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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关系户 ...


  •   “诶怎么把人关门外了?”黄阿姨走到院子里,“你妈妈不是说有个男生要来家里住一段时间吗,是他不?”

      “啊?”瞿期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院门,依旧觉得听不懂中文,“我们家吗?”
      黄阿姨这才意识到什么:“你妈妈没跟你说过吗?”
      “没有。”

      瞿期站在院门口,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过去。
      对面响了几声后接通:“喂醒醒,怎么了?”

      “那个……”瞿期噎了一下,“听黄阿姨说,我们家有谁要住进来么?”
      “哦那什么,忘记跟你说了。”听筒对面的声音听起来透着一丝疲态,还带着点微不可察的歉疚。

      柳昭说:“妈妈生意上有个项目要转圜一下,对方好像正巧是这孩子的亲戚还是什么,跟我说明德那个学校垮了,他转到你们学校之后上下学太远,问我有没有住的地方。”
      她三言两语概括了事情的轮廓,又总结道:“我心说家里不是还有个常年没人住的卧室吗,干脆就卖个顺水人情算了。我记得好像是姓应?他已经搬过来了吗?”

      瞿期捏着手机有些用力,骨节泛着紧绷的白。
      “还没有,刚敲了门,我还以为是走错的。”他说。

      “行,那你领着他把东西搬进去吧,”柳昭那边似乎隐隐还有谈话声,她低声地回复了几句,再回来时,声音又柔和了一些,“妈妈这边还有点事儿,就先挂了,记得早点休息。”

      他还有一肚子话想问,话都到嘴边却又变成了单薄的音节:“嗯。”

      电话挂断后,他盯着屏幕出神了几秒,黄阿姨在一旁问:“问完啦?”
      瞿期点点头,忽然意识到,这位不速之“租客”还被关在门外的。

      他忙不迭打开院门,借着院子里温暖的光线,看到这人肩发上落了些雪沫,还有些化开在衣服上,只留下几近消散的痕迹。

      “哈哈。”瞿期干笑一声,侧开身让人进来,又勉强为自己把人关在门外的行为道歉,“冒昧了冒昧了。”
      应知寒推着行李箱进来,把租金递给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

      片刻后估计还是没憋住,凉嗖嗖地蹦了句:“确实挺冒昧的。”
      瞿期:“……”

      他纵使一肚子不爽,但还是领着应知寒上了二楼,那间空卧室就在他对门。
      这个房间很宽敞,有好几次甚至险些被瞿期用来当仓库,他甚至还找阿姨拿了房门钥匙,但东西太多太杂实在懒得搬,这才一直空在那儿。

      此刻里面被打扫得很干净,反倒让人觉得它宽敞得近乎空旷。
      只有一张铺好的床,床边有个带靠背的椅子和两个床头柜,此外再没别的可移动家具。若不是墙边还立着一个大衣柜,说不定在这个屋子里说话都能有回音。
      这么一看还真和出租屋差不多。

      瞿期捏着那沓信封,抱臂倚在门边。他不太适应与陌生人之间的沉默,一直试图找点话题聊聊。
      奈何屋子里能被揪出来用于聊天的物件儿少得可怜,如果干巴巴对人家说“这是床,睡觉用的”“那是椅子,用来坐的”……
      倒显得他好像脑子有问题。

      他在门边站了会儿,看应知寒收了拉杆,把行李箱推到角落,又把书包放到椅子里,最后拿出作业,摆到了床头柜上。

      这是瞿期头一次认真打量一个人。
      在学校趴着看了一天的杂志,他连这几个转学生长什么样都没注意过。
      如果没有白天一晃而过的对视,刚才在院里甚至认不出这人是谁。

      此刻卧室的灯光充斥着整个屋子,应知寒就在这片冷白的光影下忙碌着。
      他身量很高,五官单挑出来也该是极为好看的模样,只不过或许是没笑的缘故,总让人觉得有种生人勿近的冷淡。
      瞿期忽然就知道白天那阵低呼的来源了。

      大概是他盯得太久,这位租客转过身,沉默了一秒后开口问道:“还有事么?”
      嗓音语气和刚才在院门外一样,没有任何情绪。

      瞿期在心里不爽地“啧”了一声。
      还真是人如其名,他心道。

      “没什么事。”瞿期笑起来,换了个姿势靠到门框另一边,顺着话问,“像你们这样被分配学校的时候,是随机的吗?还是说是按成绩或者别的指标,有没有什么可操作性之类的?”

