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狐说》苏妖瞳

7、往时乱

　　洞顶的乱石被乱窜的灵力波动冲击地四处落下，四周的岩壁上尽是插入其中的各种兵器，几根冒着寒气的手臂粗的冰凌在其中格外显眼。
　　“哥……哥，住、住手。”
　　凤珏混沌的目光猛然清明，这才看清手里掐着的哪里是那只狐狸，赫然是自己的弟弟凤玺。凤珏连忙放开手在山洞中找寻凰音和其他人的身影，有的却只有满室狼藉。
　　凤珏飞身到插入岩壁的冰凌旁打量了一下之后将手抚上去将其化为水，潺潺水流中混杂着淡淡的红色。
　　“她受伤了，她的同伙也是。在她领域张开的时候我们便被欺骗了眼睛和大脑，但失去妖丹的她实在是太虚弱了，只能高精度完成数秒的拖延。他们就在附近，追。”
　　“等等哥，咳咳。”凤玺捂着脖子站立不稳地扶着岩壁，脸涨得通红，“哥，我不太舒服。”说完就掷地有声地倒了下去。
　　“……”凤珏这才想起来他陷入幻境时掐狐灼是下了死手的，看清是凤玺后立刻松了力道但也够他受的。
　　凰音灵力消退只控制住了凤珏数秒，无形中竟救了凤玺一条命。
　　凤珏扶额冷笑一声：“我这个妹妹，从来就很有意思。”

