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列传》灰橙

192、现代桃李劫33

　　两个人快步地在走廊上冲撞，一路上光影琳琅，飞快地闪烁而过，他们跑过的路程已经远超过了正常走廊的长度，早就该跑到街上了。

　　竹筠没察觉异样，只是被迫扯着一路飞奔，跑得喘不上气来。

　　“停……停一下……”

　　姽婳停下，回身看着他，竹筠到处观望着，对眼前这一切十分熟悉，他好像经历过，眼前的一切细节也不是第一次触发，全部让他充满了熟稔。

　　发现了他的眼光，姽婳也大概知道了他此刻在纳闷什么东西，干巴巴地开口：“你想的没错，当年我们跑过一次这条路，跑了一夜，天亮之前被商奇逮回去了。”

　　竹筠捧着头，表现得十分苦恼，“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记得这些了？”

　　“因为你不是当时的那个你了，你已经死……”姽婳发觉自己太松弛，甚至有点口不择言，所以急忙收敛了起来，“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应该紧张一点，小心眼前的……”

　　她的话停住，眼光默默掠向前方，那里是一方泳池，在幽微的的顶光下，飘荡潋滟个不停的水面发出令人不安的光泽。

　　竹筠愣了愣，指着前方问：“这也是当年我们经历过的吗？”

　　不，那不是。姽婳心里默想，但她没说出来。她也知道，商奇变出来这一切是因为什么，这是引发那个私奔之夜的契机。

　　他们被困在这个世界很多年，让小豆丁一样的姽婳长大成了豆蔻年华十二三的模样，商奇替她改良了容貌，按照他自己的喜好。他会固定时间公布一些任务，让姽婳自己去其它的副本世界里完成，每当她全胜而归时，商奇就会奖励她一些点数。

　　就像家长给做家务的小孩零用钱一样。

　　每当姽婳有什么自己想要的东西时，她就会动用自己的“小金库”，跟商奇求取，有时候这种行为伴随着撒娇、卖乖，也是一种争取爱怜和关注的方式。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她都很享受这种“关爱”。

　　虽然现在回想起来，她只想吐。

　　有一天，她突发奇想，跟商奇要一间泳游池。他当时痛快地答应了，因为对一个世界架构师来说，就是动一动手指的事，但他也提出了要求，只能姽婳自己去，她不能带那些NPC小伙伴去。

　　但是商奇实属没有认清对一个小孩来说，小伙伴有多重要。也可能是因为，她的年纪到了开始需要认识自我的时候了，虽然这些年来商奇一直在有意识地压制她的成长，但长大是一种不可能压抑的力量，这是一种不可逆的氧化反应，就算世界架构师也无力阻拦。

　　当姽婳带着众多的小伙伴，兴冲冲地跑进了泳池里，她一把脱下外衣，露出里面一件单薄的吊带睡裙时，身边的竹筠就立马变了脸色。他看见姽婳的背上，还有肩头与胸口满是星星点点的痕迹，那些是被人吸吮出来的痕迹。

　　纤细敏感的神经立马让他明白了一切。原来对于世界掌管者商奇先生来说，眼前这个养女不单单是他苦心培养的人才，还是他的试验品、性/玩具、私有物，一个完全按照他的喜好定制的人形玩偶……每当夜晚，他们关起门后，商奇先生就会收起白天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流露出只在姽婳一个人时才会有的一面。

　　看见竹筠惊呆了的表情，泡在水里滑动的姽婳轻轻推了推他，“你看我干什么？”

　　竹筠结束了发愣，一把抓住她的小臂，用力到颤抖，“我们逃跑吧，画画。”

　　商奇一直以为是竹筠要带着她私奔，他始终坚持认为，他们之间一定出现了超乎友谊的卑劣感情。这种误会让姽婳啼笑皆非，可能在商奇那颗污秽的心脏里，只会出现污秽的想法吧。

　　可是这份偏执和误会却让竹筠倒霉了很多年，他一直在为没有的事付出代价。

　　水面波涛淋漓，涌过一阵波痕，一条墨色的触肢伸出水面，之后是另一只……许许多多大小不相同的触肢露出水面，沿着水池边缘开始攀爬。这一幕诡秘的场面，却又引起了姽婳的另一段记忆……

