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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恼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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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边珣的手腕,因为伤情加重,到底还是打上了石膏。
厉孟元本想揍他,但看他失去了一半自理能力,早上甚至需要厉温珣给他穿衣服,样子十分可怜,一时心软,便改为亲自下厨给他炖汤。
而那个劳师动众的副官遴选,厉边珣自然是未能进入最后一项外语考核,彻底宣告失败。对此,厉温珣发表了堪称刻薄的意见:我可真想看看,最终选出来的是怎样一位高级人才。
当时姐弟三人正吃晚饭,厉边珣左手执勺,本就别别扭扭,闻言顿时呛到了,勺子叮当一声落到碗里,汤汁飞溅出来。
这弄得他手忙脚乱,一边避让,一边哭笑不得地说:“天哪,这还是我哥吗?”
厉温珣要去帮他,一旁的薛妈早心疼不已,忙忙去擦桌换汤,他便坐了回去。
薛妈收拾了台面,重新盛一碗汤来给厉边珣,忽然罕见地发言道:“我看三少爷说得对,那个岳什么的,以前就是在报社写文章的,还能比小少爷还好吗?”
一语震惊众人。
厉边珣愕然:“你说谁是报社写文章的啊?”
薛妈说:“就是那位何旅长的新副官。”
厉温珣也愕然:“这是哪来的消息?”
唯有厉孟元脸上浮起窃笑,悠悠说道:“我们薛妈厉害着呢。”
厉温珣对薛妈肃然起敬,不禁重新审视起家里这位妥帖絮叨、几乎足不出户的厨娘,不由分说,强拉她坐下。
“薛妈你来坐,快点,坐下好好说。”
薛妈拗不过他,只好坐了,嘴里不大好意思地说:“我也是听说的。”
厉温珣问:“听谁说的?”
薛妈说:“给我们家里送菜的老郑姐,她侄子的同学在申城日报社里工作,那里的人都知道,个个赶着恭贺新副官,听说那岳先生还张罗着要请客摆酒,可见是很得意的。”
厉边珣捋了捋这拐弯抹角的关系,将信将疑。
厉孟元表示:“我可以打一个电话问问。”
厉边珣刚要反对,厉温珣已经站起来了,说:“走吧。”
厉孟元见他如此,更觉好笑,调侃道:“谁赢了他,你就这么在乎吗?”
厉温珣说:“是的。”
厉边珣几乎脸红,扶额道:“不要这样。”
厉孟元含笑起身,施施然去打电话了,厉温珣不顾弟弟臊红的脸,跟着一起离开,留下薛妈在,对着厉边珣劝道:“小少爷,小姐和三少爷是心疼你,也是气不过,你辛苦了那么些时间,不但没有考上,还把手弄伤了,这要是大少爷在家,肯定更加要恼火的。”
厉边珣:“打住,我已经二十岁了,请问这个家里有人知道吗?”
薛妈笑了:“你长到多大,在他们面前,不还是小孩子吗?其实要我说,那位何旅长,肯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就是不爱笑,在他手底下做事,估计很要严肃,咱们另找个和气点的衙门不好吗?比方像那位廖老板一样,逢人说话,总是笑吟吟的,多让人心里舒畅。”
厉边珣顿了一顿,忽尔笑了,看着薛妈说:“薛妈,你心里,看待廖老板,比何旅长好得多,是不是?”
薛妈忙摆手:“我不敢说这些大人物的闲话。”
厉边珣说:“这里没有外人,就我们两个。”
薛妈只好笑了笑,有些神秘地压低声说:“小少爷,不瞒你说,那天两位先生来做客,廖老板给了门房和厨房一人十块钱的赏钱。”
厉边珣‘啧’了一声,“他可真大方,你们高兴了吧?”
薛妈悄悄笑道:“家里不常来客人,大家都高兴,其实我们原不敢要的,廖老板说小姐很照顾他的生意,让我们只管收。”
厉边珣说:“我猜一猜,何旅长没给赏钱?”
薛妈却说:“怎么没给呢?是何旅长的司机给的。门房刚推辞了一下,人家就很凶地说‘旅长给你你就收下,不要拉拉扯扯’,真是怪吓人的。”
厉边珣一哂:“人家就是这样的做派,你们只管拿赏钱,管那么多做什么?”
薛妈说:“话虽如此,设想一下,少爷你以后去何旅长那边做事,肯定是勤勤恳恳的,既然勤恳,拿薪水时还要受这样的气,何必呢?像廖老板那样,为他做事,辛苦些也是甘愿的。”
厉边珣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你说得对,可是你怎么知道,廖老板对谁都这样呢?也许他现在是求着我哥去给他做事,才样样做得周到,他那么大的生意,要管理手底下的人,大概不能一直这么春风化雨的。”
薛妈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唉,总之我也不懂,就是看少爷你弄伤了手,心里受不了,要是先生太太还在,还不知道怎么心疼。”
说着嘴角一撇,竟是要哭的意思。
厉边珣忙说:“快停止,只是一点小伤,姐姐都没有说什么呢,千万别这样。”
薛妈小心地说:“小姐很不高兴呢,少爷,你不知道,小姐心里本来就难受,唐舅爷先前给她找了个人见面,那人很不老实,弄得小姐烦了好些日子。”
厉边珣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他连日来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哥哥也不在家,细想一想,对姐姐真是没有关心过,忙追着问:“那是什么人?”
