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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身份 ...


  •   “昨日不顾君君臣臣,今日又怎会在意骨肉相亲?”

      暮日昏黄的榻间,南宁侯父子二人相对而坐。

      听清父亲仿佛自言自语的呢喃,姬珣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眼里噙着迟疑,抬眸道:“父亲言下之意?”

      “修筑参商台……”

      南宁侯举目朝向窗外,深邃的眸间凝着惆怅与暮色辽远,摩挲杯盏边缘许久,徐徐道:“耗时耗力,劳民伤财。办好了差事,虽有可能平步青云,更有可能闻惹民怨沸腾,换遗臭万年;若是办不好……”

      明白父亲的顾虑,姬珣轻搁下茶杯,眉间凝着忧虑,两眼顺着对方的视线远眺一望无垠的猗猗青竹林,思量许久,用只他父子二人能听见的气音道:“过几日儿寻个由头,将此事推了去?”

      “不可!”

      南宁侯顿然回神,垂目看着兀自泛起涟漪的杯中茶,轻摇摇头道:“昨儿个娘娘让人传了口信来,说倘若圣上心意已决,修建参商台之事势在必行,她的意思,交由旁人,不如便由你来接手,她也能放心些。”

      “由我接受?”姬珣下意识蹙眉,“可儿子……”

      “为父清楚!”

      南宁侯掌心朝外,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后轻叹一声,神情无奈道:“娘娘如何不知,你并不曾督办过此等工事?正因此事难办,古往今来,但凡大兴土木之工事,涉及方方面面,考量皆需周全,倘若任由圣上将此工事交由那几个时常往他面前凑的,层层克扣……
      “最终承担后果之人,祈国百姓而已……是以,若是此事已不可避免,交由你来办,个中环节仔细些,至少能少些浪费腌臜……”

      哪怕恶名昭彰难以避免,他南宁侯府后嗣,又岂是怕身后恶名而胆小怕事、再三推诿之徒?

      垂目沉吟良久,姬珣眸光一颤,轻轻颔首道:“儿子省得!”

      晚风袅袅,夜幕渐凉。

      依依竹林风里传来轻快的脚步,若有似无的说话声紧跟着响起。依稀几名家生子得了什么新奇的物事,你追我赶、兴致勃勃跑进了院中。

      袅袅炊烟映入眼帘,想起什么,南宁侯顿然收回远眺的目光,转向自家小儿道:“说起来,自打……”话头微微一顿,他道,“你素来不喜回京,屡次拿放不下宁妍搪塞你爹我,今岁怎么?”

      姬珣叠理着衣袂,摇头道:“圣旨不可违!”

      南宁侯剑眉微挑,看向他的眼神里突然多出几分端量。

      “便是圣旨难违,今岁南境不安,不仅从来贼心不死的酉国,连经年相安无事多年的鄀国都曾挥师而上,要寻个推却的由头于你并非难事,比之往年有何……”

      “呀!”

      南宁侯还没说完,几名家生子凑到墙角,说话声突然大了起来。

      “真是云姑娘编的?!”
      “真真手巧!”
      “可不是!比巧嬷嬷编得还好看!喜娘,快戴上给我几个瞧瞧……”

      晚风轻轻吹,晚照炊烟、嬉笑闲言,伴着淡淡竹风,一股脑拂过窗台而来。

      “阿娘昨日说,郡主特地给写了好几封信回来,让侯爷务必照顾好云姑娘!”

      “你当阿婆他们怎么突然那么忙?郡主在信里交代了,姑娘喜欢吃的茶,惯常用的香……事无巨细。我瞧着,跟世子爷惯常用的物事倒是无甚差别……”

      “昨儿个还听孙伯几人讨论,说不知是什么人物,让郡主与世子爷皆另眼相待,今日见了,分明是天上的神仙!”

      “比宫里的娘娘还好看!”
      “是啊是啊!”

      应和声纷纷四起。

      “只盼在府里多住些时日才好!”

      南宁侯没来得及看清自家小儿神色,窗外笑闹声又起。

      “却也不能住太久!”

      另一人一声轻笑,特意压着嗓子,嬉笑道:“你几人瞧见没,花匠王二今儿个进了内院几次?”