      “不清楚。”应知寒回答完,片刻后又道,“你想说什么。”
      这句话的语气并非疑问,而是平稳的陈述,像是知道他话里有话。

      瞿期假装听不懂:“我没想说什么,这不是聊天么,你也是年纪第一,转来我们班挺巧的。”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手臂,又问道:“你家里人和我妈是怎么认识的?”

      应知寒停下手里的动作,站直身子看过来,说:“要不我直接写份简历给你?”

      要再听不懂这话里的不耐烦就是傻的,瞿期想不通一个“寄人篱下”的人怎么进门就开始甩脸色。哪怕他打听得是有些拐弯抹角的直白,但自己的私人领地被占了,打听打听也无伤大雅吧?

      难不成这人是个被点燃的炮仗,引线呲溜燃了一天,现在终于要炸了?
      还是说果然关系户说话就是硬气一些?

      他那股自从电话挂断就憋着的火气蹭一下窜上来,巴不得这人跟他吵一架然后回去告状,虽然这样会背个黑锅,但至少对方不用住进来。
      于是瞿期好整以暇地笑说:“行啊,我还没当过HR呢,需要我把邮箱号发你么?”

      黄阿姨从楼梯口走上来,对空气里一点即燃的火星子味毫不知情。她走到应知寒门边问:“还缺什么用品不,缺的话我明天去买。”
      然而租客本人没说话,反倒是瞿期把她翻了个面,一边推走一边说:“没事阿姨,他不缺,缺什么他自己知道去买。”

      黄阿姨疑惑道:“诶你怎么知道他不缺?”
      瞿期睁眼说瞎话丝毫不心虚:“他刚自己跟我说的,忙一天了,早点休息去吧阿姨。”
      把阿姨忽悠走之后,楼下没多久就灭了灯,他站在走廊缓和了一下情绪,转身回到房间,嘭一声合了门。

      信封在手里捏太久,都残留了一抹余温。瞿期把它扔到书桌上,摸出手机给柳昭发了条消息过去。
      -醒醒好吧:电话里忘了问,租金我是存到卡里之后转给你么?

      发完后他往上划了几下,对话框里没几条消息,大多都是重复的转账收款记录,偶尔夹杂着几条语音。但凡改个备注,或许都没人会觉得这是一对母子。

      事实也确实如此,瞿期刚上初中没两年,柳昭就从怀宁这个小城市去了沿海的南方发展,后来她的公司也建立在那边。
      打定主意要走的那段时间,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说,大城市机会多,无论是教育、生活还是什么别的资源,都是怀宁的很多倍。

      但瞿期还是没有跟着一起去,他想留在这个小巷深处的屋子里。不是因为他不懂事,而是懂事得太早。
      柳昭拗不过他,索性请了个保姆,这一待就是六七年。

      瞿期还记得她走的那天阳光很好,好到照在她身旁的男人身上,以及那个小他几岁、身形比豆丁大不了多少的孩子身上,看起来就像是无比温馨的一家人。
      而他们也的确是一家人。

      他把思绪从久远前的回忆中抽离出来,发出去的消息还是没回。

      以前常听人们说,距离隔得越远,想说的话就越多,但这个定律在某些人某些事上行不通。

      柳昭是个商人,忙起来连回消息的时间都很少,起初瞿期还会给她打视频,颇有兴致地分享学校发生的趣事。
      后来柳昭说忙、不得已匆匆挂断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多,他拨过去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
      再后来就是现在这样,对话框拉到顶都没几条真正的聊天内容。

