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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入瓮 ...


  •   “……天又亮了!一天天的,腰酸背疼的!”
      “郝大怎么还没起?”
      “又偷懒……”

      梁川东岸,一排齐整的小木屋前,宋晞几人提着衣摆蹑足近前。

      相隔薄薄一层木墙,加之姬珣几人耳力过人,小木屋内的对话清晰可闻。

      “郝大,快起身!再不起来不及了!”

      依稀有人用力踹了一记床板,打着哈欠,高声嚷嚷道:“莫要拖拉!娘们似的,成何体统!”

      “老李你轻些!”

      好脾气的第二人三两步上前,好言相劝道:“没听那新来的小钱说,他老娘在地里扭了腰,而今已在床上躺了大半月,总也不见好。郝大素来孝顺,心里不舒服,也是有的……”

      一墙之隔,宋晞两人眼神相触,目光齐齐一沉。

      娘亲卧榻不起的郝大?

      可不就是杜康亭里那一老一少曾提起,每月十两白银不断的大孝子?

      他为何会在此?此地离梁州并不远,既如此放心不下,又为何不回家看看?

      “嘘!此话休要再提!”

      屋内有人问出心中之疑,话音未落,方才还好声好气的第二人突然变了态度,厉声道:“忘了主家说过的?若要出去,便再不能回来!你看清晖城那几人,回去半年多,可有回来的?每月十两,怕是在清晖城也挣不了这么多……”

      清晖城?

      又闻清晖城,窗外几人脸色微变。

      他几人之所以会辗转至此,初时便是受清晖城响云楼里的伙计王青所托,转道梁枕村,给他迟迟未归的娘子递个话。彼时便曾听他提起,楼里人手不足的因由之一便是——“西面山里有发财的路子”。

      而今再看,西面、山里……可不就是西梁山?!

      可方才屋里那人又说,从清晖城来的人半年前便已回去……

      早春山里的风凝着晚夜的寒,一阵风拂过,宋晞下意识一激灵。

      山里自有黄金屋……那些离山而去又迟迟未归之人,都去了何处?

      “可就这么杵着,也不是办法。”

      第一人话说出口,屋内霎时杳然。

      只不多时,那见多识广的第二人又有了主意,开口宽慰道:“却也不必太过担忧,待主家午后回来,我再替郝大问他讨些神药。”

      “如此甚好!”

      最先开口之人兴致勃勃应他话:“那神药能让人在一个时辰之内浑身是劲,连续数个时辰只想干活,不作其它……”

      神药?

      不等他说完,窗外几人又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让人力大无穷、成天只想干活……他几人口中的神药莫非是与金丝兰相伴而生的雎鸠草?还是旁的什么他们尚且不知之物?

      可……宋晞下意识望向空荡荒颓的梁川彼岸。

      朝臣不再追捧云粉岩是怕惹今上之怒,可明面上,永熹从不曾禁止开采云粉岩。

      区区几块石头,当真用得着幕后之人如此大费周章?劳民伤财、装神弄鬼……

      再有,秦家村就在西梁山下,那人为何放着经验老道的采石人不用,却要花重金聘用外乡人前来?

      宋晞下意识望向自下山后便闷不做声的秦岱。

      他双手撑着窗台,额头抵在小木屋墙上,脖颈右侧青筋凸起,仿佛正兀自忍耐着什么。

      朝晖穿过山谷,拂过朝南的窗子。

      自宋晞的角度看去,他那双被酒醪岁久侵蚀的眸间满溢出怀恋、后悔、惊惧……一系列错杂而难言的情绪。

      加之浮光掠影,一眼难以分明。

      “秦……”

      她下意识朝他迈出半步。

      谁知那窗下不知被谁人放了一小堆干柴,宋晞话没出口,只听咔哒一声,干柴折断,屋里众人陡然警觉。

      “谁?!”
      “谁在窗外?”
      “出去看看……”

      屋内传来嘈乱的脚步声。窗下众人脸色大变。

      姬珣下意识拉住宋晞的手,望了望无处藏身的梁川两岸,心一横,转头朝几人道:“都下水!”