      “瞧见了瞧见了!”

      姑娘们嬉笑着应话,七嘴八舌道——

      “院里的花草都要剪秃了,他非说昨儿个没修好!”
      “没修好便也罢了,不带剪子,却带了几枝花进来!”
      “进来就探头探脑地寻云姑娘!真真司马昭之心!”
      “没瞧见人时恼,瞧见云姑娘来了,你们看见没,笑得哟!满脸褶皱,跟朵野菊花似的!”
      “哈哈哈……”

      姑娘们说得热闹,一墙之隔的南宁侯蓦然弯了眼角,正想给自己续杯茶,垂目瞟见自家小儿意味不明的神色,微微一顿,眼里忽而漫出笑意。

      自小寡言少语,夫人为此操碎了心,而今能在他脸上瞧见如此多变是神态……南宁侯低垂下目光,眼底藏着不自知的揶揄,开口道:“云姑娘是个好娃子,生得登样,才情更是……怕能胜过大半京中闺秀。”

      见他神色微变,却不接话,南宁侯搁下茶盏,端正坐姿,轻咳了一声,捋着胡子道:“京中与你年岁相仿那几个,端华、韩阙……都已结婚生子。先前……你若当真有心,也不必顾忌太多,明儿个有空,爹让巧嬷嬷去寻刘媒婆,寻个黄道吉日……”

      “爹!”

      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姬珣急得面红耳赤,瞪着自家爹道:“莫要胡言乱语!爹可知云姑娘是何身份?”

      “身份?”

      南宁侯微微一顿,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大手一挥,气势十足道:“圣上那边无需担心,我姬澄的儿子,看上谁家姑娘,何需在意门第出生?”

      想起什么,南宁侯两眼一瞪,撑着扶手道:“爹只问你,对云姑娘可是真心?”

      “自然!”

      “如此,”南宁侯站起身,一脸坦然道,“子晔莫急,爹明日便入宫,替你请旨……”

      “爹!”

      自小得体稳重的南宁少帅被自家侯爷爹逼得直跳脚,连珠放炮似的开口道:“爹先前问儿子,几月而已,沉疴如何痊了大半?”

      南宁侯一怔,扶住他双臂,神情激动道:“你的意思是,云姑娘?她不仅善弈,还精通岐黄之术?”

      姬珣目光忽闪。

      直至暮色渐影,窗外渐渐没了声息,他抬头看着自家爹,神情严肃道:“爹,可知陛下为何要修建参商台?”

      “怎又说起参商台……”

      话头倏地一顿,南宁侯看着他的眼睛,神情倏而凝重。

      “云、拂衣……云拂衣!她是?!”

      姬珣低垂下眼帘,眸间藏着不安,轻轻颔首道:“如爹所想!”

      “那她……”

      南宁侯双手交叠,紧拧着眉头,满屋子打转:“参商台之事?”

      姬珣轻摇摇头:“她被困三年,儿子将她救下时,她已不忆前尘。”

      南宁侯落座榻前,垂目望着那局不曾下完的残棋,眉头紧锁。

      姬珣上前半步,顺着他的目光望着暮色里的残棋,眸间三分正色,四分黯然。

      “爹,阿晞于儿子……儿子此生不会有二心,只是现如今……”

      “既无二心,”南宁侯自失神间醒转,垂目觑他一眼,蹙眉道,“为何唤人家阿晞?”

      “我!”

      姬珣陡然抬眸,耳下依稀为霞色晕染,双唇翕动许久,却没能说出话。

      南宁侯抬手收拾起残棋,低垂着眼帘,无奈叹道:“你当爹愿意操这闲心?你娘去的早,那些年……旁人不知,你总不会以为,爹亦不知你心思?倘若……你二人本也是门当户对,只怪世情无常……而今好不容易遇着个可心的,莫为过去事,伤了眼前人。”

      南宁侯看向神情莫测的自家儿,苦口婆心道:“你这性子,闷不作声的,如何讨姑娘家喜欢?既认定了对方,趁参商台之事还没开工,不如带云姑娘四下走走?她没来过京城,整日待在府中……”

      说起四下走走,姬珣的眼睛倏地一亮,打断南宁侯道:“爹,落春别庄现在谁人名下?”

