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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现代桃李劫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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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她进去好久了。”竹筠捧着自己两腮,怯生生望着对面的洛蛳。她的两只明亮的眼睛,就跟两颗铮亮的灯泡一样,直勾勾照射着自己,看得竹筠满身不自在。
洛蛳一点头,但没多在意,随口回答:“是啊,也不知道梅梅在里头干什么,怎么呆了那么久。”
“那你不进去看看她吗?”
洛蛳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是在看守囚犯的架势,“不行啊,梅梅嘱咐过我,要我保护你。”
竹筠咕嘟一声,吞了吞唾沫,“我又不会跑了,明明就蹲在这里,不需要你贴身保护。”
洛蛳有些无所适从,左右看了看,又探头探脑往墙壁上的大窟窿里望了望,一时搞不清自己应不应该进去。
隐隐的震动从空间当中开始,洛蛳敏锐地立时感知到了,压着竹筠往墙角一缩,“什么情况?地震了?”
他也吓得不轻,被洛蛳按住,张皇失措地望了一圈,但没发觉什么不妙,迟疑地将眼光转移到墙上的黑洞,“我倒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震动变得愈发剧烈,俨然要把建筑物震塌的预兆。洛蛳把人夹起来,随时准备撒腿就跑,忽然见到一团……乱糟糟圆墩墩的东西从墙洞里探出,那个玩意,初一见好像一只大爬虫,但仔细看看,又会发现它由许多根钢筋拧成,浑身上下锈迹斑斑,横七竖八。
洛蛳腾腾两下,扛着竹筠攀爬上了棚顶,居高临下小心地探视着下方的变化。那个东西慢慢从墙洞里钻出,老长一截在地面上爬行攀折,来回地寻摸。它似乎没有视觉,但是却有微弱的嗅觉和触觉,不时仰首冲着空气轻嗅,时而又用乱七八糟的脑袋这里碰一碰,那里触一触。
洛蛳抱着个人,虽然蹲踞的姿势骑在墙上,但她还能坚持蛮久,竹筠的重量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可是这一幕对于少年人来说就太刺激了,竹筠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惊恐窒息地望着下面,很快就觉得心跳如鼓,呼吸急促,眼前发红,隐隐快要抽过去了。
洛蛳当然听到了他不正常的呼吸,先是叽里咕噜转动着眼珠子,用眼光警告他,但是发现没什么用,又直接伸手去堵他的口鼻。洛蛳还是太缺乏常识,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更加不能刺激他,竹筠本来就呼吸不畅,被一只小手堵在下半张脸上,更加无法忍受,觉得自己失去控制,最后一把拍开了她的手,嗷呜一声从她身上跳下来,掉在下面一张废弃的课桌上。
“小心!”洛蛳想开口提醒他一声,竹筠迅速回身比划了一个嘘声手势,指了指对面墙上的大洞。那只钢筋拧成的大爬虫,还在不停地从洞里钻出,地上已经被它的躯体占满了,越是往后,它的躯体就越锈蚀腐败,甚至上面还拖带出了一些破碎的布料,以及几条朽烂的骨架。
竹筠忽然一愣,他看到了一颗骷髅,首级上残留着一块已经干瘪的皮肉,隐约能看出,那张脸跟他有几分相像,虽然已经面部全非,但那种惊悚的熟稔感还是无法拒绝。
走廊上的空间太过狭窄了,转眼已经被金属大爬虫占满了,就连攀折在上空的洛蛳都有点失去耐性,她心焦地看着下头,一边怕竹筠失控,被大爬虫吃了;一边又怕他会吓得失去理智,做出出格的反应。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有根据的,竹筠看到了越来越多的骨骇,那些尸骸都残留着被撕碎的痕迹,唯一能辨认出细节的部位,就只剩下首级,被一颗一颗地贯穿在钢筋上,如果用童趣的眼光看,这一幕倒有点像刺猬身上穿着几枚野果。
