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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崖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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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丁鹏艰难地从潮湿的地上爬起来时,大雨停了。
他一边靠着坚硬的石壁吃力地喘息,一边努力试图从黑暗中辨别出周遭的景物,也好知道自己正处在何等境地。
好像掉到了一个洞穴中,四周静悄悄的,沉闷的空气中漂浮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浓烈血腥味和腐臭味。
丁鹏挣扎地站起身,顿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他的脑袋磕破了,凄凄惨惨地淌了一脸的血,混着雨水一起滴在了脖颈上。
但他顾不得自己的伤情,一心摸索着黑暗中的通道,他只想知道叶夕颜怎么样了。
伸手摸到了一块滑溜溜的巨石,嵌在正中央,只在四周留出狭隘的通道。
“丁鹏。”叶夕颜靠在巨石的另一侧,有气无力地呢喃了一声。
她的伤情不太妙,剧烈的痛楚从她的双腿传来,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残废了。
身上大大小小伤口一直在流血,尤其是肩膀上那道被捅个对穿的血洞……
痛死了!
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蓦的脸色一变,捂着胸口朝地上吐了一口黑血。
外伤虽然狰狞了些,但主因还是长久以来积压的内伤。
每次与高手对战厮杀,她宁肯受点皮肉之苦,也不乐意受这份罪。
一调息就觉得胸口憋闷,气血翻腾,忍不住想咳血。
先前被天美宫主一掌印在胸口,脏腑受了伤;这一次,她一人单挑逾百高手……
看似是她单方面压制着几大门派打,可实际上呢?她要真能按着对方打,也就不会滚下山崖了。
忽又回想起滚落山崖之时,是丁鹏将自己紧紧地护在了怀里,但中途撞上了一块巨石,丁鹏就被撞飞了出去。
等她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躺在了巨石的夹缝里,浑身滚烫得惊人,双腿更是像被锯子锯断了似的。
“好疼,要是有柳树皮嚼一嚼就好了……”
听到这细微的□□,丁鹏便知道她没死,他激动地大呼:“夕颜,你还好吗?”
“……你觉得呢?都滚下山崖了,还能怎么样啊?”她痛得焦心,语气便有一点不耐烦。
丁鹏又是尴尬又是内疚,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知晓自己迁怒了丁鹏,眼神中流露出歉意,她抿了抿唇,虚弱地转换了话题。
“你在哪里?能过来么?帮我处理一下伤口。”
只是说一句话的功夫,叶夕颜就累得喘不上气,为了节省体力,她干脆闭嘴,不再开口说话。
“夕颜,你……你昏过去了吗?说句话。”月亮还未升起,此时的洞里是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丁鹏谨慎地按着巨石的石壁确定着方向,许久不闻叶夕颜回话,他心底没来由地发慌。
“没晕,活着呐。”她含泪应一句,却令丁鹏安下心来。
好痛。
哪怕是柳树皮,谁能给她止一止痛?
等了好久,没看到丁鹏的踪影,叶夕颜不由地催问:“你怎么这么磨蹭,好了没有啊?”
对于丁鹏来说,在黑暗中分辨精准的方位,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但当他发现叶夕颜的异瞳,在黑夜中闪动着碧幽幽的光,他也就不需扶着巨石探路了。
他心中喜悦,急急奔走时,忽觉脚下好像踩了什么分外柔软的东西,来不及多想,丁鹏已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她面前。
“夕颜,好浓郁的血腥气,你都哪里受了伤?”丁鹏握着她的双肩,焦虑之下,一番话说得语无伦次。
“嘶嘶”地抽着冷气,她痛得呲牙咧嘴,艾玛,这小子捏在她伤口上!
叶夕颜没好气地说:“你再捏着我的伤口摇晃我,我就算原本没死,也活不了多久了。”
丁鹏慌忙挪开手,察觉掌心湿漉漉的全是粘稠的血。
他的眼泪滚了出来:“都怪我,我又做了件愚蠢的事,如果真害你伤势加重,我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话里含着强烈的心疼和担忧……
叶夕颜咬着嘴唇,抬眸看着他被血洇湿的额发,心里涌上一种黏糊糊的暖意,却不讨厌。
她说:“我痛。”微微哽咽的嗓音,夹杂着依赖又委屈的情绪。
黝黑的眼睛登时就直了,丁鹏的脑袋有点晕,隔了好半晌,才笨拙地开口哄她:“不痛了喔。”
叶夕颜虚弱道:“先止血……”
丁鹏自告奋勇:“我帮你处理肩膀上的伤。”
“嘶——”她解开衣扣,拉下半边衣裳,半裸的肩上绽开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汩汩地往外冒血。
瞧见那血窟窿的刹那,他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后攥紧了拳头,心中愤恨难平——
该死的柳若松,该死的林若萍!
叶夕颜心里更憋屈,这伤得太冤了!
