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第27章 ...
-
方时雨顾不上问刘裕申二人在惊讶什么,因为下一位缘主马上坐到了她面前。
这是位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但毫无朝气,眼下一片青黑,颧骨突出,嘴角下撇,满脸怨气,看着方时雨的眼神并不友善。
他翘起二郎腿,一只胳膊搭在桌上,姿态好没礼貌,还语带不屑地讲话。
“听说你千金一卦,不准不收钱,是不是真的啊?”
旁边闲来无事跑来围观的街坊们自然看不过眼,要教训他:“哪里来的叉烧仔,敢这样跟小半仙讲话?!”
“是啊,要是不信就走喽,知不知多少人排队求她算一卦啊!”
“看你这样子也不像会排队的,到底有没有预约啊?”
“找事就滚啦,不会以为阿时没人撑腰吧?”
青年却根本不理会旁人的话,只直勾勾地盯着方时雨,好似必须要她给个准话。
方时雨看他面相就知道他最近工作不顺,郁结于心,心想以前都说打工人的怨气比鬼还重,看来每个时代都差不多。
她面色不变,坦然点头:“没错,你要算什么?”
青年眼睛一亮,又吊儿郎当地说:“你那么厉害,就自己猜猜我要算什么喽。”
这话就是纯挑事了,刘裕申他们都忍不住皱起眉,何况对方时雨更为崇拜的街坊们,当即火大,要把他赶出去。
方时雨安抚他们两句,又转头道:“你又不是真的来算卦,要我怎么猜?”
青年表情一僵,竟一时语塞。
事实上,他的确不是来算卦的。
他名叫王杰,是就职于南禾早报的一名小记者,入行两年多,至今仍是被压榨的底层。
昨晚熬大夜蹲守正当红的女星八卦,凌晨刚收工准备回家睡觉,主编就又给他派了新的活,要他去打探什么西九龙神算。
他们娱乐版记者就是香江杂七杂八的屁事都要管,都要报,连两家人为晾衣服遮挡阳光打架这种事都能开辟个小板块。
但这也让他们报纸的发行量一直排在香江前列,自然就有各行各业的人为了给自己打广告出钱登报。
大师梁春荣是比较特别的一个,他背后是船王大亨梁家,本人又在各个圈层都极有面子,南禾早报是跟他合作最多的一家,从来不会登他的负面新闻。
像前些天他意外翻船的事,好多报纸都跟风嘲笑他,南禾却连一个字都没登。
这次也是他给报社施压,要求写篇报道澄清他从未骗人,还要拆穿所谓的西九龙神算才是名不副实。
主编不了解事情经过,但对梁春荣深信不疑,以为这个西九龙神算就是陷害梁大师的罪魁祸首,一口应下,然后把王杰派了过来。
王杰精神不济,也没当回事,准备先让“神算”承认自己算得准,再亲自试验拆穿,回去就能写这江湖骗子算卦又贵又假。
结果悄咪咪溜进来看了半天,发现“西九龙神算”竟然是个年纪轻轻的后生女,看上去还没自己年龄大。
王杰顿时更觉得没什么好防备,认定方时雨只是个被背后推手打造的噱头,毕竟,哪有这么漂亮的靓女不去竞选港姐,窝在这小地铺里给人算命的?
他在心里劝服了自己,表情恢复如常,哼笑道:“那你就随便算什么啊,算对我就给钱喽,看你是不是真有那么准啊?”
阿嫲和莲姐去通菜街买东西,正好回来听到这后生仔大放厥词,怎么肯干,当即站到方时雨背后,扬起下巴道:“这可是你说的,待会不要跑啊!”
“哼,鬼才会跑。”反正卦钱报社会报销。
方时雨听他这么说,便伸出手,指指纸笔:“写下八字。”
王杰犹豫了一下,还是写了下来。
方时雨当场起了一卦,然后语气平淡地开口:“你八字格局普通,既不是顺风顺水也没有多倒霉,只是八岁那年不小心掉进沟渠之类的地方,磕坏了鼻梁,在山根处留了一道不明显的疤,影响不大,但破坏了事业运。”
她说到这里,王杰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看了看周围,怀疑是不是有熟人给她透露。
方时雨却继续道:“你有些小才华,适合从事文字创作,比如——”
她顿了顿,扯扯嘴角,“记者。”
王杰顿时瞪大双眼,傻傻地看着她。
今天他算是来“卧底”,没带相机或者采访本,甚至都不是记者常有的打扮,她怎么能知道?!
不对!他明白了!一定是她提前得到了消息,在这里故意演戏!
