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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雷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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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前,瞿期关掉了所有闹钟,还心血来潮地整理了一下被子,大有一种要睡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然而等他睡醒睁眼往窗户那边一望,立马就知道大事不妙。
窗帘紧紧拉着,但依然能从边缝里看出来,外面的天还没亮。
根据上学多年的经验来看,这种时候千万不能拿起手机,否则就再也睡不着了。
瞿期嘴里不满地咕哝了一声,把头往被子里埋了埋,又往左往右各翻了一下,将两边的被子压在身下,最后安详地眼睛一闭,打算睡个回笼觉。
然而不知道是生物钟过于强大还是怎么,他躺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真正入睡,反倒是脑子里冒出一些别的想法。
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能从醒来的空气里,分辨出家里是有人还是没人。
这是种很奇妙的感受,即便他躺在床上,即便家里同样安静得没什么声音,但他只要一睁眼,就知道柳昭这个时刻在不在家里。
就好像现在,他哪怕闭着眼,也能感知到应知寒还在对面的卧室里,和他一样没有出门。
空气里仿佛有另一个人的气息,伸手就能抓住。
他直挺挺地闭着眼,脑子里想了些有的没的,实在入睡困难,干脆翻了个身,拿起枕边的手机。
手机放了一晚有点冰,滑动间,手上的热气都能让屏幕蒙一层水雾。
瞿期点开微信,置顶的两个班群可谓天壤之别,有老师的那个群安静如鸡,只要老师不出来布置什么任务,几乎就没人说话。
而没老师的那个就不一样了,明明才几十个人,却聊出两百只大鹅的气势,要不了多会儿就能刷到999+。
要是不常年开个免打扰,估计手机都能从早震到晚。
他点开大鹅群看了一下聊天记录,意料之中,又是李恣这个百晓生在散播小道消息。
一会儿说那个班的谁和谁又好像在一起了,一会儿又说哪天哪天要开运动会了,时不时还流窜到几个关系好的小群里吆喝两下。
但凡挎个包往那一站,原地就能送回上海滩的街头去当报童。
瞿期再往上划拉了两下,看到几个陌生名字,回忆了片刻,才想起这是那天来的新同学。
他目光落到群名后面的人数上,班里原来是49个人,现在转来了6个,按理说该有55个人,而现在那串数字却只写着54。
他鬼使神差地点开成员列表看了一遍,和料想中一样,的确没有应知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独来独往的,另外几个人已经勉强混熟被拉进群了,而他却没有。
瞿期翻了个身,把手机关上,尝试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干脆起身洗漱完下了楼。
黄阿姨在厨房里忙活,看他下来还有点惊讶:“今天不是休息吗,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瞿期打了个哈欠说:“不然怎么叫醒醒呢。”
阿姨被他逗乐了,过了会儿问:“早饭想吃什么?”
“没什么胃口,我待会儿自己弄吧,阿姨你忙你的。”
他倒了杯温水润嗓子,又把客厅电视开了,最后盖着薄毯往沙发上一瘫,相当于换了个地方躺着,而电视节目被充当背景音播放着。
瞿期点开扫雷玩了几把,终于勉强感觉到了一点饿意,起身泡了杯酸奶麦片拿回客厅,蹲在茶几和沙发间的缝隙里吃起来。
手机里的游戏换了一个,白色小人在几何图形构成的建筑里来回穿梭,画风很柔和,音乐也轻缓得让人舒适。
喝完酸奶,瞿期把药吃了,看了会儿电视才发现快九点了。
他窝在缝里蹲了太久,双腿站起来的那瞬间毫无知觉,几秒后就麻得像是被电击棍怼了八百遍。
“靠。”
他两腿一踉跄,整个人倒进沙发里,阿姨听到动静出来问:“怎么啦?低血糖犯了吗?”
“没事没事,我就是蹲太久一下没站稳。”他说完这话,索性两腿哆哆嗦嗦地跪到了沙发上,这个姿势虽然有点难以言说,但能减轻不少软麻的感觉。
然而下一刻,楼上咔嗒一声轻响,应知寒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看到他这个略显虔诚的模样,似乎疑惑地皱了皱眉。
不知道为什么,这明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总让人话到嘴边就变了个样。
“……早上起床拜一拜,”瞿期干笑两声说,“我比较迷信。”
应知寒越过他,看了一眼他膝盖正对的方向,问:“拜厨房?”
“民以食为天嘛。”瞿期说。
应知寒点点头,估计是对他的行为表示不理解:“那你继续拜。”
说完他转身就去了玄关换鞋。
瞿期的腿麻好一点了,他换了个方向,扒着沙发靠背问:“你要出门?”
这话问出口了,他又觉得不对。
对应知寒而言,这里本来就只算得上一个暂时的落脚点,周末又不上学,出门不是很正常么?
