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渡我》方得几休

10、没收兵权。

　　好一个没收兵权，禁闭三日教导，罢免他所有职务。
　　口口声声说他无错，看似是在为他辩解，实则每一句都将他推入了无间地狱。
　　他此番分明就是想要父皇废他！
　　他分明就是想要他死！

　　闻声，商邑倏地苦笑勾唇，额头的汗水瞬间滴落在地板上，只一瞬便融入地底。

　　商榷此番话确实过于狠厉，站于他身侧的顺天帝闻声一愣，没想到商榷存的是这般心思。

　　“父皇，”商榷停顿片刻继续道，“此法虽狠，但对皇兄来说已是宽恕。以往贸然闯入太子府之人被抓后都会被押入地牢严刑拷打一番，待其说出原因之后，再处以极刑。”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皇兄作为天子之子……”

　　话到此处，商榷倏然闭嘴，余光时不时打量一眼跪于一侧的商邑。

　　商邑依旧保持着跪趴在地上的姿势，但手背的青筋暴起，身形颤抖，想来定然是害怕的。

　　可他现在害怕还有什么用呢？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通通都做了，所有的罪孽也只能由他自己承担。

　　“罪罚只能重不能轻，”商榷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着后面的话，“念及皇兄为初犯，且皇兄是因护我心切才带兵闯入太子府，罪罚虽不可免除，但可从轻处理。”

　　“宫内人多口杂，流言想必早已传扬出去，”商榷为顺天帝铺好台阶，“这罚更加不可免除，虽可轻罚，但也不可过于轻。”

　　“儿臣认为，可先收回皇兄兵权，罢免皇兄在朝一切职务，杖罚三十，于宗祠面壁三日，待其悔过戴罪立功之后，再恢复其职。”

　　“此罚虽狠，但可堵住悠悠众口。”

　　顺天帝沉思一瞬，手一挥，“那便按你说的去办。”

　　“父皇！”
　　商邑没想到顺天帝真的按照商榷所说来罚他，闻言他惊恐地抬眸看向一侧的顺天帝，跪地求饶，“父皇！三十杖！三十杖儿臣的身体受不住啊！”

　　三十杖打完，他非死即瘫。
　　赏他三十杖，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剑，让他死得痛快些。

　　顺天帝不争气地看了眼跪于地上求饶的商邑，手一挥，“来人，将大皇子拖下去，杖三十，并于宗祠禁闭三日。”

　　“父皇！”
　　商邑爬向顺天帝，指尖还未触碰到顺天帝的衣衫便被进入殿中的侍卫拖了出去。

　　望着被拖出去的商邑，顺天帝突然抬手捂住了胸口，身形一晃。

　　商榷见状立刻上前去扶顺天帝，“父皇！”

　　顺天帝摆手，示意商榷他无事。

　　这三十杖的威力顺天帝怎可能不知，但身为天子之子，这刑罚不可免。

　　“太子。”
　　顺天帝抽出被商榷扶着的手，侧身望向殿门外。
　　商邑被拖出去不久殿外便传出了商邑痛苦的哀嚎声，顺天帝闻声悲痛地闭上双眸，深吸一口气才道：“你皇兄他虽愚笨，但本性不坏。”

　　“儿臣知晓。”商榷再次弓着身子向顺天帝行礼。

　　商邑是顺天帝的第一个孩子，对他的宠爱自然多过他们之后的所有人。

　　“朕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顺天帝扶了把商榷，示意他起身，“朕在宫中与二十几位兄弟斗了数十年才登上这皇位，知晓这宫中所有的明争暗斗。”

　　“朕坐上这把龙椅之后，宫中仅剩的几位兄弟虽表面臣服于朕，但心中多有不甘，朕即位后不久十三弟叛变，与朕交好的十五弟最后也选择跟随十三弟。落败后，朕欲念旧情放过他们，但诸多枷锁于身，朕只能将他们处以极刑。”

　　“剩下的十七和十八虽仍旧在朝中，但早已没了实权，只是一个闲散的王爷，偶尔还会来宫中找朕下下棋。”

　　“十七与十八当时虽未参与十三与十五弟的叛乱，但他们心中也并不服朕。”

　　顺天帝握着龙椅把手的手紧了紧，看似思绪早已飞走，但仍旧居高临下地观察着周围众人。

　　他们所有的一举一动都未曾逃脱他的眼睛。

　　“他们二人的小动作并不比十三与十五少，”顺天帝拿起一侧的秘折，“哪怕是现在，他们也依旧谋划着如何推翻这王朝。”

　　“朕没能处理好朕的兄弟关系，”顺天帝盯着折子上写下的批注沉下眼睫，沉思一瞬后将折子扔给商榷，“但朕希望你能处理好你的兄弟关系，莫要同朕一样走出此步。”

　　商榷接住顺天帝扔下的折子，掀开一看才察觉是大臣们参十七与十八王爷的折子，而顺天帝在折子下方写下批注，秘密处理他们二人，并查收他们所有家产，全部用于淮水一地赈灾。

　　“这件事便交给你去办，”顺天帝垂眸看向商榷，“处理得妥善些。”

