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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遗落 ...


  •   托这人的福,瞿期觉得自己昨晚话说早了,他现在才像那个引线呲溜燃着的炮仗,再来个什么事儿准就得炸了。
      想必这人从小被溺爱着长大的,否则怎么会生出这么一张冷淡又刻薄的嘴。

      然而刚一回到座位,李恣就鬼鬼祟祟从后面探出脑袋来叫他一声:“圈儿?”
      瞿期抬了抬眼:“说。”
      李恣琢磨了一下,又偷摸指指多媒体那边的人:“你俩……认识?”
      “认识啊,”瞿期说,“老师昨天不刚介绍过么,新同学,姓应名知寒,来之前是年级第一……”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李恣打断道,“我看你俩刚刚跟那儿说话,有说有笑的,以前认识?”
      瞿期转过身,拿起他桌上的眼镜侧着看了一眼,问:“你镜片厚度又增加了?”
      “没有啊。”
      “那你从哪儿看出来我们有说有‘笑’的?”他刻意加重了读音。

      李恣弯起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监控:“我看得非常清晰,监控也记录下了一切。”
      瞿期扯出个笑,平稳清晰道:“滚蛋。”
      李恣语气轻巧:“得嘞。”

      过了几秒,李恣的声音又幽幽传来:“但是你不认识他为什么要单独给他拿卷子?”
      “……问题那么多呢?我乐善好施关爱新同学行不行,”瞿期一口气说,“我不仅给他拿卷子我还借书给他看,你要是想,我下次也能给你拿,你要么?”
      李恣尾巴一夹,干笑两声:“哈哈哈,不了不了,我哪敢。”

      这话都从嘴里秃噜出去了,瞿期才意识到,这听起来显得他俩更像是认识了。
      但李恣没有要再闹他的意思,他也就懒得解释。

      国庆调休出来了8天假期,他们休了前三天,回来补三天课,然后再休两天就正常上课。
      也不知道学校图的什么,若是把五天凑在一起休息倒让人高看一眼,这么拆得东一天西一天的,还美其名曰“劳逸结合”。
      唯一的安慰也只有补课这两天大课间不用跑操了。

      于是大课间的下课铃一响,班里就陆续响起拍击篮球的声音。
      李恣知道瞿期不爱打篮球,下课照常问了一句,就跟几个同学奔跑着去了操场。

      片刻后,讲台上又响起一下一下拍打篮球的声音。
      教室里将近一半的学生都下了楼,尤其是那几个闹腾的走了,就显得课间格外安静。

      两个新来的男生站在应知寒桌前,看起来像是昨天在门口低声讲小话的,只不过瞿期有点脸盲,没记住人叫什么名字。
      其中一个把篮球放下去,弹起来又接住,又放下去,然后再接住……

      篮球估计刚充满了气,拍起来有种“铮铮”的清脆响声。
      另一个男生问应知寒:“走啊,一起下去打篮球。”

      人在到达一个新环境时,总会本能地寻找和自己一样刚来的人,并在潜意识里将其划分为同类,也算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只是他们大概找错了人。瞿期心想。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下一刻,他就听看应知寒抬了抬薄薄的眼皮,说:“不了。”

      两个男生站在原地呆了一秒,大概没想到他会回绝得这么利落干脆,而且还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
      “走呗,”拍球那人说,“反正课间这么长,一起玩儿呗。”
      应知寒垂下目光,又翻了一页书:“我不会打篮球。”

      两人对视一眼,看得出来,他们大概已经脑补了一出,学霸整天沉迷刷题,连打篮球都不会的景象,甚至隐隐露出点同情的意思,于是“哦”一声拍着球走了。
      瞿期在一旁看得饶有兴味。

      只是没等他乐两分钟,语文周老师就从前门走进来,路过他的面前,走到了应知寒的桌旁。
      “喏,上节课课间你问的,给你们几个转学身生的练习题,复印出来了,待会儿发了吧。”周老师把手里的东西一扔,欣慰道,“这么久了,好不容易看见一个对语文这么上心的,不错啊,继续保持。”

      走出教室前,还不忘点一点瞿期:“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瞿期:“……”
      坐着都挨骂?!