      等到他变得寡言少语时,柳昭却又开始经常把“有什么事就跟妈妈说”“别憋在心里”这类话挂在嘴边,仿佛说了真的有用似的。
      大人总是如此。

      瞿期纵使千般万般不愿意,但如果说出来真的有用,那在这件事情上,他刚才的回答就不会只是一个“嗯”。
      他早就预料到了答案,柳昭除了会说“克服克服”之外,他想不出第二种结果。
      这种事情发生过太多次。

      一拳捶到棉花上的感觉太难受了,还不如打到墙上,至少能有清晰的痛感。

      等了几分钟,对面确实没有要回消息的意思,瞿期索性把手机倒扣着,拿出复习题,耳机一戴开始刷题。
      之前断掉的音乐开始自动播放,听过了上千遍的欢快音调在耳边响起。

      「……

      Do you ever get a little bit tired of life
      (你是否厌倦过生活呢)

      Like you're not really happy but you don't wanna die
      (就是你感觉并不开心,但却也不想离开这个世界)

      ……」※

      歌曲循环播放着,瞿期做题时却没来由地烦躁,他耐着性子熬到凌晨,终于把剩下的题做完,抬手把耳机一摘,洗漱完吃药然后立马睡觉。

      躺在床上的半梦半醒间,他突然冒出个念头,自己其实对关系户这类人没什么特殊的观感,褒也好贬也罢,因为只要有人的地方,这种现象就是会存在。
      他自认是个自私的人,只要别人动用的关系没有影响到他,那他无论在私底下还是表面上,都不会称对方为关系户。

      但现在卧室对面那个人不一样。
      那个人转进一中尖子班,到底是真的随机还是动用了关系与他无关,至少住进来这件事影响到他了。

      但事成定局又无可奈何,于是他迷迷糊糊哼了一声,在心里给人脑门上敲了个章,章面写着三个大字:关系户。
      过几秒又添了点字:没礼貌的关系户。

      敲完后终于心满意足偏头睡去。

      *
      第二天一早,瞿期起床时看到对面卧室门关着,再往外一望,应知寒恰好打开院门走出去。

      雪已经停了,他收回视线又缩进卧室里。
      暖气烘了一夜,嗓子渴得要冒烟,喝水的时候顺便捞过手机看了一眼,柳昭早晨五点多才回过来两条语音。
      “什么租金?我没说要收他租金啊?他自己给你的?”
      “他要给的话你就收着当生活费吧,不用转我了。”

      听完这两条短短的语音,瞿期倒是握着手机在原地愣了好几秒。
      他以为柳昭口中的“顺水人情”,是指把那个空房间租出去按市面价格,又或是低于市面的价格来算,省得应知寒再单独找房子,租金也能便宜不少。
      可眼前告诉他的事实却并非如此。

      对方本可以免费住进来,却又规规矩矩地按照租房那样,一次性给了押一付三的钱。
      并且以他昨晚捏到的厚度来看,这笔钱放到市面也能算偏上的价格。

      这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再者说,他出手都这么阔绰了,想必家里也很有钱,直接在学校外的居民楼租一间不是更好么,又何必大费周章跟别人“合租”?

      大清早就考虑这种事实在太占脑容量,瞿期晃了晃脑子,试图把这个疑问摇出去:“算了,不收白不收。”
      就当是精神损失费好了。

      收拾好东西后,他拎着书包准备出门,路过书桌时,目光又扫过那只信封。
      不知是睡完一觉,还是因为听到了这个消息,瞿期忽然意识到,自己虽然还是耿耿于怀,但昨晚那股火气好像也降了不少。
      果然宰相肚里能撑船,他心道,绝不是因为对方给的太多。

      他把书包单肩背上,低垂着目光走出卧室,还在心里大度地把那个章的内容又改了改。

      于是这个词的前缀就变成了:还算会做人的关系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关系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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