      “是!”

      “谁在外面,出来!”

      一众壮汉提着铁锹木棍你推我搡挤出小木屋,迎接他们的却只有明媚的朝日、飞溅的水花和空空荡荡的梁川两岸。

      “快,告知主家!”
      “是!”
      “……”

      梁川河下。

      待河水漫过头顶,姬珣几人才确信,方才在山上时便见朝晖下的梁川五彩斑斓得诡异,原来并非他几人的错觉。

      ——梁川之水比之寻常山涧似乎更为粘稠、浑浊、色泽光鲜。

      眼下却并非细细探究时。

      眼见汇聚至岸边的人影越来越多,姬珣当机立断,一手护着宋晞,一手指了指下游方向,示意疾风追影跟上。

      两人会意,眼神交汇之际,一左一右提起秦岱,一个猛子扎进河道深处。

      不多时,他几人眼前所见骤然昏暗,姬珣抬眼望去,却见梁川左右换了景致——不再是光秃秃的一片,反而郁郁葱葱,好似一下子生出了诸多葱容的乔木。

      姬珣悬着的心没来得及方向,宋晞拽着他的手忽而用力。

      垂目见她两靥苍白,仿佛上气不接下气,姬珣脸色微变,看了看左右,指着西岸,示意疾风追影——上岸再说!

      疾风追影会意,各自朝他轻一颔首,提着两眼翻白的秦岱,齐头并进朝岸边游去。

      “哗啦!”
      “咳咳咳!”

      春晖沾着水色刺入眸间,不等起身,宋晞撑着河岸的双手倏地一软,眼前一阵阵发白。

      “阿晞?阿晞!”

      瑟瑟长风伴着习习叶落缱绻过耳际。

      少顷,宋晞自声声呼喊里回过神,睁眼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姬珣怀里,疾风追影顾不上瘫软在旁的秦岱,正一脸担忧地打量她神色。

      他两人身后是片高耸入云的水杉林。

      遥处青山为屏,近处梁川为界,除却逡巡而过的鸟兽虫鱼,四下别无他人。

      “此间?”

      宋晞噙着满目不解站起身,没来得及看清东岸情形,却听飒的一声,仿佛劲风掠过林稍。

      “阿晞!”

      不等她回头,姬珣变了调的惊喝连同凌空而至的破风声一并响起。

      宋晞只觉耳畔嗡的一声,手腕被拽住,眼前所见霎时天旋地转。

      “飒——”

      长风倏而遁远,眼前所见倏而变相成一幅徐徐展开的丹青水墨。

      万里群山叠翠,孤鸿穿过远空而来。

      一支长箭镀着灼目的朝晖,挟着不管不顾的迫人声势,穿过万里松林、掠过迤逦梁川,直逼她方才所在。

      “小心!”

      她看见姬珣突然放大在眼前的脸,从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南宁少帅,再一次因为她的涉身险地,惊了色、慌了神。

      “呲啦!”

      她看见半截衣袂扬入空中。

      原本黑白分明的画卷里倏而多出一道骇人的殷红,灼目至惊心。

      “阿晞!”
      “爷!”

      一左一右两道惊呼声陡然响起,宋晞倏而回神,双手捧住他臂腕,声音发颤道:“我没事!”

      “走!”

      不等她看清对方伤势,姬珣已反手拉住她手腕,回头朝疾风追影道:“分头行动!”

      “是!”

      疾风追影不作犹豫,提起面无人色瘫软在地的秦岱,转头没入深林,朝他两人的反方向疾步而去。

      直至被姬珣护着冲进水杉林,听梁川对岸响起一道又一道破风声,一声急比一声的箭鸣声接连穿过头顶上方,宋晞后知后觉,方才岸边那一箭只是探路的前哨,而今这场密比天罗地网的箭雨,或许才是早在对方计划之中的“未雨绸缪”、“请君入瓮”。

      入水时、下山时,或者更早……

      他几人顺顺利利找到秦岱,平平安安经过山神庙,安安稳稳穿过鬼林时……他们的一举一动或许早已在对方眼皮子底下。

      “飒!”