　　洞顶的水滴滴落在繁茂的叶片上凝结成珠，待树叶无法承重便轻轻弯腰，水珠就轻盈地坠入湖水里，发出饱满又空灵的声音。树枝上不时停下一两只鸟站在那摇头晃脑地清理羽毛，再“吱吱”叫着和同伴一起飞向更高的枝头。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应该没有人会相信在这幽深又干涸的洞窟里，会有如此富有生命的地方。
　　凤麒将背上昏迷的容蕊蕊轻放在树屋外的平台上，立马回身来到凰音身边。凰音此时的情况看上去像是随时可能陷入昏迷，我想扶着她进树屋里，被她摇头制止了。她的针织衫上有两个大窟窿，下面是被冰凌穿透的伤口，浑身上上下下还有数不清的划痕。反观我身上比凰音好一些但也好不了多少，凤珏的还击伤到了我的右臂，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脖子上被他用力掐住的地方还有些闭气感。
　　凤族的人怎么都那么喜欢掐脖子。我暗暗看了一眼凰音，正好对上她的目光，她疲惫地靠在树屋栏杆上，双手因为伤势无法抱怀，只能撑着一只手说：“我在治疗你们，不要离我太远。这里暂时安全，我要休息下。”她朝树屋的上一层平台看了眼，将手轻轻搭在我肩膀上，一个眨眼间我便和她一起站在了二层。这里被层层树叶包裹着，形成一个天然的由树与叶组成的房间，鼻息间是叶子的清新裹挟着水雾的潮湿味。
　　我说：“你休息会吧。”
　　凰音摇头：“以我现在的灵力没办法支撑无意识状态下的治疗，我得清醒着。”说着靠坐在厚厚的树叶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左手拿出月聆泉放到凰音手里，她睁开眼说：“你知道了？”
　　我点头：“大概猜出来了。月聆泉就是你的妖、仙丹是吗？”
　　凰音抚摸着手里的月聆泉，月聆泉的光芒柔和又明亮，很享受的样子。
　　凰音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垂眸看着月聆泉问我：“你喜欢打游戏，那你玩过《塞尔达传说》吗？”
　　自然玩过。
　　《塞尔达传说旷野之息》讲了一个骑士排除万难拯救公主的故事。原本和平的海拉鲁大陆上出现了邪恶的灾厄盖侬，盖侬杀死了守护大陆的四英杰，将公主塞尔达囚禁于海拉鲁城堡之内，英杰之一兼骑士的林克也陷入长眠。苏醒后的林克需要解放四神兽、打败盖侬、救出公主，还给这片大陆原本的生机盎然。
　　凰音说：“在《旷野之息》的世界线里，四英杰战败了，而在另一部作品《灾厄默示录》的世界线里，四英杰战胜了。在此刻的世界线里四时之乱战胜的是仙族，而在我的世界线里是鬼界战胜了，人、仙共界，妖族便如现在的鬼界一般独自享有妖界。”
　　“仙族得道时大家便都欲修炼成仙，鬼族胜利时大家却又都想堕魔，好荒唐的世界。”
　　“容蕊蕊是经过改造的吧？”凰音抬眼问我。
　　她眼里的疲惫减少了很多，月聆泉给了她巨大的灵力补充。
　　我不语，点头。凰音想要讲述的故事很长，还没有到我的提问环节。
　　“仙族将妖和人作为实验对象，想要打造一批人收为部队，于是便诞生了热兵器战士，但仙族发现他们逐渐控制不了这些脱离灵力范围的东西了，也就是他们创造的所谓‘科技'，于是这个计划最后就停掉了。而在我的世界里，鬼族做了同样的事情，只是没有停下来，于是最终导致了第二次四时之乱。”
　　“有个妖族的人杀到了鬼界想将那里覆灭掉，四界乱成了一团，而我的好哥哥们就趁机夺走了我的妖丹，但是他们太蠢了给了我启用渺音尘禁咒的时间，那可真是一个超长的读条。”
　　凰音的气色肉眼可见好了许多，身上的伤口也在逐渐修复。
　　“这个禁咒可以让我与其他世界线里的凰音交流，我找到了我妖丹从凤珏他们手里逃走之后落到的世界线，与这个世界的凰音达成了交易，她用此时的全盛之身去到我的世界线摆平残局，而由于其中的因果关系，我需要在这里找到我的妖丹，在那个世界的她才可以拥有妖丹。”
　　凰音长长舒一口气，说：“所以我才需要复制你的月聆泉，去拯救我的世界。刚刚凤珏一出现我就知道我们打不过他们了，但不用担心，我有主意，现在你先休息会吧。”
　　我等了片刻见凰音没有再开口的意思，知道她想说的已经说完了。聪明如她当然看出了我有许多问题想问，但她的态度也说明了此刻她不想回答。
　　我将月聆泉留在她手里准备退出这个平台，她却伸出手拉住了我的袖子：“别走。”
　　语气里并无恳求或其他情绪，只是在命令。
　　我目光放在了她手腕系着的红绳上，皓腕皎皎，红绳熠熠，那一根不知名的羽毛在我心间一扫，我便问出了那个在我心里埋了很久的问题：“在你的世界里，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你一定是认识我的，否则只需要不顾我的性命直接拿走月聆泉就可以去救你的世界了，但你没有。
　　凰音眉间不易发觉地微微动了一下，她双眸垂垂，长长的睫毛让我看不见她的眼睛，也就看不透她的情绪。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流转开来，致使温度在沉默里缓缓上升，我感觉到了自己鼻尖的汗，但最终凰音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这个氛围，她收回了捏住我衣袖的手说：“没有什么关系。”
　　连帽衫长长的袖子挡住了手腕上的红绳。
　　我张了张口想再说点什么，又觉得再说就不礼貌了，只能从空间袋子里把凰音之前给我的衣服拿出来搭在她身上，走到她对面的墙边坐下。
　　“我就在这里。”
　　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后就听到了不停歇的淅淅沥沥，向外望去才发现竟下起了绵绵细雨，雨滴丝丝缕缕打在树叶上，发出让人觉得舒适的声音，我眨了眨眼睛，感觉眼皮慢慢变得很沉，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陷入了久违的安眠。