但是那些分明都是他,每一节腐朽的骸骨,都标志着一次惨死的轮回,看得竹筠遍身冰冷,逐渐从恐惧变成了麻木。
一截冷冰冰凉沁沁的触感,从脊背上爬过,竹筠霎时僵硬了。他不敢回头,但是感觉到自己的视线正在上升了,那表示着,他正在被卷住抬起来。
洛蛳在顶上看得比较清楚,一截尚且比较光滑的尾端,灵活地抓住竹筠的腰身,已经沿着脊背位置不停地攀升,将竹筠上半截身体都包围起来。洛蛳有点发蒙,没想好怎么处理,竹筠已经发出一声痛呼,那些钢筋绞缠变紧了,扎破了他体表的皮肤,几条血箭从伤口迸溅而出。
洛蛳知道,已经不容自己再犹豫了,一放手从天棚上跳下,骑在了大爬虫的七寸位置,举起拳头邦邦两声敲在它的头颅上。
竹筠的痛叫依然还在徘徊,他身上缠裹的钢筋更紧了,已经刺穿表皮,深入肌肉,整个人变成了半个血人,惨叫声逐渐削弱。
放弃用拳头解决,洛蛳站起身,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的脑筋本来就不够用,现在情急之下,智商更加的捉襟见肘,直接啊呜一声扑上去抱住大爬虫的脑袋,抱着那颗支棱拔岔的东西冲向了窗口,撞破了整面墙壁加上玻璃,带着一长条从高空坠落。
浓雾弥漫当中,鬼哭狼嚎,万鬼同哭,空气中凄惨哀戚,充满了痛苦。洛蛳还紧紧扣着怀里的东西,那条大爬虫好像已经失去了生命,再也不咕涌了,完全僵硬成了一长条现代艺术品。
“妈呀!救命啊——”洛蛳此刻只管闭紧眼睛尖叫,高速坠落和狂猛的气流,冲击得她根本睁不开眼睛。本来以为自己会狠狠地砸在地上,洛蛳已经做好了痛一下的准备,结果那种坠落感猛然一空,自己似乎被凌空兜住了,坐在一张椅子上。
她茫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室内,眼前是一片巨大的镜面,自己双手被捆缚背后,屁股下面是一张类似牙科诊所的医疗躺椅,双腿也被粗大的绳索捆绑着,整个身体绑得跟大蚯蚓一样。
更神奇的是,这间密闭的诊室里不光只有自己,左右还坐着梅辛怡与何贞,她们两个人都神情呆滞,似乎正困在一场梦境里。
洛蛳急忙喊了几声,“喂!梅梅!何贞——你们在干什么呐?”
头顶的光亮大盛,炽热的灯泡将室内照得仿若一个烤箱,四周纤尘毕现。一个人影出现在镜面之前,他身形纤瘦,身量不算很高,只是中等身材。穿着一件式样繁琐的蒸汽朋克风格披风加制服,戴着顶十分华丽的高礼帽,条纹状的长裤紧紧绷在腿上,脚上蹬着一双高帮长靴。
但是他却遍身都是血水,简直就像是鲜血泼洒过,从前襟到背后,都是大团大片的洇染,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但看起来他的精神状况良好,又不像是受伤了的模样。眼前更兴奋异常,手里攥着根话筒,面对着一整面墙的镜子,滔滔不绝地介绍:
“欢迎光临我的剧本生成器!无数动人的、恐怖的、悬疑的、有趣的故事,都是从这间实验室里诞生的。今天这场拍卖活动,汇聚了本世界最有权势、最有财富的贵客,所有拍品也已就位,请诸位细细观看,选择自己想要的那一件。”
梅辛怡是被喊醒的,她刚才还沉浸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浑浊思域里,仿佛大脑在自行打圈。然后洛蛳那种细细尖尖的声音,就撕破了迷雾,闯进了她的思域里,彻底把她给喊醒了。
“我竟然在恐怖副本里体会到抚养人类幼崽多不易了……”一睁开眼睛,梅辛怡就先吐槽了一句,把另一边的何贞也惊醒过来,她跟着吐槽了一句:
“你以为呢?什么恐怖副本,也比不上人类幼崽恐怖。我宁愿泡在行尸走肉加女巫集会副本里,也不愿意去一个亲子副本。”
洛蛳打断了她们的日常寒暄,“能不能看看气氛?眼睛看住那个人,他现在正拍卖我们呢!”
何贞一脸诧异,“时间过了多久?我们是好多年没见了吗?我竟然有一天能被洛蛳教育不够正经?!”
