问祖宗来历的原因。

      原来如此,但他还抱着些疑惑,毕竟他们家供奉多年,怎么就是盛氏106代守世天师呢?这种事传出去多可怕,想都不敢想的邪念却真实发生了。他茅山云氏不日就要沦为玄学界异端,人人喊打了!

      云延急速思考,尽力要为自己的宗门考虑,冷汗从背后涌出,这事越思虑越可怕,他万万不敢想茅山云氏竟做出这种恶事。

      现在他继承这法器,责任端到他肩膀上,他站在病房里,沉默地面对两个人的直白的眼睛只觉得自己被他们的眼神钉进了地下三层,着实烧的慌却真的也辩驳不出一句话。

      “云前辈,他也不过受前辈传承。”

      盛汉看过去,见云淞直直凝视云延,他又开口“云前辈,我的高祖叔到底是要归回正途的,我要带他回去。”

      云淞这时才描眼看他,盛汉能捕捉到下面隐约的不耐烦。

      云淞:“你们的墓园会炼尸呢。”

      他竟然迷眼浅笑。

      盛汉反倒觉着没有模糊谈话的要点,没觉得前辈为自己的高祖叔刺他有什么要紧的,但话说出来的却万分猖狂不尊。

      “您又是站在什么立场同盛氏谈?”

      盛汉站在混乱的病房内,俯眼对上同样冷淡的眼眸,莫名觉得似曾相识。

      他悄摸在谈判时走神,耳边莫名听到云淞扯开话题的话。

      云淞问,“盛汉,你怎么断发了?”

      盛汉见他真心问,也诚心答,“听爷爷的话,应劫而断。”

      “你几岁?”

      “快十七。”

      “现在玄学界真是凋敝。”他无端感叹。

      云淞突然望向窗外,轰然一声炸雷,天际飘忽的颜色还未消除,一下子被一声雷寻回大家的心思。

      盛汉不知道他拐弯抹角说这些有何用意,见窗外降雨只想着云疏那边有没有带伞,最好不要淋雨入了寒气。

      云延咳嗽一声,“我一直侍奉它,之前和盛天师你面首它也没什么反应,但是见了云师祖很“亲切”,看来他也并不是很想回坟墓里。”

      盛汉冷冷地飞他一眼,别以为他没看见先前云延怎么用瓦罐当烟灰缸和垃圾桶的。

      “云师祖。”他急切的喊了云淞一声,眼睛故意谁也不看,很是识时务的低下头来。

      云延想明白局势,到底云淞也姓云,怎么样都不会胳膊肘往外拐吧,他好歹还是他的后辈呢,总不能单把他丢给盛氏面对他们的怒火吧?

      自己好说歹说也真的侍奉它十几年,不过偶尔欺负一下,他们是不知道背后这祖宗的脾性让他为此吃了多少苦。

      云淞没有搭理云延,无缝衔接先前的话题,绕起自己的发丝,举起一束,对着白炽灯抬眼冷冷地看,“我的发是在结亲时断的,本应该蓄起来给相泽融进法器里,为他织一身护衣的。”

      “断发再蓄又几时,我们本该着红衣于堂下拜礼相见。”

      盛汉震悚,等云淞继续发话,直觉这话要和百年前的战事的原委有大关系。

      “你说我是站在什么立场同你谈判?”

      云淞冷笑出声,盛汉却觉得莫名凄切。

      “我当然是站在……吾夫的立场。”

      “我们本应明媒正礼,相伴白首,谁知你们云家真是会蝇营狗苟,害我永儿的账强平过去,还掘他的坟炼成这般模样!”

      云淞陡然发难,跃身直踏云延。云延被他一脚踩在茶几沙发的角落里,真真实实地对上云淞的眼睛,看清他眼里滔天恨意,立时明白云淞的立场。真的是想回到几分钟前掌自己嘴,提什么云家呢?活生生挨一脚。

      盛汉出声规劝,再怎么样也不能把前人的死账本算到后代的手里,再怎样的责任也不能让任意寻命致死以报,至少不能是以命换命这样极端的报复。

      云淞居然还挺给他面子,只冷冷给云延一字句“滚。”

      他高高在上的捧起瓦罐,垂首低头专注地看罐中的盛相泽。

      盛汉见状提脚向前,拿出一支几寸长的银针,只捏针封住云延的血穴,便再没搭理缩在角落里的人。

      他见云淞神状诡异,便走到面前,出身提醒,“云前辈,高祖叔的魂魄业已不在,您何苦执着一具被炼化的肉身?”

      云淞闻言只当是笑话,“盛汉,你不能感同身受我不愤恨。我只恨,恨我当初错信他的话。”

      云淞面色沉冷,嘴角却诡异的翘起来,身旁的永儿摸了摸他的手臂,姣好的脸上都是担忧。

      盛汉莫名觉得他神色诡异,眼神沉的吓人,似乎是沉溺进错误的沼泽里,浓黑的情绪尖啸压来嘲笑着自己的深陷。

      “当初,如若无他的帮忙,我怎么能求得神使?你们机关算计逼我!我倒是没想到啊?连盛相泽都算计我。”

      他话尾咽的艰难,无端委屈。

      云淞的话激动的仿似应激,盛汉按捺劝诫之言,因为他知道不食他人苦不劝他人善。

      云淞长指探进瓦罐,触碰到比以往更加柔弱纤细的脖颈,他痴痴地笑出了声,俊朗的声线却笑出些阴森的意味。

      他不顾一切的徒手掘出妹妹时他已对茅山云氏心死;玄门联合逼迫他求神使时他便道心消散;

      三百年里,他守着永儿,孤独的遥望风沙,等待着盛相泽按约定前来相聚,等待着他们逃离破烂腐朽的玄学界不再管世人命运的那一天。

      他等啊等,从被迫断发等到长发及腰。长刀削下,他为他织了一件又一件的护衣。从活力等到暮年,皱纹爬满全身上下,他也见到无数的战火。

      前几年还会有些玄学界的小走狗来看着他,后面战乱爆发,人人自危,玄学界面对枪药火炮在贫瘠的灵气时代里散成一盘散沙。云淞守在角落,恶毒的见证玄学界的凋敝,心里不断地嘲笑。

      他笑世人多贪欲也笑自己贪念多,天干地支算了几轮?他竟然还傻傻的等着,守着他约定中的解契锁。

      天地魂被迫脱身后,他就像棵失智的树,只待在原地生根发芽,一圈年轮接一圈的长,寂静中疯长的何止岁月?

      盛相泽死了吗?

      他不知道,他缺失魂魄后的脑袋过于执拗。

      他想,如果再见盛相泽他一定要将其断骨挑筋,万不能再陷自己于等待的境地。所以啊不管他死没死,自己都要牢牢圈住他。

      云淞被锁在天机之地与其亡妹永儿互消命力时,盛相泽就已经封进黄土之下开始腐烂。

      迟到的真相没有消磨他守候百年生出的执念,反而指出一条康庄大道。

      找到一具尸体?

      无所谓,不过寻回魂魄再安回来罢。

      他是神使肉身,在这凡世有几近无限的时光。

      慢慢来,就像过往那痴等的岁月,他等来一具肉身,未来也可以一点一点等来一个盛相泽。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萌新开文,希望读到的读者宝贝能多多支持! 推有存稿预收: 甜蜜微狗血日常治愈向→这什么品味啊? 温柔训小狗文学 相信爱情但专治恋爱脑受×不敢相信爱情但恋爱脑攻;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