      但让他坐不住的不是这句话,而是应知寒真的没有要揭发他的意思。
      虽然刚才就已经大概知道了,但此刻真的明确这个结果,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

      他目光往人身上瞥了好几眼,也没想好要说什么,就拿起水杯走了过去。

      教室的饮水机是个挂在墙上的直饮器,烧水烧得慢,冬天接热水都得靠抢,这个点放出来的水早就不热了。

      瞿期捏着保温杯走到饮水机前,路过应知寒的时候看了一眼,这人居然还在看他的杂志。
      但为什么刚才语文老师就不骂他?搞区别对待是吧?

      应知寒靠在椅子上,似乎看得很专注。
      瞿期接了一趟水,回来的时候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坐下之后又还是想说点什么,于是喝完又拿着杯子走过去,回来又没开口。
      ……

      如此重复到第四次,当他端着杯子又回去时,看书的人头也不抬地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个年纪的男生,总会有那么一些没有原因叛逆心理。
      每次瞿期想好好问个什么话的时候,就会被这人刻薄地刺回去。
      他这么一说,瞿期那股逆反的劲儿也就上来了,反问道:“怎么了,接个水也惹到你了?”

      应知寒说:“五分钟接了四趟水,如果不是有话要说,那你最好去挂个内分泌科。”
      他抬起头:“有可能是糖尿病的早期症状。”

      闻言,瞿期闭了闭眼,客客气气道:“不必了,我只是单纯地被有些人气得火冒三丈而已,谢谢关心。”
      “不客气。”应知寒说。

      实际上,瞿期就只喝了一杯,后面几次拿的都是空杯子,然而现在是真的又被气得灌了一杯,结果就是一上午跑了好几趟卫生间。
      说实在的,这人是不是有点克他?

      迷信的瞿同学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干脆安分守己地度过了下半天,连眼珠子都没往那边看过一眼,更别说去自讨没趣。

      北方的秋冬总是有些奇怪,分明前一天才飘了雪,今天又出起了太阳。
      只不过太阳像是摆设,落在人身上没什么温度。浓厚的余晖从窗外照进来,让人没来由地有些孤独。

      尤其当他看到应知寒早早就拎着书包走人,就更加孤独了。
      准确来说不是孤独,是比昨天更不平衡。

      这人比他放学早也就算了,偏偏还住在他家里,等他放学回家的时候,人家说不定早就洗漱完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到底谁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瞿期觉得自己这一天一夜产生的怨气,大概都能养活一个怨灵了。就连晚自习写字的力度都大了不少,活像在跟卷子打架。
      守晚自习的老师看了他好几次,还很贴心地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不会的题。

      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前,劳动委员在黑板上写了第二天的值日生。因为走读生早走一节课,所以一般都安排在早上。
      临走前,瞿期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黑板上,于是一出学校就摸出手机,把闹钟提前了二十分钟。

      实际上学校安排了校车,但上高中报名那会儿,柳昭大手一挥,往公交卡里冲了不少钱。瞿期不用的话,说不定在那儿放好几年都没人用,他想了想,干脆也就不坐校车。

      上了公交之后,他习惯性缩到最后排,这个点的车厢几乎空了,只有零星几个人影,路灯一盏盏从窗外掠过,是瞿期都快看腻的城市夜景。

      他摸出手机点开扫雷小游戏,对于消遣时间来说,扫雷是非常不错的选择。只需要随便点开一个模式,慢悠悠扫个两三把,差不多就刚好到站。

      下车后,游戏界面提示还有几个雷没扫完,他锁了屏走到巷口,拐进去之后才又重新点亮。
      昏暗的巷道里,手机里传来很轻的方块掉落声,偶尔还有插小旗子的声音。

      他埋着头走到院门口,刚好插上最后一枚代表地雷的小红旗。

      “噔噔噔噔!”
      胜利结算的音乐响起。

      瞿期关了手机,摸出钥匙准备开门,抬头就看到一个站在黑暗中,只有脸上被照得冷白的人影,当即吓得一个趔趄。

      “我……”
      靠。

      他定睛一看,把后半个字咽了回去:“应知寒?”
      他有点疑惑,缓了两秒问:“你不进去站门口干嘛,当幽灵么?”
      问完又有些后悔,这人我行我素的,想必又要冷冰冰地说:跟你有关系?