丁鹏从衣裳上撕下一块长长的布料,试图阻止伤口流血的速度。
“这里没有止血药,但血已经快要止住了,多缠几道绷带应该差不多的。”
汗津津的手触在叶夕颜伤口上,立马煞得她呲牙咧嘴,在心里默默扎了他一百遍小人,之前升起的一点感动瞬间消散。
她遇见这个傻瓜,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这个傻瓜遇见她,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歉意地看一眼叶夕颜,温热黏稠的手感令他包扎的动作,愈发小心翼翼起来。
他从身上撕了很多道布条,直到感受不到布条传来血的湿润,这才稍作罢休。
叶夕颜无语,丁鹏缠了这么些的布条,完全就是浪费,这一剑穿透肩膀,血流如注,哪是几根布条能挡得住的呢?
看他这一副主动请缨的架势,还以为他身上有针线……
她费力地喘了口气,伸手在身上几个大穴戳了几下,颤声道:“扶我起来,我要调息。”
丁鹏连忙扶她坐正,她阖上眼眸就开始运功调息。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头顶上就氤氲出袅袅青烟,整个人的衣衫都因内力熏蒸而被汗湿透。
她不断地冲刷着自己的筋脉,不放过一丝一毫引起差错的可能,这个过程是非常痛苦的,犹如钢刀刮骨,痛入骨髓。
哪怕她极能忍痛,此刻也如打摆子一般,浑身不停地战栗,牙齿咬的咯吱咯吱作响。
她的头发被汗水打湿,又被内力蒸腾出的热气烘干,凌乱的发丝贴在白皙的脖颈上。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观她举动吃力,丁鹏双手抵在她的后背,将一股内力送入她体内。
叶夕颜身体一颤,立即稳住心神,虽然这股内力有些细弱,但却如一道温暖的溪流,流淌过叶夕颜因受创而干涸的经脉,极大缓解了伤口带来的剧痛。
连她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都染上了一层红晕。
丁鹏抿着嘴不说话,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弯起,眼睛亮闪闪的,满足地看着她。
她太强悍了。
以前总害怕被她瞧不起,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没用,他也能保护她、照顾她。
叶夕颜放空大脑,闭目专心调息,丁鹏见她情况渐渐稳定下来,才收功撤回手。
此时,天空升起了一轮圆月,又向大地挥洒着它的皎洁,很唯美。
洞中的光线仍不甚清晰,却能彼此看清彼此的脸了。
丁鹏望着她汗湿的脸庞,遭遇了这么多的变故,内心第一次感到空前的安宁。
以前看着她脸的时候,只觉她长得像个漂亮的猫,却不太敢和她的异瞳对视,每一次都觉得心慌。
而现在,他觉得和她在一起,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修罗炼狱,他就很安心、很放心。
没错的,叶夕颜就是他的救赎,一次次将他从危险边缘抢救下来。
目光又落到她被贯穿的肩膀,丁鹏的眼圈隐隐有些发红,原本该受这一剑的人是他的……
叶夕颜调息收功,一睁开眼,正对上丁鹏那一副欲哭不哭的可怜表情,不用多想就猜到他的心思。
迟疑地注视着他,终究是受不了这种“悲痛欲绝”的眼神。
她结结巴巴地劝他:“没事,看起来伤的挺重的,其实就是血流得多一点,没伤到什么脏器,我以前行走江湖,被仇家追杀时,常常命垂一线,等一会出了山洞,抹抹药,休息会,就好啦。”
丁鹏听了这些话,垂下眼,不吭声。
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抬起丁鹏的下巴,逼他抬头与自己对视,果见他眼中浮着一层水雾。
“你怎么眼睛又红了?我说什么委屈你的话了?”
拜托,该委屈的人应该是她吧?
有没有搞错,明明受伤的人是她,为什么丁鹏要作出一副他很痛的样子?
一个大男人动辄红眼圈,不觉得很羞耻么?
但是丁鹏和丹丘生一起玩的时候,明明表现得很正常呀!
“没有。”丁鹏摇头,眼角依旧微微泛红,他颤声道:“都怪我拖累了你。”
如果不是因为他,叶夕颜不会杀梅花、得罪柳若松,各大门派不会找叶夕颜麻烦,她也不会受伤,都怪他太没用!
彻底被他的多愁善感打败了,手指轻戳他的眉心,她笑了笑:“你乱想什么呢?这次是咱们大意了,竟然会被柳若松算计。现在看来,我说的是对的,如果想扳倒柳若松这个伪君子,还得扳倒他身后的几大门派。”
丁鹏恨恨地一锤地面,咬牙切齿地说:“都怪我留下了后患,早知道就该当场杀了他!”
“我知道你是想以己之道,还施彼身,叫他落个生不如死的下场,这不是你的错。”
“难道真的拿柳若松这人面兽心的畜生没辙了?难道真不跟他算账了?”
“呵,当然要算了,怎么不算?”闻言,叶夕颜唇边勾起一抹阴毒的冷笑,一字一句道:“来日方长。”
“不过……”
抬眸打量了下这处山洞,她补充了一句: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从这个地方出去!这里黑咕隆咚,没吃没喝,养不好伤就没力气,没力气就出不去,恶性循环的结果,就是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