梅辛怡也感慨地一点头,“只要我们都不正经,那洛蛳就会自动正经起来了。”
“……”洛蛳感觉自己的幼小心灵受到了冲击,“当初不是这么说的,当初说好,我只负责武力对战,不负责智力。”
“想多了,你想要智力也没有啊。”何贞很可能是太久没吐槽,一张嘴就停不下来,等回过神,就看见商奇正抱着双臂,一脸无语表情瞪着自己,一副“我看看你要说到什么时候”的模样。
何贞当然不甘示弱,仰着下巴就喊:“你看我干什么?你这个人贩子!都要卖我了,还不准我叫两句冤屈吗?”
商奇是个体面人,没有继续这个尴尬的话题,而是抬手一提礼帽,自我介绍了一下,“我是公司的世界架构师,你可以叫我商奇先生。”
“久仰大名。”她不太走心地恭维了一句,腔调干干巴巴的,“那个……我们跟姽婳的交情匪浅,听说你是她老师,那……”
商奇一摊手,“就是她刚才把我打成这样。”
“其实我们关系不怎么样,不对,是特别差,她不能代表我们。”何贞面不改色地立马改了口。
商奇先走到最边角的一处座椅,被捆绑在上面的人也不陌生,是焦虑症患者羌歌,他一样被捆得像粽子一样,双手牢靠地束缚在座椅两侧扶手上,不同的是他的嘴也被堵住了,用一条白色宽边缎带系住了下半张脸,正哭得像个小傻逼一样。
商奇圆滑的声音围绕着他,有一种粘稠的诡秘感,“第一件拍品,是这位青年羌歌,他的各项信息与身体数据已经在各位面前的显示屏上,诸位有五分钟时间斟酌。”
何贞皱着眉听完他的话,又顺着他的眼光,注视着自己对面的镜子墙,努力倾斜身体跟梅辛怡咬耳朵,“那是一面双面镜,后面有人在看我们。”
梅辛怡也看出来了,“那当然啊,不然这半天他在跟谁说话?后面坐着他所谓的贵客,他们是来参加拍卖会的!”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们是拍品的话,具体拍卖的是什么东西?总不会是色相吧?”
“想点好的。”梅辛怡给了她一个白眼,“会不会是时间?拍回去让我们说相声,逗主人开心?”
“……你正常一点。”何贞也回了一个白眼。
五分钟转瞬而逝,隔着一堵双面镜子墙,能隐约听见另一面传来许多电子按键声,镜面上方一条显示器,滚动展示着最终的最高竞价,商奇对着话筒欢呼一声:
“恭喜3号客人,拍到了本场的第一件藏品——羌歌,接下来的时间,他属于你了。”
墙边的小门打开,走进来一个戴着假面的男人,他西装革履,中等身材,黑色短发用发油全部梳拢往后,从头到脚没有一丝个性表达,就像个穿礼服的假人。
商奇推过来一只小推车,上面是各色工具,例如剪线钳、短锯、螺丝起子、自动电钻……
只需要一眼,何贞就明白了。
“拍卖的是身体……是的,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他买断的是对我们为所欲为的机会。”
男人走近了羌歌,虽然戴着面具,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但是分明能从他逐渐粗重的呼吸里,感受到那种难以克制的兴奋。
他带着薄手套的手,在小推车上方逡巡着,最终选了一把短锯。
羌歌哭得厉害,浑身颤抖,眼泪就像开了水龙头,哗啦啦地淌着。
虽然已经见惯了各种残忍的场面,梅辛怡还是偏过脸,不想看发生在自己身侧的场景。空气中爆发出一阵不似人的惨叫,腥浓的血气霎时充盈在屋里,飞溅的血渍喷在几个人身上,地上很快积累了一滩鲜血,随着心脏的泵动,喷洒还在继续……
羌歌没有坚持太久,很快就虚弱下来,然后失去了声息。
那个男人也失去了兴致,丢下手里的工具,将一塌糊涂的尸体留在躺椅上,自己进入了“贤者模式”,乖顺地从小门回到了双面镜外。
商奇没有再看羌歌一眼,走到了旁边已经哭成泪人的弥华身边,重新抬起话筒,“下一件拍品,是这位青年弥华。他虽然看着不太活泼,但是他的耐受力很高,和刚才的那位羌歌先生一起服务于本世界地下的垃圾处理站,同样的,诸位有五分钟时间考虑。”
长条形的显示器又开始滚动数字,竞价在不断地飚高,弥华终于忍不住,张开喉咙,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