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明月》北城之城

5、第五章

　　轻轻的将怀中的人放在床上，景言回过头拉张椅子坐下，好整以暇的对瞪着眼睛的景昊笑“小侯爷看了这么久可看够了？莫不是终于觉出我比那什么赵显俊秀得多了？”
　　从踢开他家的门到现在景昊瞪着的双眼便一直未从身上移开，若是被那人看到怕是又要打翻醋坛了。
　　景昊双眼又瞪大些，恨声恨气地“你做事也该有个分寸！”
　　眉一挑，点了山水画的扇摇的不疾不徐“我做了何事竟惹的小侯爷如此不悦，小侯爷说了我才好改不是！”
　　景昊斜睨过来“你可知你现在做的是何事？”
　　景言悠悠一笑回头看看床上的人，即便是醉了都是这般安静冷淡，这样的人不知何时才可动得了他的心。
　　顺手将被角掖严了些，这时节的天气还是有些冷的。慢慢做完，仍是带些戏谑的口气“我不过是好心带了个醉酒的人来了永乐侯府。小侯爷难道就这般绝情，连个醉了酒的人都不愿收留，何况这可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比赵大人似乎一点儿都不差吧。”
　　“你别老往我身上扯！”沉默了片刻景昊咬咬牙“他可是男子！”
　　景言眉一扬，撇撇嘴角“那位赵公子似乎也不是位姑娘！”
　　“…可他父亲是定北将军！”虽不关心朝事，毕竟父亲在朝中做官有些事景昊也是略知一些的。
　　比如，定北将军。
　　他是宣德三年的武状元。宣德四年北部边疆的月氏国对昌朝宣战，穆昀奉旨征战，大军势如破竹短短数月，攻入月氏国皇宫。月氏国王俯首称臣。
　　此后数年穆昀带兵定边境，平叛乱，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朝中多有传言，若无定北将军，昌朝怕是……自然这些都是朝臣暗地中说的，天子自是不知。
　　也有明着说的，众人都知，比如，定北将军只有一个儿子。
　　“那又如何？”景言撇了头透过开着的窗看侯府院中十数株杏花，开得粉云蒸霞似的。是啊，那又如何，他是安王呐！ 探手握住床上人的手“小侯爷不愿帮忙的话，我不介意抱着他回去的。”
　　耳边是景昊的远去的声音“我去备车！”忍不住笑着自语，景昊你还是这般的嘴硬心软哪！心底却有暖意慢慢渗出。
　　很普通的马车却舒适。回头看看身后的院子，若是当真一路抱着他回去不知明日街头巷尾会是何等热闹。
　　街道平坦，车行的平稳。景言低头凝视着斜靠在坐塌上的穆轻尘，长长的睫毛不时轻颤，菱形的薄唇微抿着，即便是醉了，眉目间依旧是抹不去的冷漠。
　　想起刚刚景昊皱着眉问“你可是认真的？”
　　他撑着额角笑“你说呢？”
　　“景言，还是放手的好。”
　　歪头看着他，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那，若我说我是认真的呢？”
　　景昊也是笑“京城之中，你便是在街上随便拉个人问问，若说安王是认真的，可有人信！”站起来看着他“你不过是因为得不到罢了。”
　　手指慢慢抚上他的面颊，当真是因着得不到么？
　　那人抿着的唇突然轻启，喃喃发出模糊的音。头再低下些耳便贴在了唇边，轻轻的呼吸声中夹杂着叹息般的两个字，清晰的极好辨认，他说，季霄。

　　穆府与侯府相距不远，不过一条街的距离。
　　正靠在门后打瞌睡的小福，突然听得一阵敲门声，忙不迭的挺直了身体拉开门“少爷，您可回来了……呃……”揉揉眼睛再看，没错，门前站着的年轻男子的确不是少爷，再往下看，那人怀中脸色绯红的人正是自家少爷。
　　景言看着门边睡眼惺忪的小小少年，忍不住笑“客至家门不该请入么？”
　　“呃，啊……公子请进！”小福微红了脸，伸手将景言请进“我家少爷……？”
　　景言低头看怀里的人“无妨，不过是醉了，睡一觉就没事了。”
　　“哦，我家少爷酒量很差的，不过听管家陆伯说少爷小时候酒量很好，我家老爷都不是他的对手呢，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只沾点酒就会醉，还常说着什么，像是一个人的名字……”
　　“季霄，是么？”
　　“咦，您怎么会知道?”
　　景言心中一动“你认识季霄么？”
　　小福摇头“少爷是在老家长大的，两年前才来的京城，我一直跟着老爷在京城，季霄大概是少爷在老家认识的人……哦，少爷的房间到了。”
　　推开雕花木门，靠窗的位置是一张书案，摆着一只雕刻精致的玉石笔筒，一双镇纸，一方端砚，旁边是堆得略有些凌乱的书，靠后是一张木质大床，床尾一盆燃尽的炭火。
　　站在门口的小福看着床边弯腰为少爷盖被子的那人和安然躺在床上的少爷，因为自己的阻挡，轮廓有些模糊，然而这一幕在小福眼中竟有种说不出的相配，小福眨眨眼，突然想，若是少爷是女子就好了。
　　正堂上，穆昀端着茶摇头“臣教子无方，有劳王爷了。”
　　“将军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况，”景言笑笑“我是有心结交穆公子的。”
　　穆昀微微一怔，目光无奈却又似乎带了些期许。

