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狐说》苏妖瞳

1、渺音尘

　　《山海经》云:有山名青丘，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山中有兽，其状如狐而九尾......又东五百里，有山名丹穴，其上多金玉，丹水南注于渤海。山中有鸟，五采而文，名曰凤凰。
　　九尾之族，纯狐为首。凰焰之羽，与子狐说。
　　(一)渺音尘
　　坐了三个小时的车，我终于辗转回到了小时候外婆家所在的小镇上，和记忆里的小路、瓦房不一样的是与原本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巷相反的安静，街道上完全没有人，连排瓦房也都是紧闭着房门，这大白天的看上去莫名有些诡异。我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毕竟后面会很劳累——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人声。
　　“狐灼。”
　　回头看见是狐峨和杜渐。我抬手指了指杜渐身后背着的显眼大刀欲言又止，狐峨动了动她那双好看的
　　柳叶眉说:“我们是从‘鬼道’里来的，不会有其他人看见。”杜渐附和地摸着 头笑得憨厚，他那一身腱子肉都跟着在抖，衬得旁边的狐峨更加娇小了。
　　“几年不见有钱开鬼道了，不错啊姐夫。”我打趣杜渐，走上前抱了抱狐峨。许久不见，姐姐好像一点也没有变。狐峨摸了摸我的头说:“咱们等等，还有个人。” “谁?”我很意外，以往这种事情都是自己人组队，姐姐怎么会带外人一起。我耳朵一动，听到了身后的风向有变，右手立马抓住背后早就定好位置、只待我召唤便现身的“月聆泉”剑，转身蓄力一挥，刚好与一个从上空跳下的身影撞上，对方显然知道我会出手，一声武器撞击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街道上，将地上的灰尘都卷了起来。
　　我看清了来人，然后就明白了为什么一向拮据的姐姐和姐夫会有钱开鬼道来这里，合着是沾了别人的光。
　　我瞥了一眼狐峨:“姐姐，你变了。”竟然向金钱低头。
　　狐峨和杜渐仿佛没听到我的话一样，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对面的大小姐闻言 轻笑收起了自己胳膊上刚刚与月聆泉对峙的铁板一样的护盾武器。
　　“我说狐灼，我爷爷拜托狐峨姐姐带着我一起过来，可也没说你会一起啊，你——”容家大小姐对着我食指一翘，“才是那个外来人。”
　　容家与纯狐家一向交好，这个小时候还没我腰高的容家小姐今年年龄到了，拜托纯狐家帮忙照顾着一起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姐姐也算是借着容家的大手笔省去了辗转的麻烦，就是挺给我添堵的，这容蕊蕊实在是太聒噪了。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戴上耳机不理容蕊蕊，狐峨和杜渐上来打圆场说着去哪里吃点什么，整条街都是他们的声音。就在我戴上耳机之后头顶原本隐匿起来的狐耳动了动，我回头看了眼街巷尽头刚刚狐峨他们过来的方向却什么也没看见，但是我总觉得有一刹那的光景，那里站了个人。
　　往小镇深处走就渐渐起了熟悉的大雾，建筑仍是那些瓦房但是街道却热闹了起来，人们都是三两成形，身上衣着有的现代有的古装，有的人背着和杜渐身后类似的大剑，有的人周身飞着各式各样的宝器。
　　容蕊蕊第一次来这里见什么都很好奇，指着雾问:“不会有人混进来吗?”
　　“山鬼一族的山雾，非我族人看到的就是寻常景色，只有我们妖族可以进入这雾里。”
　　对于容蕊蕊的弱智问题我是懒得解释的，好脾气的杜渐和狐峨一一为她解答。我们找了家面店解决了腹中的饥饿感，狐峨算了下时间说:“我们先进去吧，找到住处今晚好休息。灼儿，这是你的衣服。”
　　姐姐抵了两个小贝壳给我，一个是赤色，一个是白色:“两套衣物，看你自己喜欢哪个。”
　　玄色那套是红底黑纹搭裤靴的飞鱼服，腰间用一玉佩腰带束起。另一套从石头大概看得出来是家里传统服饰的裙装。
　　“这套更好定位月聆泉。”我穿好飞鱼服将佩剑定好位置后把裙装那个石子还给姐姐，狐峨摇摇手说:“你拿着吧。”
　　姐姐换了套素色襦裙，头发披散下来，很是温柔，她将我头顶的一些头发用金冠束起，又挑了一束出来编了个和她发侧一样的细辫，弄好之后很是满意的样子:“我妹妹真是好生俊秀。”
　　穿了身珠白长裙，双臂间搭了条绒毛披肩的容蕊蕊蹦出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说:“狐灼，你为什么不穿那套裙子?我想看你穿裙子。那年青丘宴上你穿的那身就很好看呀，惊艳四座!”