王杰抖着下唇,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其他人见状哪还有不明白的,立刻嘲笑:“哈哈哈,一看就是算准啦,看把这粉肠吓到都不敢讲话了!”
方时雨笑笑:“不过你现在这份工不是很合适啊,再继续干也很难升职哦。”
王杰眼神发颤,手不自觉在裤腿上摩挲了两下,还嘴硬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要来啊,方才还装什么?”
“我这份工合不合适你怎么知道,升职又不是你说了算!”
方时雨耸耸肩:“爱信不信喽,我不仅知道你升不了职,还知道你马上就要走了。”
王杰呵笑出声,强撑着摆出无所谓的神情:“走不走我自己还不知道?”
话音刚落,他腰间的传呼机就响了,低头一看,竟是主编召他赶紧回去。
他下意识起身,抬头对上满屋人的灼灼目光,猛地反应过来——他真的要走了!
是这女仔算出来的?会不会太邪门啊!
“怎么样啊?是不是要走啦?”有人起哄。
也不知是尴尬还是震惊,王杰满脸涨红,攥着传呼机,表情复杂地丢下一句“下次再算”,转身就要跑。
莲姐却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后领,朗声道:“是不是很准啊?那就交钱喽,衰仔!”
王杰丢脸到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但这冰室地面打扫得一尘不染,显然没他藏身处,他只得老老实实掏钱,然后落荒而逃。
众人嘲笑王杰之余,对方时雨更是心服口服。
刘裕申见没有人要算卦,立即上前,情不自禁道:“方道友,不愧是你!”
方时雨:“……”
当着你师父的面这样跟我讲话,他会觉得你想跳槽吧?
她轻咳一声,对他身后的老道拱了拱手:“这位是于观主吧?”
于东炳头发半白,未语先笑,虽是青松仙观的观主,在道家同行间也很有面子,但完全不摆架子,反而给人亲切之感。
今天是他特意和大弟子刘裕申来拜访方时雨,因为之前从刘裕申口中听过太多她的表现,所以心里已经有些准备。
但亲眼见识过后,还是被震惊了。
首先就是方时雨画符的方式,他修道这么多年,也是画过不少符的,时至今日还要沐浴焚香,一日最多画两三张,哪曾见过她这样轻松的?
再说之后算卦,以于东炳的道行,其实也能算出王杰的运势,继而推算他的发展,但却不能像方时雨那么详尽,更不能斩钉截铁地说他升不了职,甚至断言他下一步动作。
因为算卦本身是概率学,人的命格中任何一点都不会起到致命影响,毕竟人的行为和思想是流动的,总有变数,不然也不会有我命由我不由天这种话。
所以一般道士算命总是语焉不详并非故意,而是留出一线生机,让人寻求自洽。
至于方时雨这种,于东炳闻所未闻,她仿佛能将人的一生看透,算尽你每一步选择,准得都有些可怕了。
缓了缓神,于东炳笑容愈发和善,温声道:“早就听阿申讲过道友事迹,刚才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方时雨被这句夸赞搞得一怔,摆摆手:“观主客气了。”
于东炳:“听说前几天道友去过青松仙观,不巧我和阿申外出学习,昨日才回来。”
提到这个,方时雨赶紧点头:“我是想问问观主道教联合会的事!”
“阿申有提,所以我今日过来给你送些资料。”于东炳递过一个文件袋。
其实他听说方时雨想建观,今天来也有考察的意思,但经过刚才那一遭……还考察什么,人家后生女比他这老道还厉害。
方时雨眼睛发亮,赶紧接过来,感激道:“多谢二位!”
围观的街坊们见状纷纷凑上前,八卦地问:“阿时你要这个做什么?”
阿嫲之前听她讲过,现在好骄傲地替她作答:“自然是因为她以后也要建观啦,要加这个什么联合会嘛!”
“真的假的?阿时你要出家?!那阿明怎么办?”
“呸呸呸,阿时永远是我孙媳啊!道士可以结婚的啊,是不是,道长?”