      一支冷箭穿过颤动不休的杉林梢。

      宋晞步子一顿。

      “飒飒!”

      又两支长箭削断鬓发,钉入方寸之地的落羽杉。

      宋晞双瞳骤缩,攥着姬珣的手越发用力,步子越发慌乱!

      “呼——呼——”

      杉林接杉林,沟渠连泥泞。

      宋晞不知自己奔了多久、跑了多远,只是眼前所见依旧是密密麻麻、接天连日的绿,箭雨依旧纷纷、久久不歇。

      呼吸愈发急促、眼前阵阵发黑,素来柔如春雨的落羽杉亦在刹那间变作了凛霜雨雪,一叶叶、一丝丝,割得人脸上生疼。

      “阿晞!”

      又一次险些摔倒,姬珣惊呼出声。

      对岸箭雨渐歇,藏身林里的人怕很快便会渡过梁川而来。他顾不得细细思量,走到宋晞面前背身蹲下,侧着身道:“上来!”

      宋晞下意识回望向倏而静寂的对岸,摇头道:“无妨,尚能坚持一二!”

      “阿晞……”
      “呖——呖呖——”

      姬珣还没出口,簌簌的叶落声里忽而多出一道悠扬的莺啼。

      宋晞下意识望向声音来处,正不解如此箭阵之下如何还会有黄莺流连,面前的姬珣突然站起身,朝西南方向疾走两步,眼睛紧跟着一亮。

      “走!去找他们!”

      “他们?”宋晞眼里浮出莫名,很快道,“方才那莺啭是疾风追影?是何意?”

      “此处可藏身!”

      姬珣牵住她手,笑着解释道:“战场局势多变,倘若一不小心被冲散,或中了敌人陷阱,如何辨认彼此,如何传递消息……这些密语是司南迷榖所创,南宁军人人皆知。”

      “原是如此!”

      宋晞轻一颔首,柳目盈盈道:“走!”

      *
      “呖呖——”
      “布谷——布谷——”

      流水潺潺,叶落声声。

      两人顺着莺呖传来的方向步履不停,不等到达,反方向忽又传来两声燕啼。

      莺呖燕啼未歇,西北角忽又传来布谷声。

      宋晞步子一顿,下意识蹙起眉头,拉着姬珣道:“莫不是出了什么差错,怎得一下子如此多鸟鸣?”

      “莫怕!”姬珣摇摇头,一面朝前,一面低声解释道,“偌大一片山林,若只一黄莺婉啭其间,不仅我们,那藏身之地又如何能瞒过对方?”

      不等对方追问,他又道:“你再听,燕飞上下、布谷南北,只莺呖声不曾变动方位——只怕自己人也乱了方向。”

      “原是如此!”宋晞连连颔首,“迷榖司南果真心细如发……”

      有莺呖作引,对岸的弓箭手们渡过梁川、散入杉林时,宋晞两人早已与疾风三人碰头,躲进一处枯木为遮、顽石作挡的洞穴里。

      “爷、云姑娘,可还好?可有受伤?”

      等不及应答追影连珠放炮似的追问,余光里映入洞穴内里,瑟缩在角落里的秦岱的身影,姬珣目色骤凛,大步上前道:“敢问秦伯,大费周章引我们来此,所谋为何?”

      春风不经的角落,秦岱浑身一哆嗦,倏地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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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惊!每天晚上梦到同个男人怎么破?! 有时我是青楼歌伎,他是不顾亲兄弟死活的高门贵公子; 有时我是去往山间采风的年轻画手,他是父母双亡的小可怜; 有时我是师门上下受尽宠爱的小师妹,他是江湖大魔头的义子…… 不仅如此,梦里人还追来了现实中!! 急急急急急→→隔壁《梦里虐他千百遍》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