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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越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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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瞿期并非整个头靠上来,与其说靠着,倒不如说是额头抵着他的肩膀。
就像上课打盹的学生,脑袋轻点许久,终于找到一个支撑点,于是更加心安理得地睡起觉来。
应知寒微微侧过头,这个角度能看到瞿期的小半张脸。这人肤色很白,大概是没常晒过太阳,衬得睫毛投落到眼下的那片阴影格外明显。
和醒着时常带笑意的样子不同,他睡着之后,嘴角反而没什么弧度,像条一笔成形的直线,甚至透着疏离。
应知寒没来由地产生一种,似乎这才是瞿期真实面容的错觉。几秒后,他收回目光,闭眼靠向了另一侧的窗户。
或许是真的困极了,肩膀上这个脑袋就这么一路抵着他,直到临近校门口,司机踩了脚急刹,瞿期才因为惯性被甩得脑袋一空,忽地惊醒过来。
应知寒看到他挺直上半身,目视前方懵了一秒,转过来问:“怎么了吗?”
“没什么,有个横穿马路的。”
瞿期“哦”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坐姿之后重新靠回椅背上,懒懒道:“吓我一跳,做梦梦了一半就醒了。”
“梦到什么了?”应知寒问。
瞿期没立刻回答,他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忆。过了会儿才说:“记不清了,又短又模糊的。”
说完,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角,那里有一抹很明显的、因为长时间压在什么地方而余留的触感。
公交急刹完又往前行驶了一段路,然后平稳停在站台边。车门一开一合扬长而去,瞿期仅剩的那点困倦都被寒风吹了个干净。
到教室时,由于习惯使然,他差点走到原来的位置,还是应知寒问了一句“你要坐哪去”,他才反应过来,屁颠颠拎着书包去了新的座位上。
以前长时间自己独坐一个位置还没觉得,现在身边多了张桌子多了个人,瞿期才发现会在各种方面冒出一些不习惯来。
短短两节课,他就因为写字太过沉浸,右手手肘越写越远,碰到了三次应知寒的手肘。
也因为试卷太多,大喇喇铺得跟摆地摊似的,等到回过神一看,应知寒的桌子已经被他占了将近三分之一……
就连东西掉到地上,他弯腰捡起来的时候,脑袋都会撞到这人悬在桌面以外的手臂。
虽然对方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但瞿期终于忍不了了,他拿了一摞书出来,放到自己桌子最右侧,然后码得整整齐齐。
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样子,应知寒问:“你在筑巢么?”
“什么筑巢?”
“我以为你要筑个巢方便上课看杂志。”
“屁,想当年我坐讲台旁边的时候,看杂志都不需要筑巢,现在更不需要了。”瞿期说。
听听,这才多久,那些日子就已经变成“想当年”了。
应知寒又道:“那你在干什么?”
“用来约束一下我自己,免得我再过界。”
“能约束住么?”
这摞书垒得俨然像一堵矮墙,应知寒还以为他会非常笃定地说当然可以,然而瞿期思考了几秒,非常轻快地说:“能不能的之后再说,至少我有这个态度。”
应知寒:“……”
瞿期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正要出去接水,就看李恣拿着张A4纸冲进教室,高喊着:“运动会报名表了啊,瞧一瞧看一看,各种项目应有尽有,任君挑选了哎!”
他说完直接停在讲台上,几个学生霎时蜂拥上前,就连趁着课间补觉的人也醒了大半。
“卧槽运动会,啥时候?”
“你大爷的,这男子1500是什么鬼,往年不还是1000吗,让我们这高三老胳膊老腿的,怎么跟高一高二的比?”
“诶,你自己老可别带上我们,我还没到十八一枝花呢。”
“那你报个1500让我看看实力!”
“……”
被关疯了的学生就是这样,一点小新闻就能让教室被围堵得水泄不通。
瞿期看着讲台上叽叽喳喳的人群,默默放下杯子重新坐了回去,然后把头往课桌底下一埋,再也没抬起来。
看他这莫名其妙的行为,应知寒略显疑惑地问:“怎么,胃疼?”
瞿期忙不迭伸出食指嘘了一声,说:“你别跟我说话,不然待会儿我就该头疼了。”
应知寒还没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看到自己的课桌被人双手一撑。
李恣一脸兴奋地问:“诶他人呢,我刚不还看到他在这儿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够头看了一下,说:“诶圈儿你怎么了,你胃疼?”
瞿期安详地闭了闭眼,直起身来,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没事,就是看到你让我有点儿牙疼。”
李恣左右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乐呵呵说:“是吗,我有这么甜吗?”
瞿期:“……”
“算了不说这个了,”李恣说,“下周应该要开运动会了,你有什么想报的项目吗?”
“没有。”瞿期斩钉截铁说。
“好的,男子4×150,混合4×200,男子1500,跳高跳远扔铅球,最后还有个打篮球,你选哪个?”
“你还跟这说上贯口了是吧?”瞿期说,“能不能不选?”
李恣双手合十求了一下:“帮帮忙,不然咱们班项目凑不齐,我一人儿报了仨项目。”
他求完又转身对应知寒说:“应哥,知哥,寒哥,知寒哥!您呢,挑个什么项目?”
应知寒:“……”
“你在这排列组合么?”他被嚷嚷得耳朵疼,打发道,“我考虑一下。”
“得嘞!”
李恣应完后被人一叫,又回到了讲台上,这里终于清净下来。
瞿期说:“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说,看到他头疼了吗?”
应知寒动了动唇说:“知道了。”
瞿期瞬间乐得靠在桌上,撑着头问:“所以你打算挑个什么项目?”