薛妈刚要说,厉孟元和厉温珣正在此时回来了。
“问清楚了,”厉孟元笑着坐下,看厉边珣,“不怪人家何旅长,那位岳先生可算是年轻有为,写得一手好文章,他也到日本留学过呢。”
厉边珣不说话,两眼牢牢瞪着她,像是要发怒的样子。
厉孟元见他这样,不解道:“你生气了吗?”
厉边珣忍了忍,偏头说:“薛妈,帮我下一碗素面吧,突然想吃了。”
薛妈忙答应一声,起身匆匆离开了。
厉温珣皱眉:“怎么了?”
厉边珣嘴里回厉温珣的话,眼睛却直直看着厉孟元:“哥,姐姐遇到了麻烦,都没有告诉我们。”
厉温珣一顿,也看向厉孟元。
厉孟元张了张口,立刻猜到了是谁告的密,不禁叹气一声,说:“薛妈可真是……好吧,告诉你们也没什么。”
便把先前遇到的烦心事简略说了。
原来是那天唐杰禹忽然亲自打来电话,很慈爱地让外甥女过去吃饭,厉孟元想到已大半年没有去舅舅家里,便答应了,到了才知还有别人在,是一位陌生的青年。
这人性格上有很大的问题,让人不胜其扰,自见过那一次之后,他自称已深陷爱情的漩涡,七八天的时间里,给厉孟元写了许多的情信,缠绵烂俗,叫人不忍直视,这人行事亦十分极端,半夜三更攀至山顶凄厉呼叫,下着大雨到厉家门前雨中念诗,很疯癫的样子。
厉温珣听至中途,转过头看厉边珣:“你就在家里,这些都不知道?”
厉边珣早已十分愧疚,受这一句重话,半点不敢分辨,“我,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又暴躁道:“唐杰禹到底搞什么啊!”
厉温珣镇静得多,只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厉孟元一见他这样子,便觉得大为糟心,戒备道:“你想干什么?”
厉温珣再问:“那人家在哪里?”
厉孟元别过脸,淡声说:“你别操这个心,我已经请姨父出面了。”
“姨父出面是姨父的事,”厉温珣不退让,“我只问他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厉孟元:“你要干什么?杀到人家门上去吗?”
厉温珣冷着脸,站了片刻,转身往电话房的方向去。
厉孟元气急败坏,一把抓住他:“我还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厉温珣:“姐姐!”
“坐下!”厉孟元沉着脸斥道,转头又瞪厉边珣,“还有你,跟着站起来干什么?”
无可奈何,两人只能怒气冲冲地坐下。
厉孟元把两个弟弟辖制住,默然一阵,放缓了语气说:“那是个很激进的人,我不想让他作出更激烈的举动来。昨天姨父亲自见了他家的父亲,我想事情很快就能解决了。而且,姨妈已经找上舅舅家闹了几次,你们再一闹,真要乱套了。”
厉温珣和厉边珣心中不忿,又不愿姐姐为难,双双握拳坐着,一声不吭。
厉孟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深觉头疼。
这时忽然薛妈出来,说:“三少爷,有电话找你呢。”
厉温珣心情不佳,扭头淡淡问:“是谁?”
薛妈迟疑了一下,“是,何旅长。”
姐弟三人都把脸抬了起来。
厉温珣瞥了眼厉边珣:“确定是找我?”
薛妈说:“是呢。”
厉温珣无法,只好起来,去接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厉温珣对何向忱,最近当然是有点不满意,幸而他还不知道弟弟的手是这位亲自弄伤,否则怕是不会愿意接这个电话的。
何向忱倒是没什么愧意,上来简单说了句‘你好’便直入正题:
“明霁这次出门,是带着伤回来的,事情经过,我已经知道了。”
厉温珣很意外,廖明霁明明坚决说要保密,这才回来两天,怎么就让他知道了?
便问:“何旅长是怎么知道的?”
何向忱那边似乎是冷哼一声,低声说了句“他倒是不想我知道”,才又正声道:“这件事不是小事,明霁的伤不算轻,厉公子你虽然没有受伤,但也该要一个交代,明天早上我要去北姿公馆,厉公子不妨一起来。”
厉温珣斟酌了一下,点头:“好。”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何向忱不再赘述,说了再见便挂断电话,厉温珣却踌躇起来。
这件事回来后并没告诉姐姐,边珣倒是知道,大概也没有放在心上,他不禁又苦笑,方才还对着姐姐生气,恼她有事不说,现在到了自己身上,真是无可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