　　“儿臣，”十七与十八王爷对商榷不错，商榷对他们二人还算有些感情，但他不能感情用事，只艰难张口：“领命！”

　　当夜。
　　商榷领兵捉拿十七与十八王爷，赐毒酒一杯，查获他们二人所有家产。

　　“小太子啊，”十八王爷瞧着来捉拿他的商榷苦笑一声，“没想到最后来拿我的人竟然是你。”

　　“皇叔，”商榷手执毒酒，“抱歉。”

　　“是你，”十八王爷放弃挣扎，扔掉手中的剑，缓步走至商榷跟前，一把拿过商榷手中毒酒，一饮而尽，“也好。”

　　他扔掉毒酒杯，“谢你留皇叔一个全尸。”

　　商榷不忍抬眸看他，只道，“侄儿会为皇叔挑选风水宝地安葬。”

　　“风水宝地就算了，”十八王爷摆摆手，“把我跟你皇婶葬一起就好。”

　　毒发得很快，十八王爷突觉心中一阵绞痛。他快速背过身去，朝着空旷之地吐出一口鲜血，只一瞬便迅速倒地。

　　“皇叔！”
　　商榷明明早已知晓结果，但看到此番场景心中还是难以接受。

　　十七与十八王爷是所有叔伯中最宠爱他的人，也是最支持他做想做之事的人。

　　他本以为他们二人会安然无恙地度过这一生，没想到最后竟也是落得如此下场。
　　还是他亲手手刃了两位最亲近的皇叔。

　　十八王爷倒地，鲜血自口中溢出，视线缓缓移向商榷身上。

　　他艰难地抬手，想要触摸商榷的脸庞，却迟迟用不上力气。

　　十八王爷倒地的那一瞬商榷便立刻下跪，他悲痛地握住十八王爷缓缓抬起的手，强忍心中痛苦再次轻声道了声：“皇叔。”

　　十八王爷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淡然一笑，说出了那句和十七王爷一样的话。

　　“下辈子莫要投身于帝王之家。”他说，“帝王之家只有权利，猜忌与斗争，没有感情。”

　　“而我的小太子，”十八王爷望向商榷的眼神依旧如同往常般温柔，“你不适合这帝王之家。”

　　“若你生于寻常百姓之家，你或许会更快乐些吧。”

　　“若我与十七从未生于这帝王之家……”十八王爷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气息又弱了几分，搭于商榷手中的手缓缓滑落，“那该……多好啊……”

　　在视觉消失的最后一刻，他突然觉得好亮。
　　他好像看到了年少时的十七。
　　他看到十七拿着纸鸢站于花田里等他，等着他同他一起去放纸鸢。

　　“十八弟，”十七站在暖阳柔光之下，向站于花田外的他淡然一笑，“快来，一起去放纸鸢啊。”

　　“好啊。”十八王爷抬步朝着十七跑去，眼神里的笑意怎样都藏不住。

　　见十七突然拿着纸鸢跑了起来，十八这才加快脚步追随他，喊道：“皇兄，你等等我！”

　　“皇兄……”
　　十八望着眼前漆黑的画面，缓缓闭上双眸，再也没力气说出最后那句“等等我”。

　　“皇叔！”
　　十八王爷彻底撒手人寰之后，商榷倏地抱住十八，撕心裂肺地大喊，“皇叔！”

　　十七与十八年轻时便是宫里出了名的学混子，整日除了吃喝玩乐便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心思。
　　顺天帝同其他几位兄弟在争夺王位之时，他们二人早已躺平，游走于世界各地，尝遍了世界美食。

　　再回京之时，二人也纷纷寻得心上人，成婚后更是远离朝堂。

　　他们扎根于京，做的是闲散王爷。
　　也正是因此，顺天帝即位之后才依旧任由他们二人居于京中做着闲散王爷，而他也享受这段兄友弟恭的关系。

　　然而不久后，十三与十五不满顺天帝的政策，突然起兵叛变，最后落得个抄家的下场。

　　十七与十八都看在眼里。
　　他们二人虽不满顺天帝对手足兄弟的做法，但毕竟是十三与十五做错事在先，也并未替十三与十五说任何话。

　　他们二人也依旧做着游手好闲的事，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

　　然而，十三与十五的事情只是一个开端。

　　他们所剩下的兄弟一个接一个个地被顺天帝以各种理由处理，他们知道，他们二人也是逃不过的。

　　生于帝王之家，哪怕登上皇位，其他处于王位的兄弟对他来说也依旧是威胁。

　　“皇兄，”十八站于时期王府的长廊之上，抬眸望着这瑟瑟落下的风雪道，“下一个便是我们二人了。”

　　“是啊，”十七伸手接了几片雪花，仅一瞬便瞬间消失，只苦涩道，“这心惊胆战的日子，我也活够了。”

　　他收回手，侧身瞧向立于身侧的十八，淡笑，“愿我们来生不再投身于帝王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