　　都说创业容易守业难，新天子登位又是不足而立，之前的隐忧渐渐浮出水面，本就困难连上天都不再眷顾。
　　一张张奏折火急火燎地往宫中送。
　　西北的蛮夷听说新皇登位，近来不时骚扰边疆，守边大臣奏请宣战；
　　北边干旱的赈灾款多半不知去处，灾民已饿死无数，路边净是累累白骨，若不解决此事怕是要激起民变；
　　江南水灾也是刻不容缓；西南又发了瘟疫，那些已经归顺的小国蠢蠢欲动，似乎有叛变之心。
　　历朝都存在的问题在这一时显得尤为突出，文武百官打定了主意想要试探新天子的能力，又存了轻视之心，早朝时可着劲的谦让。
　　这个说，王大人才识过人定有妙计。
　　那个说，张大人文韬武略这些事定然难不倒。
　　他称他是安国之才，他又赞他有定邦之略。户部推给工部，工部让给刑部，刑部又说当务之急是外患，这是兵部的事……
　　一干问题愁煞了小皇帝，有心杀一儆百，又怕底下“官”系复杂，误了大事。处罚又找不到罪名，就算安上个蔑视皇权的罪，这一班文臣武将总不成全都革职查办?
　　无奈之下，一道圣旨，宣安王、三王爷入宫议事。
　　含元宫中，景帝挽着景言的手笑“七弟多日不曾来看皇兄了。”言语中更多的是寂寞。
　　景言抽出手笑“有劳皇兄挂念了。”
　　“朕……”话未出口，有人来报“启禀陛下，三王爷到！”
　　“皇兄，”三王爷施了礼，转头看着景言“七弟对这些事可有什么主意？”三王爷在朝中有职务，这几日的事都是知道的。
　　景言摇头“我从未参与朝中之事，自是没什么好主意，三哥既然这么问，怕是已经心中有数了。”
　　景帝看着二人笑“三弟，你看自小就是七弟了解你，若是有办法就不要再卖关子了。”
　　“既然皇兄这么说，那我就说了，”三王爷理了袍带慢慢开口。
　　“听说去年的那个新科状元不仅才识过人，更是宽厚仁慈，况且又是祖籍杭州，江南水灾一事由他去再合适不过；
　　周太傅为人刚正不阿，最是正直，赈灾款的事交给他是最好了；
　　至于西南小国……”寥寥数语便解了景帝心头之忧，“只是西北是战是和还不好说，七弟你看呢？”
　　“我虽不懂兵家之说，但打仗是耗费极大的是，于国于民都不利，依我看能和则不战。”
　　景帝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不如，此事就由三弟去办吧。”
　　三王爷轻轻一笑“我这次进宫倒是把自己赔上了。”
　　景帝也笑“这昌朝不知还有几个真正可依靠的人呵，也就只有三弟，七弟你们能帮着朕了。”
　　三王爷揉揉嘴角“皇兄说哪里话，过几日我便启程去边疆可好，不过总是要有一道圣旨的好。”
　　景帝点头“我现在写与你吧。”
　　三王爷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拍拍景言的肩“对了，七弟，我总想着要你一幅字的，却总是见不到你，过几日你送我一幅吧！”
　　从宫中出来时天已黑了。
　　离得尚远就看到十二楼灯火通明，门楼上两只大红的灯笼似两簇火苗一闪一闪的跳动。
　　走得近些便听到十二楼的嬷嬷高亢尖锐的嗓音“哎吆……公子您里面请……小翠可盼着您好几天了……吆……这不是小侯爷么，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咦，这位公子可是稀客呀……”
　　景言抬了眼，门楼前站在景昊身边一脸窘迫的除了赵显，还能是谁？嘴角一扬，捏着手中从母后那儿讨来的玉佩慢慢的笑。
　　景昊亦是看到了他，灯下面色有些矜持。
　　那赵显倒是不客气，之前的窘迫也不见了，伸手拉过他，“咦，这不是安王么，正好一起进来吧。”
　　抬头看看灯火通明的阁楼笑笑“不了，我还有事，要去穆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