阿嫲转向于东炳和刘裕申,二人泯然笑道:“火居道士确实可以自由婚配。”
“看吧!”阿嫲松了口气,又七嘴八舌和人讨论起来。
最后扯到以后方时雨建观要建在哪里,招多少道士,俨然已经想象出香江第一大观,险些忘了中午还要做生意,慌慌张张去备菜。
于东炳师徒也被迫留下,得了好一顿热情的招待。
下午送走师徒二人,方时雨等日头没那么晒,就出门去找唐琪买衣服。
因为解决了关银珠的问题,唐琪现在简直把方时雨奉为神明,昨天替关家送酬金给她,手都是抖的。
“关太以前对我很不客气嘛,觉得我不配跟银珠做朋友喽,结果呢,昨天我去关家,她对我好热情啊,好似我也是银珠的救命恩人,一直拉着我的手感谢,还要我一定转达给你。”
唐琪挽着方时雨的手,一边逛商场一边喋喋不休,“他们家人都是很想亲自来谢你的,但你也知道,银珠还没完全康复,之前呢,他们又亏欠银珠好多,还有关素晴的事要处理,总之忙得脚不沾地,所以希望你别介意,等有时间就会立刻来跟你道谢啦。”
“我也不用道谢啊。”方时雨四处挑看,“拿钱办事,不要搞得好像我无私奉献一样嘛。”
唐琪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她目光落在一身红白相间的运动装上,指着它问,“这套怎么样?”
方时雨看了看,点点头。
唐琪就摘下递给她:“快去试试,你皮肤白嘛,穿这个一定好看。”
方时雨试穿后觉得确实不错,面料舒适透气,裁剪得体,裙裤不短不长,穿着正好。
唐琪和营业员全都捧场地鼓掌,大加赞赏。
最后在唐琪搬出同事情谊的大肆砍价下,方时雨以一个很优惠的价格买下了这套运动装。
*
周日一大清早,方时雨就被陈逾明叫醒。
他难得起得比她早,竟然还催促:“快起来,吃完早餐就要走了。”
方时雨翻身坐起,趾高气昂:“注意你的态度啊,是你在求我做事。”
陈逾明乖乖配合,拉她下床,一边推着她出门一边低声下气地说:“求你啊,好不好?”
方时雨没为难他,飞快洗漱吃早餐,然后换上了那套运动装。
陈逾明等在门口,见她出来,一时愣住了。
方时雨平日总随手挽在脑后的长发今天扎成了高高的马尾,搭配上红白运动装,显得整个人既精神利落,又青春靓丽。
她好像还涂了一点唇膏,嘴唇看上去嘟嘟的,红红的,更有朝气了。
对上她疑惑的眼神,陈逾明终于回神,若无其事地去开门:“走吧。”
方时雨跟着他出门,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地夸赞一句:“你穿运动装蛮帅哦。”
陈逾明:“……”
上了车,方时雨问:“这辆车是谁的啊?”
“杜敬廉的,他今天也会去。”
她哦了一声,陈逾明又问,“我要不要买辆车?”
方时雨莫名:“你觉得需要就买啊,干嘛问我?”
陈逾明:“……”
他彻底不说话了,一路开到球场,倒也没有很久。
杜敬廉就等在停车的地方,见陈逾明下车,立刻笑着迎过来,看到方时雨还一愣。
“这位是?”
陈逾明:“我太太。”
杜敬廉一听,顿时肃然起敬,竟郑重朝方时雨鞠了一躬:“大嫂!”
方时雨:“……”
杜敬廉直起身,压低声道:“大嫂真是神机妙算,我和阿咪拍拖的事谁都没有讲,你竟然也能算出,我心服口服啊!”
原来是因为这个。
方时雨神色淡淡看着他:“那你有没有听我的忠告?”
闻言杜敬廉脸上露出几分羞惭,连连点头:“有听有听,第二天我就跟她分手了。”
那样子看上去也没什么失恋的伤心,可见对他来说只是一段不值得放心上的露水情缘。
他递上个信封,说:“不能让大嫂白算,我懂规矩的,这是谢礼。”
方时雨不客气地收进包里,懒得规劝他更多,点点头不再多说。
杜敬廉看了眼陈逾明,却又道:“我知自己对待感情不认真,一时半刻也难改,不过大嫂不要因此觉得阿明物以类聚,他超洁身自好的!”
“……哦。”
方时雨对他这番掩耳盗铃似的话十分无语,陈逾明是什么人她应该算得比他更清楚。
更何况他们也不是真夫妻,陈逾明是花花公子还是忠犬好男人跟她也没关系啊。
杜敬廉却觉得成功把兄弟摘出去,邀功似的朝陈逾明扬了扬眉,结果得到对方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好摸不着头脑。
方时雨没再理他,挽着陈逾明的手臂一起向球场走,却在门口稍稍顿了顿脚步。
不远处,原书女主方蕙心正挽着一个年轻男人言笑晏晏。
注意到视线,那对璧人转过身来,方时雨听到陈逾明向那个男人打招呼:“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