　　我很嫌弃地把她拍开:“不方便。”
　　穿裙子一会儿万一打起来了怎么办，边拿武器边捂裙子吗?想到这里我摸了摸身后的月聆泉。虽说历届的“鬼市”门开都未发生过恶性事件，但毕竟是与鬼 界的东西打交道，我不太放心。
　　午后的小镇依然不见倦容，不断地有人会从雾口进入，又不断有人吃饱喝足后进入鬼市。

　　“我们要怎么进去?”容蕊蕊又不懂了。
　　我打了个哈欠开口说:“倒立走进去。”
　　“去你的!”容蕊蕊想打我，我一个闪身躲开了，身体一震感觉撞在了一座山上。
　　“不好意思。”我转身道歉，看见对方一行四人，三男一女，被我撞到的是最左边的男人，但我目光下意识往中间那个女人脸上看去。女人很美，虽然她戴着口罩——认真一看居然还是N95——但依然从蛾眉敛黛里看出了她的美，即使在并不缺少好看之人的妖界里这幅眉眼应当也是惹眼的存在。只是她一副鼻孔看人的姿态给了我一种下一秒就要被赏一大嘴巴子的感觉。
　　然后我就被她身边的男人赏了一大嘴巴子。
　　我在出山打工之前师父曾告诉我，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以我现在的功力也不至于遇到一个人就是天外的人，只要不遇到这三类人那我均有一战之力:第一类，飞升之境的斩妖人。这类人可以通过气息辨别出妖族的伪装，非常危险。虽然现在人妖共界不管是人是妖都维持着一定的和平，但人类总认为妖怪抢占了他们的资源，许多人便对妖怪抱有仇恨心。但人类修炼十分不易，想要达到飞升之境更是属于长得丑想得美，只要不是上辈子毁灭了宇宙那这辈子应该是不会遇见的;第二类，鬼界首领，也就是所谓的鬼首，类比人类学术界的博士学历。鬼族虽一直与妖族、人类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时不时还会交流一下，但鬼首作为镇守鬼界的存在，你如果去惹他们那就是等于一个本科生非要写博士论文，明白吗?为师想了下，你除非脑子被压扁了不然也不会遇到他们;第三类才是你该给 我牢牢记住的，上古妖族的四大家——龙凤龟鲲，他们依靠祖上的能力位列仙班，但本质上属于妖，这些年不问世事搞自己的事业但不代表他们不能够无聊了就扇你一巴掌并且你还不能还击，如果遇到了就绕道走，他们在妖界拥有绝对的特权。
　　师父说到这里停下了，我问:“那遇到其他人徒儿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师父咂咂舌说:“也不是，你现在也就六尾，你想想那七尾八尾九尾遇到了你也得磕头，毕方族的几个长老就更不用说了，还有那北山经里提到的孟槐啊、 罴九啊......”
　　师父滔滔不绝列举到了天黑。
　　“......但是，你有月聆泉，这剑来历不明却又和你十分契合，也许是一段前尘往事也说不准，万一前缘是仙族的你不就约等于位列仙班了吗?”
　　我又问:“师父的意思是我有月聆泉就可以为所欲为?”