　　商奇当初走进福利机构时，他穿着很正常，不像现在，每天弄得像个疯癫的蒸汽朋克狂热爱好者。那时他相当笔挺，斯文俊秀，偏向儒雅，戴着细银框眼镜，短发整整齐齐梳拢往后，面部十分年轻但气质老道沉稳。

　　他是来挑小孩的，就跟进宠物商店挑小狗一样。

　　姽婳的初始条件相当劣势，她天生有严重的面目缺陷，在襁褓里时被丢在大街上，实属是地狱开局。

　　但是她也绝想不到，商奇有本事在地狱底层再挖间地下室出来。

　　他面对着众多活泼可爱的小朋友，露出了自己一侧衣袖，那里不是一只正常的手掌，而是一条黝黑黏滑的触肢。小朋友们被吓得尖声惊叫，四处逃窜，只有姽婳站在原地默默出神，于是她就这样在商奇面前脱颖而出了。不久之后，她知道了这不过是商奇的一个小把戏，他的小把戏多得是，不管是手段上，还是手法上。

　　一条触肢完全爬上了泳池边缘，尾部连接着一团瘤状物，就像一颗活泼跳动的肿瘤，欢乐地在瓷砖上跃动。姽婳默默地看着一颗又一颗瘤状物蹦上了水池，面无表情瞧了半天。

　　一只冰冷的手蓦然从身后抚摸上她，五根尖利的手指，在她肩头轻轻溜过，商奇的声音从身后轻轻响起：

　　“你还记得吗？我以前经常变一些这种小玩意儿出来，和你一起玩。”

　　姽婳没有回头，凝视着眼前，遍地都是这些滑溜溜黏糊糊的肉瘤，跳来跳去，十分掉san。

　　“我记得，你说是为了培养我的胆子，为了能让我什么都不怕，轻松面对任何的副本任务，所以经常弄一些古怪又恶心的东西，来让我看。”

　　商奇又发出一阵轻笑，“你是我精心培养的，你的一切都是我塑造出来的，你的脾气、喜好、品味、智谋、经历……全部都是我编辑出来的，我一手把你从一个残疾的小孤儿变成了万妖之祖姽婳，你不感谢我，反而还恨我？”

　　姽婳也迷乱了瞬间，她看着波浪翻滚的水池，还有面前满地翻滚的肉瘤与触手，耳边听到了一声竹筠的嘶喊。

　　他被几条丝线撕扯着，吊在了半空，四肢手腕都被丝线紧系，惶恐不安地被凌空悬挂。

　　这一幕把姽婳惊醒了，她一瞌眼凝聚自己的精神，紧盯着对面空中的竹筠，终于猛一回身，推开了商奇。但那只是他的一缕虚影，堕入烟尘变成了绵长的粒子洪流。

　　“我制造这些NPC出来，是为了陪你玩，也是为了教给你，不要和这些低阶生物共情，你如果想要更上一层楼，就要先升级自己的眼界，把自己当成高维生物。”

　　商奇的声音回荡在头顶的空旷空间里，他可能隐藏了形体，也可能根本人在很远的地方，通过某种方式听见、看见、触摸到她，但并不在她的面前。

　　姽婳现在正双线思考，一边盯着面前被悬挂的竹筠，一边还要四下打量有没有商奇的踪影，甚至还要分心两分注意力，盯着地上那些蠕动的黑色触肢。

　　“老师，你如果真的想跟我聊过去、聊未来，那咱们面对面地聊啊，离我那么远是为什么？”

　　商奇发出嘲讽的轻笑，“距离产生美，你没听过吗？我怕我们真的面对面，可能会立马在物理上打成一片。”

　　他在哪呢？姽婳一边扫视着眼前的一切，一边在心里默默琢磨。一声脆生生的骨折声却打断了她的思考，对面高高被挂在半空的竹筠忽然遭遇了折叠，那些拉扯着他的丝线，对待他如同一个牵线木偶，拉扯着双脚与双手交错对折，使他的腰椎发出一声令人齿酸的响声。

　　姽婳急迫地上前一步，在她做出下一步行动之前，牵扯着上半身的两条线又扯着竹筠上身，往一侧方向猛烈牵拉，将他拧转了180度，上下半身分别转向两个方向，折成了两节。

　　骨折声回响成了一首交响曲鼓点，姽婳僵硬在原地，最终没有做出什么行为，她明白已经太晚了，但是眼光却无法从高处的竹筠身上移开，凝视着那一具仿佛被制作成艺术品的尸体，无数想法伴随着强烈的情绪涌上了脑袋。

