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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恶作剧 ...


  •   在头低下去的那一秒,瞿期就有点后悔了,或者说他也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等到抬起头来一看,应知寒眼底果然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表情,像是不解混杂着诧异。
      即便这个表情十分短暂,依旧被他眼尖地捕捉到了。

      他抿掉嘴边的果酱,意识到对面长椅上有人投来探究的目光。
      “那什么……”瞿期收回视线,解释道,“有点饿昏头了,闻到味道就没忍住咬了一口,你还是先帮我拿着吧。”
      应知寒举着面包的姿势没动,沉默两秒后说:“算了,你就这么吃吧。”

      瞿期把棉签头掀了个缝,观察了一下说:“算了算了,没出血了。”
      他说完站起身,把棉签扔进走廊尽头的医废垃圾桶,穿好衣服才重新坐下,伸手道:“你给我吧。”

      吃完面包,他又喝了几口酸奶,没过多久,“瞿期”两个字就跳到了叫号显示屏最上方,广播声也同时响起。

      他进去之后,应知寒一侧就空了下来,走廊上的病人渐渐多了,之前出来的几个人在长椅上填着量表,看起来也不过才学生年纪。
      他们身旁站着各自的家长,有的撑着额头叹息沉默,有的喋喋不休。
      太嘈杂了。

      应知寒摸出耳机戴上,站到了几步之外的走廊尽头。
      半小时后,瞿期拿着一张药单从诊室出来,他望向长椅却没看到人,左右找了一下,才看到逆着光影站在窗边的身影。

      他走过去拍了一下应知寒的肩:“站这儿干嘛,cos奥特曼呢?走了。”
      应知寒转过身来,摘了耳机问:“弄完了?”
      “差不多,”瞿期晃了一下手上的单子,“拿完药就没了。”

      药房在一楼大厅,紧挨着分诊台和急诊科,因为是怀宁市最大的一所医院,光是排队的这么十来分钟,瞿期就看到两个担架从门外急吼吼地被推进来,身后还跟着各自的家属。
      他的思绪又忍不住开始东想西想。

      应知寒站在队列之外,跟着亦步亦趋地往前挪。
      瞿期盯着那两个蓝色担架,没来由地问:“你说,当看到自己很重要的人被推进急诊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听到这句话,应知寒划手机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顺着视线往那边看了一眼,又收回来,并没有立刻接话。
      瞿期以为他懒得回答这种无聊又没意义的设想,故作轻松地瘪嘴耸了一下肩。

      然而过了几秒后,却听到应知寒平静地问:“你觉得会是什么心情?”
      “嗯……悲伤,或是恐惧?”瞿期用卷成筒的诊疗单轻敲了几下掌心,又摇摇头说,“其实不太能想象出来,但好多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应知寒没接话。

      队伍又往前走了几步,瞿期问:“那你呢,你还没说你是怎么觉得的?”
      应知寒收了手机,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然后朝取药窗口抬了抬下巴,说:“到你拿药了。”

      被这么一打岔,瞿期取完药就忘了这段无关紧要的谈话。
      他们从急诊科门口走出去,微弱的阳光冒了头,光线照在身上有点约等于无的温度,但依然让人觉得很舒服。

      因为都没怎么吃早饭,这个点又早不早晚不晚的,两人干脆在医院门口找了家小面馆。
      面馆里除了面条,还有很多别的花样,瞿期看得眼馋,但又吃不了那么多,在他的“威逼”之下,应知寒终于同意点另一个口味的蒸饺。
      等到上来之后,两笼蒸饺放在餐桌中央,他们像在家里吃早餐那样分食完了。

      看他的方向去往站台,应知寒问:“现在回去么?”
      “你先回吧,”瞿期说,“我还要去学校一趟。”
      “去学校干嘛?”

      瞿期偏头,神神秘秘地看他一眼,说:“去抓上次那只猫,正好回去公交顺路,我已经让他的蛋蛋多见了好几天的太阳了。”
      应知寒:“……”

      你那是什么表情,瞿期挺直肩,把手背在身后,跟个领导似的,理直气壮地说:“真要说起来,你还是罪魁祸首呢。”
      “谁定的罪?”应知寒问。
      “我。”
      应知寒点点头,毫不客气地点评出俩字:“昏官。”
      瞿期:“……”

      “你看啊……”他伸出手,掰着手指桩桩件件地数,“如果你不在那个点去南门,我就不会撞见你,我不撞见你,就不会被吓得一哆嗦,我不哆嗦,猫就不会跑,猫不跑,它的蛋蛋就能顺利地被……”
      听着他一口一个蛋蛋,应知寒深吸一口气,转头瞥了他一眼,问:“给你个建议,想听么?”