　　“为师意思是，你可以指望给你留下月聆泉的人是个可以让你为所欲为的人。躺平文学，现在很流行的。”
　　涅槃之羽，凰焰之身。
　　通过师父教给我的辨别方法，我被扇出去的一瞬间认出来了这四个人是上古妖族之一的凤族。妖族是群居，虽然没有鬼界那些乱七八糟的忌讳但仍然会尽量避免在人很多的地方展露出自己的武器。只是师父说了，打人不打脸，如果被打脸了管他妖族仙族人族，打回来再说。
　　飞出去时月聆泉在背后想要出鞘，我摸了摸安抚，脚一落地就借力瞬身到了男人身后一脚踹他背上顺便给了他侧脸一巴掌，然后我便轻盈落地占据了男人原本的位置，站在了那个戴着N95 的女人旁边。
　　这一切发生在转瞬间，等大家双方的人终于反应过来准备抄家伙开干的时候，女人发话了:“都给我住手。”
　　这下住手的不仅是她那边的人，我这边大刀都拿在了手里的杜渐、抱着光球准备丢出去的狐峨还有龇牙咧嘴炸毛了的容蕊蕊的动作都在这声淡淡的甚至有些慵懒的声音里停下了。
　　渺音尘——凤族的族技之一，可以下达语言命令，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人的行为。
　　我有些害怕了，此刻站在我旁边的女人就是师父所说的那种可以随意夺人性命的特权之族，而她的特权来源于绝对的实力。
　　在我极力思考要如何脱身的时候女人并没有如我所想那般进一步发难，而是看了我一眼之后就带着地上躺着的男人和剩下的两个男人凭空消失在了我们的视野里。
　　他们进入了鬼市。
　　“我要告诉爷爷把他们大卸八块!”这自然是容蕊蕊的话。进入鬼市的路上 她都在骂那个凤族的女人，真想提醒一下她如果她爷爷和别人遇上了那最后成为八块的必定是她爷爷。
　　“凤族的人怎么会来这鬼市?”这是冷静爱思考却往往思考无果的杜渐的疑问，“上古族隐世多年，眼睛都放在头顶上只关心仙界的事情，什么时候看得上这鬼妖两族的交易?”
　　“疼吗?”这是姐姐关切的声音，她正用法力弄了个冰敷的球让我自己拿着 敷一下脸。
　　我摇摇头让姐姐别担心。
　　在类似山洞隧道的道上走了很久后终于来到了一个十分明亮开阔的区域，头顶上仍是极高的岩石障壁，但在这之下的空间里是修葺精致的亭台楼阁与小桥流 水相得益彰的街景以及建筑风格一致却可以看出档次高低的客栈酒店，各路妖族在这里根据自己的经济实力找合适的住宿，等待第二日的鬼市开市。

　　远远的就看到最高的那栋四角楼上挂满了橙红灯笼以展示着它的高贵。
　　不出所料，容蕊蕊食指一指:“我们住那里。”
　　“住不了，那里五万一晚起步。”我看着手机里的预定 app 说。
　　“夺少?!”这价格连容蕊蕊都震惊了，“他明明可以直接抢却还赏了我一 个住处，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杜渐带路兜兜转转走了一圈后我们住进了一个中等档次的酒店，姐姐姐夫一 间，我和容蕊蕊一人一间。谢天谢地在容蕊蕊闹着要和我住一间的时候姐姐很为我着想地劝住了，虽然理由是我打呼脚臭还梦游，但好歹没有沦落到和一个聒噪怪住一间房。
　　我打开房间的窗户，入目是万家灯火的繁华景象，街道上有卖各样东西的小商贩，远远的还可以看见刚刚放上天的天灯。
　　凤族的人大概会住在最高的那个四角楼里吧?我这样想着。
　　杜渐的担忧是对的，凤族从未出现在这鬼市上，也很多年没有掺和妖界的事情了。听师父说他们在仙界混得不错，纡尊降贵的事情自然是不会做的，除非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发生了。
　　仙族自从赢得了四时之乱的胜利后就一直处于人妖鬼三族的上层，成了仙便如社畜中了奖再也不用上班一样是一件大家都趋之若鹜梦寐以求的事情。鬼市五 年一开，鬼界和妖界在此期间可以相互交易一些平日里买不到的东西，灵丹妙药或是神兵至宝，其中自然包括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物——比如说从各界偷来的宝物，这些宝物里也许就有可以助力升仙的东西。
　　难道今年的宝物里有仙界很在意的所以便派了凤族来打探？
　　凤族新一辈里有五人被师父列入了《遇到就跑的万妖录》:分别是族长二弟之子凤一，族长三弟之子凤二和凤三，族长大哥之子凤四和族长的女儿凰五。
　　“凤族取名怎么这么敷衍?”我问。
　　“为师怎么够格去知道凤族的名字，我只是编个数而已。”
　　我:“废话文学现在也这么流行吗?”
　　师父:“你成长了，为师欣慰。”
　　事实证明师父所说也并非全是废话，今天那个会渺音尘的女人应该就是凤族族长之女——凰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