      “落春?”

      南宁侯眨眨眼:“想去落春?前些年好似赐给了谁,改名流风别庄。只圣上早已有了别的避暑行宫,流风久无人往来,而今已然荒颓。你若想去,径直去便是。”

      姬珣两眼放光,颔首道:“儿明日便与云姑娘出游……”

      *
      次日一早,宋晞两人迎着濛濛晨曦出了门。

      抵达流风别庄时,日已上三竿。

      一别经年,昨日“春时杏花雨霏霏,夏日莲叶无穷碧”的落春别庄已成明日黄花。

      规矩精雅不再,荒颓间又似多了几分昨日的落春别庄不曾有的天然与生机勃勃。

      四顾无人,宋晞依稀回到了少年时,牵着姬珣的手,漫步藤蔓丛生的砖墙边,行经朱漆斑驳的九曲回廊,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一间满墙地锦的门房沐浴着晨晖,倏而映入两人眼帘。

      “呼——呼——”

      日已上三竿,窗边两鬓霜白的老朱,不知是昨夜睡得太迟,还是今晨起得太早,抱着个暖壶,呼噜打得震天响。

      “是朱伯?”

      眼神交汇,宋晞眼里浮出久违的、仿佛少时的狡黠。不等姬珣出声,她上前两步,朝窗子重重一拍。

      “叩叩!”
      “嗯?”

      老朱顶着一脸惺忪睁眼同时,宋晞错身躲到姬珣身后,不让他瞧见。

      “公子是?”

      老朱放下暖炉,撑了撑酸痛的筋骨,蹒跚至窗前。

      许是宋晞在旁之故,姬珣眼里噙着久违的暖意,倾身朝对方拱手道:“朱伯!”

      老朱撑着窗台,神情倏地一怔。

      此地鲜有人光顾,而今在京中唤他朱伯之人,真真屈指可数。

      眼前人……自他眸间窥出几分昨日倒影,老朱迷茫的双眼霍然圆睁,满脸不可置信道:“你、老侯爷……世子爷?!”

      姬珣眼里浮出潋滟,颔首道:“朱伯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

      朱伯搓着双手推开门,一边拱手,一边感慨道:“一转眼,世子爷已经这般大了。爷今日怎么有空来老夫这儿,是……”

      想起什么,他下意识转过头看,眼里噙着意味不明的探寻,迟疑道:“是来赏荷?还是……”

      “朱伯!”

      话没说完,一道轻快的唤声顿然响起。

      不等他应声,又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孔出现在世子爷身后,分明不曾照面,声音的主人却似个自来熟,噙着狡黠的双目下弯成新月,莞尔道:“头发更稀了!”

      更?

      朱伯眨眨眼,正不明所以,姬珣上前一步,展臂拦住那“没大没小”、“兴风作浪”的丫头,笑着朝他道:“朱伯,庄里可还有船?”

      “船?”

      朱伯用力搓了搓双手,转头看了看院内,又抬头看着两人,蹙眉道:“世子爷,月份尚早,庄里的莲花还没开……”

      自他神色间读出些什么,姬珣举目看向他身后,正色道:“朱伯,莫不是庄子里有什么贵客,或者不方便之处?朱伯但说无妨!”

      “也不是什么贵客。”朱伯上前半步,又下意识看了看身后,附耳道,“几位官爷一早就来了,来时前簇后拥的,瞧着不甚好相与。老奴是想着,世子爷刚刚回京,与他几人撞上,怕生出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只是……”

      凝眉想了想,他又道:“他几人应在南湖,世子爷若是不嫌弃,老朱带两位去北边?”

      “也好!”

      姬珣牵住宋晞,颔首道:“如此,有劳朱伯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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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惊!每天晚上梦到同个男人怎么破?! 有时我是青楼歌伎,他是不顾亲兄弟死活的高门贵公子; 有时我是去往山间采风的年轻画手,他是父母双亡的小可怜; 有时我是师门上下受尽宠爱的小师妹,他是江湖大魔头的义子…… 不仅如此,梦里人还追来了现实中!! 急急急急急→→隔壁《梦里虐他千百遍》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