      然而预想中的回答却并没听到。
      应知寒收了手机,四周蓦地陷进了一片黑暗,只有客厅里的一小簇光从院墙里透出来。

      “没钥匙。”这道黑暗中的声音听起来很坦然。
      “阿姨在家,那你不会敲门么?”瞿期一边摸钥匙一边说。

      昨晚不是挺会按门铃吗,怎么的,今天手瘸了?
      但这话显然不可能真的说出口。

      然而下一秒,那个坦然的声音就说:“手瘸了。”
      那一瞬间,瞿期怀疑这人是不是装了什么监听器在他身上。

      但过了几秒又意识到,原来这人不仅对别人刻薄,对自己也挺刻薄的。
      他忽然就觉得有点好笑。

      开了院门到家,阿姨还在厨房里剥花生,她前几天买了些新鲜的红皮花生,说是很适合打成花生露当早饭。

      瞿期拎着书包走过去,顺了两颗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上了楼。

      应知寒比他先上去,已经关了对面的卧室门,如果不是知道里面确实有个人的话,倒确实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他停留不过几秒就收回目光,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

      趴在书桌上做题时,瞿期忽然又想到应知寒站在院外的模样,他当然知道对方并非真的手瘸了,也不是真的不知道阿姨在家。
      他只能想出来一个结论,就是对方确实准备等他到了再进来。

      就像那个信封里的租金一样,显露出他确实是个有教养的人。
      除了那张嘴。

      但今晚这难得还算和平的对话也提醒了他:应知寒没有钥匙。即便再不对付,人家再怎么也付了钱,总不至于每次都在外面等他两三个小时?

      瞿期一边想着,一边在草稿纸上胡乱画着。
      房间里只开了书桌上的一盏护眼灯,没过多久,灯下的草稿纸就变成一页杂乱的抽象画。

      他窝在这团光影里,分出一只耳朵听着外面的细碎声响。
      窗户正对着一条小路,路旁那些树在枝叶冠盖的时候,能隔绝大部分的声音,现在秋冬一到,便打理得只剩光秃秃的树杈子。
      来往车辆的沙沙声从这些树杈间传进来,像在轻轻碾压人的睡眠神经。

      又一辆车平缓路过,瞿期终于大手一挥,把笔扔到桌上。
      算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
      第二天一早,提前了二十分钟的闹钟吵得瞿期满脑袋起床气。
      他闭眼趿拉着拖鞋去洗漱,又迷迷糊糊换了衣服,这才稍微清醒了一丁点,拎着书包下楼时,险些忘了拿药。

      楼下餐桌上,阿姨刚打好了花生露,还做了些别的东西,但瞿期早上胃口不太好,吃两口就没了食欲。
      临出门在玄关换鞋前,他忽然问道:“阿姨,你知道这附近哪儿有配钥匙的吗?”

      黄阿姨想了一下说:“配钥匙的话……好像你回来这个方向还得往前坐一站,怎么了?”
      “没事,我就问问。”

      眼看公交快来了,瞿期抓起书包和钥匙就出了门。以至于应知寒下楼时,就只看到一个着急忙慌跑出院外的身影。
      那人的头发被早晨的风撩得微乱,在拐角处一闪而过。

      “诶,你也下来啦?”黄阿姨说,“吃点早饭吗?”

      应知寒“嗯”了一声,看到她收拾碗筷的动作并没停。
      “不用了,谢谢。”他说。
      “行,那你路上也慢点。”黄阿姨随口道。

      应知寒点点头,走到院门口,刚要拧开门,就听阿姨叫了他一声:“诶小伙子,等一下,等等等等!”

      他转回头,黄阿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玄关柜子上拿了什么东西走出来,问道:“你和醒醒是一个学校是吧?”
      应知寒轻皱了一下眉头:“醒醒是?”
      “哦就是小瞿,”黄阿姨笑笑说,“我叫他的小名叫习惯了。”

      应知寒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说:“一个班。”
      “一个班那太好了,”黄阿姨递过来一个盒子,说,“你把这药给他拿去一下,这孩子着急忙慌的,又忘记拿了。”

      应知寒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药?”
      他本意只是脱口而出,并不是真的想问治什么。但黄阿姨听到这个问题,拿着药盒的手又缩了回去。

      她把药盒翻了个面,看了看背面写的主治症状,研究几秒后自顾自地开口道:“这上面说,好像是治焦虑症的?他上次也忘了拿,还好没上车,还是我赶紧给他打电话,他才回来带上的。”

      黄阿姨说完,又把盒子塞到应知寒手里,颇为忧心地说:“唉,这孩子每天看着开开心心的,也不知道怎么年纪轻轻就会有焦虑症,看来现在学生的学习压力是真的大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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