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化反应》小恐龙出版社

5、番外-瑕疵品

　　菲尔斯的学习能力很强，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脱离了最初警惕外界一切的懵懂状态，并且能够与人进行简单的交流了。
　　殷雲还觉得有点可惜，因为菲尔斯很快学会了举止得体，当初那副小动物一般不懂得掩饰自己想法的样子很难再见到了。
　　所以当殷雲短暂地出差归来、看到菲尔斯与留守实验室的卡尔对峙的时候，他诧异极了。
　　“发生什么事了？”殷雲快步上前，站在二人中间，扶着菲尔斯的肩膀把他向后带了带，同时挡住他看向卡尔的视线。
　　菲尔斯十分不冷静地喘着气，好像怒火中烧，但殷雲觉得他更像是一只正在示威的刺猬，表现出攻击性是因为惧怕。菲尔斯触到殷雲的目光，眼神一下子软下来，有些愧疚地偏过头。
　　“他、卡尔先生说，要带我出门。”菲尔斯压低声调说。
　　殷雲回头去看卡尔。这位同事比他年长了十几岁，肚腩已经凸出来了，圆鼓的脸颊上有片红印，看样子已经挨了一拳。卡尔看起来也吓得够呛，扶着身旁的桌子，嘴张了半天才想起说话：“我只是随口一提……就是玩笑，殷雲，你知道他现在不可能出门……”
　　殷雲挑了挑眉，还是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但他还是先开口道：“对不起，我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种不稳定因素。你去趟医院吧，费用我来出。但是我暂时不能陪你去了。”
　　殷雲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菲尔斯的方向。卡尔点了点头，非常干脆地转身出去了。
　　菲尔斯的肩膀仍然紧绷着。殷雲看着他的脸色，拉过一把椅子让菲尔斯坐下，自己则倚靠着近旁的桌面。殷雲语气平和地开口：“菲尔斯，抬头看着我。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菲尔斯的双手交握在一起，不自觉地捏着手指。他抬起眼看向殷雲，认真想了想，然后说：“我好像很紧张。心跳得很快，感觉有点热，手心出汗了。”
　　菲尔斯现在还不能很好地分辨出自己的情绪。但是根据他的描述，殷雲也很难确定菲尔斯究竟是气愤、恐惧还是其他什么状态。当然，人的情绪本就不可能如此具体确切，但殷雲想要弄清楚菲尔斯突然动手打人的原因。
　　“卡尔对你说了什么？具体的表述是什么？”殷雲问道，“或者是哪几句话让你产生了情绪波动？”
　　菲尔斯看上去已经冷静下来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目光向他刚才所在的地方移了一下，然后又移回殷雲身上：“刚才卡尔先生在跟我闲聊，我们聊到了你。卡尔先生说他知道你的地址，我们可以一起去找你。但是我不可以离开实验室，所以我拒绝了。卡尔先生又说，他可以偷偷带我出去，不会有人知道的。我还是说不行。但是卡尔先生仍然劝我改变想法，还拉着我往门外走，我……一下子感觉很……危险？”
　　菲尔斯说完，略带茫然地看着殷雲。殷雲大概听明白了，卡尔一直有这个毛病，喜欢把菲尔斯当成小孩子逗弄。有些人就是这样，喜欢诱导小孩去做一些逾矩的事，殷雲一直非常不能理解。
　　不过殷雲感到有些意外。一般来说，人类以及其它动物的幼崽总会对外界有天然的好奇心，这大概也是卡尔说出要带菲尔斯出门的玩笑的原因。但是菲尔斯显然不同，他看起来打心眼里不想要离开实验室，甚至对外出有些恐惧。
　　于是殷雲也问了：“所以你不想出去吗？”
　　菲尔斯理所当然地说：“不想。你说过我不能离开这里的。”
　　殷雲眨了眨眼，突然想通了一点关窍。他又问了一句：“那如果有一天我允许你离开实验室了呢？”
　　菲尔斯看着殷雲：“我需要去哪里？”
　　“不……我不是指要求你转移到另一个地方。目的地的问题暂时搁置，就当作你可以自由地去任何地方。如果我告诉你你可以出这扇门了，你会怎样？”殷雲望着菲尔斯漆黑的眼睛。
　　“那就出去看看。我还没见过外面是什么样子。”菲尔斯答道。
　　“所以说你实际上对外界是好奇的。”殷雲说，“那刚才卡尔提议的时候，你为什么那样抗拒？”
　　菲尔斯觉得答案非常显而易见：“因为你说过我不能离开实验室啊。”
　　殷雲深呼吸了一次。他意识到自己的研究出现了重大的瑕疵。菲尔斯拥有自我意识，拥有健全的情感，在各方面都无限接近一个真正的人——但是他有一个制造者。
　　在菲尔斯的逻辑中，放在首位的绝不是他自己，而是殷雲。殷雲的指示要高于他自己的想法，他近乎是本能地遵循着殷雲为他设下的规则。
　　人总是自私的，就算是利他主义者，也不会像这样把别人的话语奉为自己一切行为的准则。从这一点看，菲尔斯确实与一般人有了差异。
　　是瑕疵……可同时也是独一无二的刻痕。就像过去有些名贵瓷器因为无法复制的裂痕而受到无数人追捧，菲尔斯也因此成为了独特的个体。殷雲拥有了一件特别的作品。
　　也许后天的训练可以让菲尔斯改掉这种思维模式，但是改变不了也没有关系。菲尔斯已经足够完美，这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差异也不足以把他从“人”的行列剔除。
　　殷雲希望菲尔斯永远是他的菲尔斯。
　　殷雲的呼吸急促了几分，随即他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得不承认，人总是会有私心的。
　　“……等卡尔回来，记得跟他道个歉。”殷雲没话找话地说。
　　菲尔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