应知寒根本没听那串噼里啪啦的贯口,他随口选了个最后听到的:“篮球吧。”
“篮球?你不是说你不会打篮球么?”瞿期讶异道。
“什么时候?”
“就你们刚转来那会儿,有两个新同学让你一起去打篮球,你说你不会。”
应知寒抬起头,目光从书上看过来,片刻后问:“你还偷听别人讲话?”
瞿期没想到他抓重点的角度这么奇葩,他卡了一下壳说:“什么叫偷听,他们站得离我那么近,教室又那么空,我那顶多算是……被迫接收了一些主观上并不想接收的信息而已。”
不知道这句话哪个字戳中笑点,应知寒嗓子底很轻地笑了一下,脸上又没什么情绪,很难判断是在笑还是嘲。
“而且这是重点么,咱们不是在说运动会的项目吗?”为了防止这人再问东答西,瞿期直接切断了这种可能性,他说,“所以你报篮球?”
应知寒点了一下头:“嗯。”
“行。”瞿期站起身来,朝台上的李恣招了招手。教室太嘈杂,说话难免听不清,他索性开始比手势。
他先是指了指应知寒,然后双手投了个篮。
李恣心领神会,点点头比了个OK。
紧接着,瞿期又指指自己,比了个四,然后双手食指交叉,最后比了个一和五。
有人打闹着从李恣眼前过去,他大概没看清,眯着眼不确定地回比了个一和五。
瞿期点点头。
李恣也点点头,比了个大拇指。
大概是真的很感激吧,一个小小的4×150,瞿期却从他眼里看出一抹肃然起敬的意味。
这一整天里,李恣一到课间,就穿梭到每个人的桌前进行动员,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好说歹说,终于凑齐了所有项目的人选,表格也在放学前交到了祝晴手里。
每到周五晚上,晚自习下课就洋溢着一股轻松的氛围。那些带手机的个顶个的胆大,还没出教室就拿出来回起了消息。
瞿期本来在给李恣讲一道复杂的生物杂交题,讲完就看应知寒站在旁边等着他,手上也在回着消息。
李恣终于听懂了题,仰天长叹道:“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学遗传啊杂交什么的了。”
瞿期笑了一下,正要起身走人,就听李恣神神秘秘地说:“说起这个,我上次看到个脑筋急转弯。”
他把试卷裹成一个话筒,递到瞿期面前:“请问,豌豆的花语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瞿期就反应过来谜底是什么。他正要开口,看到旁边站着回消息的人,眼睛倏地一转,把试卷话筒接过来,抬手举到应知寒面前:“请回答。”
应知寒没听他们在聊什么,垂眸问:“回答什么?”
瞿期重复了一遍:“豌豆的花语是什么?”
应知寒沉默了几秒:“不知道。”
“还有你不知道的事,”瞿期眨了下眼说,“豌豆的花语是——”
他和李恣异口同声:“9、3、3、1!”
应知寒轻皱了一下眉头,像是想问为什么,但还没开口,就极快地反应过来:“……”
那个瞬间,他的表情就像被遥远又无聊的记忆揍了一拳,而且这一拳的力度并不大,就揍出一种非常无语,却又不知道往哪发泄的效果。
看他捏着手机的手垂到桌上,一副被冷得不想开口的样子,瞿期整个人笑得仰靠在后面的桌沿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坐直身子,咳了一声说:“好了好了,我笑完了,我们走吧。”
瞿期把试卷扔回给李恣,准备站起身时,看到应知寒的手还搭在他摞起来的书上,握着的手机也还亮着屏。
他并非有意看人家的聊天框,但很多时候总会像他说的那样,要被迫接收一些并不是主观想接收的信息。
以至于他目光扫过屏幕时,晃到了对话框里的两句对话。
对面的人说:周六你好不容易能睡个懒觉,好好休息,别折腾了,我自己能行。
应知寒回的是:没事,我睡不着,正好早点过来。
瞿期的视线一晃而过,没看清备注是什么。
回家的路上,刚刚还哈哈大笑的人莫名就偃旗息鼓似的,没了声音。
应知寒坐在瞿期左手边,看他沉默地玩了一路扫雷,直到快下车时才收起来。
他忽然问:“为什么喜欢玩扫雷?”
瞿期转头看向窗外,从车窗的倒映里看了他一眼,又移开目光。
“没有为什么,”他说,“因为很简单,随时可以开始,也随时可以结束,很适合打发时间,怎么了吗?”
“没有,”应知寒说,“只是觉得现在玩这种游戏的人不多。”
瞿期笑着转回来,把这句话自动理解为:“你是在说我老古董么?”
应知寒瞥他一眼:“你自己说的。”
到家之后,黄阿姨迎上来,问道:“明天周六,早饭想吃什么?”
瞿期摇了摇头,他明早约了医生复查,要空腹抽血,只能略带遗憾地说:“我明早要去……”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话到嘴边又模糊了一下内容:“明天有点事要出门,就不吃了,我带点面包牛奶就行。”
像是生怕阿姨多问,瞿期说完这话就闪到应知寒身后,抵着人的后背往前一推:“你问问他吧。”
然而应知寒即便挑食,也不可能真的点菜,更何况他也有事,同样说道:“我明天也一早要出门,不吃了。”
瞿期想到刚才晃过的那两句对话,没开口多问,而是如同随口一提:“哦,那你明早也在我零食柜里拿点东西,你知道我零食柜在哪儿么?”
这话说完,他还没听到应知寒的回答,反倒是黄阿姨插了一句:“他知道的,前几天你没吃早饭,他说给你带点面包牛奶什么的,我还指给他看了,当时就是他去拿的。”
她说完转过头,试图从当事人那里证实自己所说的内容:“你说是吧小应。”
应知寒:“……”
他并不是很想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