      瞿期停下来:“什么?”
      “你以后可以考虑去打辩论。”应知寒说。
      瞿期正有此意:“你很有眼光,我大学确实想这么干,你也觉得我很能言善辩吧?”
      应知寒“嗯”了一声说:“凭你的歪理,一定能把对方辩友都打服。”

      瞿期:“?”
      我先把你打服。

      拌嘴没几分钟,他们要坐的那辆公交来了,这个点车上人多,几乎没什么空位,两人索性站在后门最方便下车的位置。
      城中心车流量大,一脚接一脚的刹车乃是常事。瞿期刚吃了东西,再加上车厢没开窗太闷,几个回合下来就被甩得从头到胃都翻江倒海。

      好不容易捱到到站,车门都还没开完,他就匆匆扔下一句“先走了,拜拜”,然后长腿一迈冲了下去。
      下车之后,瞿期扶着一棵树干呼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这才稍微舒服了点。

      他正打算找个地方买水,还没来得及找,一瓶拧开的矿泉水就递到了他面前。
      瞿期被吓得后撤了一步,目光顺着那只手挪到这人脸上,然后睁大眼问:“你怎么下来了,你不应该跟着车回家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时,应知寒沉默了一秒,他说:“你不是说我是罪魁祸首么?”
      “那你不是说我是昏官么?”瞿期说。

      应知寒的手还举在两人之间,闻言他收回手:“那我先走了。”
      瞿期眼疾手快地把水接过来,又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勾得上半身都弯了一些。
      “证人上了证人席就别想跑,你也一样,来都来了。”

      应知寒没跟人勾肩搭背过,这个距离连笑意间的气息都能清晰地察觉到。
      他扶了一下瞿期手里的水:“你先放手,水洒了。”

      瞿期松开手,喝了一口水,从他手里把瓶盖接过来盖上,这才朝学校偏了偏头说:“走吧。”
      由于懒得进门被盘问,他们选择了从学校外围绕到南门。

      南门附近有个新开的小型博物馆,门口有一排细直的景观喷泉,白天从阳光下看过去时,偶尔能看到隐隐约约的彩虹。
      只有博物馆还没正式开放,否则今天还能去转转。

      瞿期走到后门口,从张叔那里拿了笼子,都说人是记吃不记打的生物,猫大概也一样——
      他捉到小满的速度比上次还快。

      把猫放进笼子之后,小满生无可恋地伸爪挠着笼子,还不停地吱哇乱叫。
      瞿期“嘿”了一声,把自己袖子往上一撸,指着手臂上几乎消散的划痕说:“还好意思闹腾呢?你看看之前给我挠成什么样子了,我还跑去打了疫苗,别以为痕迹没了就能当没发生了,说,你该当何罪?”

      他低着头自顾自跟猫说话时,并没发现身后的应知寒神色有一瞬间的轻动。

      告别张叔之后,瞿期到南门外打了个车,等车的间隙里,他刷着手机,看到个好玩的,刚想抬头给应知寒看,就看对方在他转过来的最后一瞬移开了目光。

      “怎么了?”瞿期问,“你有话要说?”
      应知寒的目光又转回来,过了几秒,像是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你……手上的疤是猫抓的?”