　　他在上面！

　　姽婳忽然在混沌的恨意里找到了一丝清明。商奇是个疯子，但他有庸俗的一面，比如说他喜欢把自己放在最高处，站在顶层俯瞰全景，显得自己像个神祇，能俯视所有底层的生物。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上去。

　　她的眼睛往上观望着。商奇也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小人偶，他将姽婳捏得惟妙惟俏，指甲大的小脸上竟然也画着表情，一双挑衅的眼光凝固在小人偶的脸上。

　　他将姽婳放在那里，随手将被丝线悬挂的竹筠取下来，转身放进自己的收藏柜里，就放在那只血肉之盒旁边。竹筠的小模型被拧得像麻花段，所有关节转得乱七八糟，七扭八歪地转向各个方向，他好像变身成动画片里的角色，摆出一个三次元的人不可能做出的造型。

　　等他再去看面前放的姽婳时，却惊奇地发现她不见了，商奇一手扶桌，把头塞到桌下，到处寻找姽婳的那枚小模型。但神奇的是，怎么都找不到她的模样的小模型了。

　　等商奇满腔诧异地抬起头，忽然惊奇地发觉，眼前的一幕画面竟完全变了，变成一处宽阔现代的办公室，他自己就站在桌子对面，身边还站着尚且十分青涩的姽婳。

　　这一幕看起来很眼熟，除了他们之外，执行总裁马挪也在场，他西装革履，穿得十分正经，一条深色斜纹领带紧系在领口之前。

　　“这位就是星盘区的区长先生。”马挪为身后的商奇介绍，然后转身又为区长先生介绍，“这位就是本公司负责副本制作的架构师，商奇先生。”

　　两人握了握手，随即分开，区长先生的眼光瞄向了小豆丁一样的姽婳，眼光中明显充满了好奇。马挪马上会意，伸手为姽婳介绍说：“这是我们最新的实验体，也是这次我们要谈的项目。”

　　区长先生眯起眼睛，盯着比自己矮了两个头的姽婳，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就是她？这就是你提到的最新武器？”

　　马挪与商奇交换了一个眼光，商奇命人将两个人带进屋，这两个倒霉蛋姽婳也认识，就是自己的亲密小伙伴——柳絮。

　　她一脸莫名其妙，用眼光询问老师商奇这是什么意思，结果商奇先一步开口：“把你的妖形给区长先生展示一下，干掉柳絮。”

　　“什么？！”姽婳怀疑自己听错了，磕磕巴巴地问，“为、为什么？柳絮干了什么？”

　　商奇有些不耐烦，双手捧住她的脸，距离极近，几乎就是眼睛贴着眼睛，“按照我说的做，快点！”

　　姽婳磨叽了半天，现场气氛尴尬，所有人都将眼光凝固在她身上，区别只是各自的神态不同而已。

　　区长先生啧了一声，偏头问马挪：“你们的武器还有自己的思想？”

　　马挪又看了一眼商奇，清楚地传达了自己的心意。商奇当然立马会意，他沉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盒子，里面装着两枚深绿色隐形眼镜般的东西。他用指尖捻起了一片，戴在自己的眼珠上，然后眨眨眼，用那双变成了深绿色的瞳仁望向姽婳。

　　她立时感觉到了一种茫然和迷幻，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只能听从对方的命令。商奇用布满妖纹的妖瞳，操控了姽婳，他其实也并不十分有信心，这是一件临时道具，和真正的需要妖力来驱动的技能不同。

　　“照我说的来做，姽婳。”

　　她茫然点头，浑浑噩噩地转向了柳絮。

　　“现在，先解放妖力。”

　　一声宛如裂帛的声响中，姽婳的外衣撕开，背后伸展开一双深褐色的皮制双翼。

　　“很好，然后撕碎柳絮。”

　　姽婳的昏聩当中蹲低了一些，四肢变成兽类的手爪和脚爪，一个弹射高高跳起，冲着柳絮飞跃而下，之后就是骨肉分离的撕扯，还有惨厉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