　　凰音看着手里的月聆泉出神，待抬头再看向狐灼的时候才发现小狐狸已经熟睡到只差打鼾了。一股莫名的怒意从凰音心中升起——你就这么信任一个相处了几小时的陌生人？全然忽略了那个“陌生人”就是她自己。
　　生气归生气，凰音却没有去打扰狐灼。
　　黑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头顶的两只赤色耳朵即使熟睡了也一动一动的，那双与她本人性格不太符合却又过于好看的桃花眼轻阖着，细密的睫毛轻轻翘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再往下就是狐族天生的精巧鼻尖和色泽饱满的嘴唇。
　　凰音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口红色号：“不可复制的红棕。”
　　这个狐灼比起自己记忆里的那一个乖巧了很多，也许这才是她原本的性格？没有经历那些磨难的、在正常的环境里好好长大的狐灼，就是这样一只乖乖的小狐狸。
　　凰音喉头不自觉地动了一下，她连忙收回目光和心思将头转向外面的雨幕里。这个生机盎然的山洞属实过于大了，就连此时栖身的大树也显得很渺小，还行成了独立的大气循环，真是匪夷所思。这个地方是凰音急于将全员用渺音尘转移时误打误撞找到的，在这个充斥着不少强大又诡异未知灵力的沃石牢狱里渺音尘凭借本能寻得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但是在这个鬼地方居然有树有花有水还有不吃人的生灵，也很诡异。凰音这样想着，尔后默默抬眼看着站在平台上用右手炮口指着自己的容蕊蕊淡定开口：“你睡迷糊了？”
　　容蕊蕊冷笑一声：“睡迷糊的是你哥，都打鼾了。我是来问你几个问题的。”
　　凰音轻笑说：“这阵仗可不像是只想问几个问题。”
　　容蕊蕊收回了武器，转而拿出一把手枪上好膛拿在手里，吹了吹枪口回答：“这样比较有气势，对付你们仙族人就要不留情面。”
　　凰音调整了一下靠坐的姿势，无所谓地耸耸肩：“问吧。”
　　“你刚刚说的改造的事情，在你世界有什么进展吗？”
　　凰音毫不意外，嘴角勾起一个“我就知道”的笑意：“你是想问有什么办法可以治疗‘械灵症’吗？”
　　“械灵症？”
　　凰音解释：“器械与灵力结合失败的人会患上一种怪病，全身骨骼逐渐老化、无法与灵力共鸣也不能接受医疗手段的治疗，只能在痛苦慢慢中死去——在我们那就叫‘械灵症’。”
　　容蕊蕊咽了咽唾沫说：“在我们这叫‘不死病’。”
　　凰音扬眉：“不生不死、生不如死，很贴切。”
　　容蕊蕊眼神冷了几分，后槽牙一阵磨：“别说那些废话，有办法治吗？”她拿着枪微微抖动的手暴露了她此时的紧张。
　　“有。”凰音回答地很果断，“去‘万灵池’里泡一泡也许有机会，泡得好可以将‘械’清洗干净，泡不好就会被‘灵’彻底吞噬。”
　　“什么万灵池？”容蕊蕊皱眉。
　　凰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忘记了，你们这没有这东西。在我的世界里是仙、人共界，仙族又与妖族交好，二族便斥巨大的人力和物力再借用了一些人族的技术联手弄出了个万灵池来拯救那些被鬼族祸害的族人。但在这里，妖族和仙族可不是好朋友。”
　　容蕊蕊怒了，上前将枪抵在凰音的额头之前：“那你说个屁？！我就说你们这些仙族的人有什么好东西，什么凤族公主，我看着和山里的野鹌鹑也没什么区别！”
　　凰音抬起头目光一凛，一把挡开容蕊蕊的枪，声音冷冽：“容蕊蕊，你的问题我如实回答了，你的怒气，最好、不要、往我这里、撒。”

　　我醒来便看到眼前这番场景：容蕊蕊俯视凰音用枪指着她，满脸怒容仿佛下一秒就会开枪；凰音面若冰霜不卑不亢地抬头看着容蕊蕊，气势上丝毫不输，眼里写满睥睨，左手挡着那支枪，右手还在悠闲地抚着月聆泉。
　　容蕊蕊看向我，眼圈有些泛红：“狐灼，你和一个仙族的人关系这么好了？月聆泉都给她了？”
　　我正想开口解释，容蕊蕊手一挥，眼里泪珠一起掉了下来：“你给我闭上你的狐狸嘴！我爷爷要死了你知道吗？就因为这些仙族的人造的孽，我爷爷要死了！原本可以在鬼市里想想办法的，现在又被这些——鸟人破坏了，什么世界线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忙活半天一无所获！我爷爷在等我回去救命，姑奶奶我没有时间陪你们玩这些没用的穿越游戏。”
　　说完容蕊蕊扣动了扳机。
　　“容蕊蕊！”我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这才看清枪口的朝向是对着凰音身后树叶的，容蕊蕊怒极之下连打数枪，将浓密的叶子打得冒了烟才停手。打完后容蕊蕊用陌生的、带着冷漠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狠狠甩开了我拉着她手腕的手，走出了平台。
　　凰音在枪声响起时也只是微微眯了眯眼，全程不动声色地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容蕊蕊离开的方向，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脾气真大。”凰音无奈，“我话都没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