他本来没指望得到回答,却听到玄关那边的人“嗯”了一声。
或许是那把作为“封口费”的钥匙,又或是这一两天还算平和的谈话,以至于虽然回答只有一个简单的音节,却似乎给人一种还能继续聊下去的错觉。
于是瞿期又问道:“去哪啊?”
“云屏大道。”
“你家住那边?”
应知寒沉默了一会儿,说:“差不多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他这么想着,却没真的问出口,而是想到了昨晚应知寒站在公交站台前的模样。
那个方向的确可以去云屏大道。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说:“所以这几天晚上,你都是去那边吃的晚饭?”
“是。”
云屏大道离白松街很远,坐公交的话中途要转一趟车,算下来单程就已经一个半小时以上。
如果他家在云屏大道,那倒也能理解转过来还要托人租房的事了。
只是跑那么远就为了回家吃晚饭,是不是有点过于麻烦了?
这附近面馆有,饭店也有,外卖虽然要走到巷口拿,但也不算远。无论哪一项都比坐一个小时的车要简单快捷得多。
瞿期回过头看了眼厨房的黄阿姨,既然应知寒的亲戚和柳昭认识,那再不济的话,这里也……
他兀自思索了半晌,却没发现玄关那边的应知寒早已换好了鞋,站在原地等待着什么,似乎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要问的。
瞿期打住刚刚脑子里的那个念头,顺嘴道:“那你晚上几点回?”
前几个问题还可以说是顺口聊天,这个问题却有些别样的意味。就好像第一晚那场不愉快的对话一样,很容易让人觉得是在打探隐私。
他瞄了一眼应知寒的表情,自己找补道:“算了算了,我不问了,反正你也有院门钥匙,你去忙你的吧。”
找补完之后,瞿期起来重新靠回沙发里,留给门口一个后脑勺,说:“省得你待会又说‘要不我直接写张日程表给你?’。”
他说这句话时,甚至模仿了应知寒的语气,但音色差别太大,听起来反而像在阴阳怪气。
“……”
幸好玄关处站着的人没什么表情,否则应该挺精彩纷呈的。
应知寒把书包单肩背上,出门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还是回答了一句:“时间应该和昨晚差不多。”
*
事实证明,这句话问与不问确实没差。他晚上回来刚过九点,客厅里只有黄阿姨一个人。
对方看他走进来,热情地问了一句:“回来啦?”
应知寒“嗯”了一声。
他上楼后看了一眼对面的房门,门下的缝隙里没什么光线,但正对他房间的那扇窗户却透着微弱的光,大概是开了台灯。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下楼时,瞿期没像昨天一样在楼下看电视,不知道是在睡还是单纯醒了不下去。
黄阿姨看他又要出门,过来问道:“今天也出门吃饭吗?”
应知寒点点头。
阿姨道:“昨天听你们聊天,你去云屏大道那边吃饭?”
“嗯,怎么了?”
“嗐,跑那么远干什么,这家里都有吃的,你喜欢吃什么菜?”黄阿姨说着说着又问,“你吃早饭么?刚打好的花生露,我给你端一碗?”
不知道为什么,阿姨前两天也问过他吃没吃饭,但应知寒明显能感觉出来,前几次只是正常情况下对于外人的客套话,而非真的在乎他吃没吃,毕竟花了钱雇人来工作的并不是他。
而今天早上却有些不同,阿姨态度非常殷切,像是真的要让他留下来吃点什么。
应知寒回绝道:“不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你真不用跑那么远去吃饭,以后就在家里吃呗,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更何况醒醒昨晚本来就给了钱的。”
应知寒背了书包准备出门,听到最后那句话时,开门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有些疑惑地回过头问:“什么钱?”
“啊?他没跟你说吗?”黄阿姨有点懵,“他昨天下午抽了一笔钱给我,说一半算是你这几个月的伙食费,让我之后多做一个人的饭,另一半就算是给我涨的一点点工资。”
说起最后几个字时,她语气里都是掩盖不住的笑意,话头往下一接就开始夸人:“醒醒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什么事情都能想得特别周到,估计是跟她妈妈学的,你看这不,跟个小雷锋似的……”
或许算得上半个“看着长大的孩子”,又或许是瞿期真的很讨人喜欢,她说这些话时,亲切得都有点像是在夸自己家的孩子。
只是唯一的问题在于,彼时“雷锋”本人恰好打开了房门。
大概是昨天适应了一下的缘故,今早生物钟醒来后,瞿期又睡了两三个小时的回笼觉。直到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才起床洗漱,下楼准备搜刮点东西来吃。
然而拧开门就听到了这段对话。
瞿期:“……”
他保持着僵住的姿势听完了全过程,默默把脚缩回房里。
几秒后,瞿期拧了一下落锁片,把门反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