      “是啊,不然呢?”瞿期开玩笑说,“难不成是我自己划的么?”
      说完这话,身旁的人诡异地沉默了,瞿期讶异道:“你真这么以为啊?”
      应知寒还是没接话。

      瞿期忽然乐了一声,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
      但好笑之余,他心里又泛起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在一部分人的观念里,心理上的病症与身体上的病症似乎大不相同。
      他们看待身体疾病的人时,总会表现得更加正常,或者说更加松弛。在简单的问候之后,会送上一句没什么感情色彩的“好好养伤”。

      而遇上心理疾病的人,这群人中有一部分人就会变成两个极端。一个是过分的关心,好像你冷不丁就会冲到窗户边跳下去。
      另一个则是拼命想表现地正常,又或说表现得松弛,就会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话题,但眼神里却透着惋惜,甚至是怜悯。

      这两类人瞿期都遇到过,他讨厌那样的眼神。

      他没想过应知寒的表现属于哪一类,但这句话问出口时,他忽然意识到对方不属于上述任何一类。
      送药那次,药盒上明晃晃写着主治功能,但应知寒只是单纯把药递过来,便再没开口。
      而今天去医院,对方也没问为什么是心理科,以及为什么会确诊。

      或许是像最开始他说的那样,“那是你自己的事,没必要解释”,又或是单纯不感兴趣。
      无论是哪一种,在已知答案的情况下,他此刻都可以不再开口,可偏偏又问出来了。既不过分关心,也不刻意回避。

      瞿期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仅仅因为无从说起,还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并不反感他问这个问题。
      可他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月。

      他沉默了很久,才扯了一下嘴角,语气轻巧地说:“放心吧,还没到那种程度,不至于要自残。”

      车来之后,他带着猫钻进车里,应知寒坐到了副驾。
      对于流浪猫绝育,宠物医院有一套很完善的处理流程,瞿期只需要签字缴费就行。

      等到那两个作恶多端的小铃铛终于摘下来,已经下午过半。
      离开之前,医院说刚好有个姑娘在找领养,小满大概会被她带走。

      真到这种时候,瞿期反倒有点依依不舍,他说:“那个,我能提个要求么?”
      医生点点头:“你说。”

      瞿期顿了顿,说:“能让那个姑娘别给它改名字吗?就叫小满。”

      *
      出了宠物医院的门,瞿期叹了口气,但自己其实也不知道在叹什么。
      他一步三回头,就听应知寒在一旁幽幽地开口:“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

      瞿期直觉他没憋好话,但还是问:“像什么?”
      “卖孩子的。”应知寒说。
      瞿期“呵”了一声,脱口而出:“那更像是你的孩子。”
      应知寒:“?”

      “不是……我的意思是,刚刚那些钱用的都是你付的房租,所以这么说起来更像是你的孩子。”瞿期比划了一下,有点放弃挣扎地问,“你懂我意思吧?”
      应知寒服了他的脑回路,没好气说:“你闭嘴吧。”

      整整一天都在两个医院之间折腾,坐上回家的公交时,瞿期又短暂地靠着窗睡着了一会儿,还是应知寒叫他,他才意识到到站了。

      这个点还不算太晚,天也只是有一丁点要黑的趋势。走到院门口时,旁边那家人的院子外传来欢笑声。

      一个小姑娘在跟自己的爷爷玩闹,看到他之后立马就往这边跑,手里还捏着一只大耳兔气球。
      “瞿期哥哥!”小姑娘哒哒哒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左腿,仰起脸磕磕巴巴地问,“你出去玩了吗?”

      瞿期拨弄了一下飘在面前的气球,说:“对哦,跟一只小猫一起玩了一天。”
      两三岁的小孩子对此很容易信以为真,她垮脸说:“我在家里学习了一整天!”
      “那你好厉害,”瞿期一指身后的人,睁着眼就开始胡说,“这个哥哥都做不到学习一整天呢。”

      小姑娘这才看到身后还有个人,毫不怕生地走过去,又一把抱住应知寒的腿,问道:“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你是瞿期哥哥的朋友吗?”
      这个年纪的孩子说话还不完全清晰,“瞿期”听起来像“曲奇”。

      应知寒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显然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景。
      然而这场恶作剧的始作俑者还站在一旁,不嫌事大地面带笑意看着他。

      “我……”应知寒罕见地打了个磕巴,作为年纪第一,此刻反倒回答不上来如此简单的问题。
      他脑内挣扎了几秒,最后选择抬起眼,面无表情地看了瞿期一眼。

      瞿期彻底被这个表情逗乐了,朝小姑娘勾了勾手:“好了好了小樱桃,你过来,我告诉你这个哥哥叫什么。”

      小姑娘撒开手,走到他面前。
      “我教你哦,你叫他……”瞿期清澈的双眼滴溜一转,指着应知寒,一字一顿道,“小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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