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夏》小北何时归

88、（3）

　　（3）
　　从没有人告诫过那些行走在青春里的孩子们，告诫他们对于情谊要时刻保持清醒。
　　青春里需要的不是清醒，孩子们更青睐波西米亚风格抑或安娜苏或是马赛克的图案，而非生活里每一个拥有清晰细节的人事。
　　青春里的孩子们本来就在活在鸢尾这样会教人迷惑和沉醉的香气里。
　　用红酒泼墨来作只属于他们的画。

　　“安子谦这道题我琢磨半天了，还是不懂……”苏小拉拽了张试卷，和夏未挤坐在一个位置上，拍拍男生。
　　“呃，我看看。”男生于是停下手中的事情，去看那道题。
　　“夏未有人找！”听到传话，安子谦下意识抬抬头，看见韩诺等在外面的背影。
　　瘦了一些的男生，神宇是以这个冬天为背景的清冽，微眯起眼，食指扣在合金窗的槽线上。
　　外面没有一丝微渺的阳光。纯白的轻盈的落雪。
　　“找我啊？”走廊外落雪很急，被风吹得四处散开，大概是站得太靠护栏，雪不断擦着男生的肩膀，落进来。
　　“嗯。”回过头来，顺手拍拍身上的落雪。
　　“往里面站一点吧。”夏未建议，于是男生靠近了自己一点，“什么事呢？”
　　“下晚自习后，等等我。”听起来，暧昧丛生的句子。
　　“哈？”
　　“我是说，我把小诺诺放书包里带来了。”
　　“啊？把狗狗带到学校里来了？真的啊？”一下子雀跃了。
　　“嗯，它好像心情低落老久了，实在想不出办法，想让你帮养段时间。”
　　“好啊没问题！那它现在藏在你包包里么？没憋坏了吧？上课没乱叫被发现么？喂了点吃的么？”
　　男生盯着夏未因兴奋而泛红的脸庞，心里某处陷下一个漩涡，不断有流沙涌入。
　　温柔的细致的沙子。
　　“对，还在包里，挺乖的。就是老把头伸来但没被其他人发现。”
　　“还要等好久呢——”
　　“什么好久啊，也就三节课。”韩诺微微一笑，“放心，我会照顾好它的。”
　　上课铃响了，女生才有些不舍地回来了，脸上特灿烂。
　　“小拉那题会做了没？”坐下来，顺口问。
　　“嗯。会了，其实她蛮聪明的，就是懒。”
　　“哟，看不出你还默默欣赏她来着，呵呵，怎么要不我给你俩撮合撮合？”
　　“……。行啊。”十分出乎意料的回答。
　　“那选日不如撞日，一会下课我帮你和她说喔，今天你送她回家，我就不当电灯泡了哈！”依旧在笑，没心没肺的。
　　“老师来了。”安子谦打开笔记本，不再说话。
　　“哎哟，我们勤劳的苏小拉又去问问题啊？”三姑六婆般无聊的女生们，笑得别有用心。
　　刚下课，苏小拉又抱着题目往安子谦那儿冲，有人那么喊。
　　“是啊，我可没功夫当八婆在那东八西八的！”顶一句，闪人。
　　“小拉请我吃拖糖！”夏未一伸手，挺大声的。
　　“拖什么糖？我这不都在恨嫁么？没人要啊都，还拖糖……”苏小拉莫名其妙。
　　旁边有人接起话，“昨天我还听说十一班那个张什么飞的追你来着，夏未，他们拍拖啦？？？”
　　“屁咧！”苏小拉急了，“那男的以为自己长得特诗情画意实际整个满目疮痍，我说他家好歹也得下决心倾家荡产送人去整容才是啊，现在不和谐社会么，也得关照一下人类的审美才是啊！”
　　“那苏小拉跟谁啊？”好几个人凑过来，饶有兴致。
　　“你们别听夏未瞎说，她发神经了！”苏小拉想阻止，无奈没有响应者。
　　“苏小拉当然喜欢安子谦——这一类型的嘛……”有人说。
　　“哦——”都若有所思地点头。
　　“哦什么哦啊，我们没什么啦，夏未和安子谦才是一起的！”
　　“喂，你们两个，等会下晚自习不是要一起走么？还不准我当电灯泡！”夏未看一眼安子谦，打着趣。
　　苏小拉傻眼，“什么啊……”
　　周围四下都开始起哄，“是不是啊，还在那装……”
　　“是啊，苏小拉你很笨呃，这么快就忘记了啊？”安子谦说，脸上淡淡的，语气却挺温柔。

　　是不是谁都拥有那种倔强呢，要把真实的情绪掩饰得滴水不漏，那样地倔强呢？
　　夏未看着苏小拉瞬间涨红的脸，转过身，心钝钝地疼了一下。

　　“苏小拉放学了啊哈哈！”几个早做好准备看好戏的女生守到放学，密切关注着这边的情况。苏小拉夺门想逃，被夏未一把扯住。
　　“走吧，我们。”安子谦说，跟上来。苏小拉脸又迅速烫起来，不知所措地抓紧夏未的手。
　　“松开啦，抓得很疼啊你！”夏未极力摆脱，把她推向男生，“要抓抓他！”
　　“你，你要和我们一起啊。”苏小拉慌起来。
　　夏未示意她看外面，韩诺等在那里，“我和他先走了哦，就不打扰你们了！”
　　“好啊夏未你够坏，竟然敢当第三者！”苏小拉心直口快，想想不妥，“哦不，应该是第三者的第三者！”
　　“约好你的会拍好你的拖去！”夏未回一句，转头示意韩诺可以走了，两人就下楼了。
　　“天地良心啊，夏未真是，怎么那么想不开呢忽然又和韩诺一块了，这也太乱了吧？”好不容易冲出重围，被众人嬉笑一番，苏小拉终于和安子谦单独说上话。
　　“苏小拉——”一直不太做声的男生，终于开口了。
　　“怎，怎么，有事……吗？”舌头打结似的。
　　“你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夏未，虽然是玩笑，也不太好吧？”认真的表情。灯火温柔地落在他好看的脸上。光线虽暗，可依然可以看到他呵出的白色的温暖的气体。
　　苏小拉没接话。两人沉默地骑了一会车，她忽然说，“明明是你们莫名其妙闹矛盾吧？为什么扯上我？还不是那么多人起哄那么多人看着，那个样子，我就不像个小丑吗？你们，你们有想过我的感受吗？你以为，你以为……”终于再无法说下去。
　　“苏小拉，你怎么了，对不起。”发现女生神色异常，抬手揉眼睛，男生不知所措，“真的，对不起啊……”除了反复道歉，好像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
　　“喂！猪头啊你，人家残障儿童长你那么大也不只会学说一句“对不起”吧，真很笨啊你！都不会哄人的！”苏小拉挥拳击在男生左肩，很夸张阴谋得逞似地笑。
　　“呵呵……”才释然了些，安子谦看看路，往前边一指，“那边有家新开的店，你们女生应该挺喜欢吧，要不，看看去？”

　　应该不会有哪个女生会否认自己有或多或少的虚荣心吧，如果凭心而论？苏小拉在店里逛得很开心，又犯了多动症的毛病，东摸摸西看看。男生就站在一旁，耐心地等。
　　有一些关注的目光，来自四下。甚至有女生不避讳地议论着，“蛮好看哦，是高三的学长？”“他旁边那个女生不会是他女朋友吧？”“那个学长，功课很好又会画画的说。”
　　看中了一套茶杯，很卡通的造型，是那种情侣杯，价格有点贵。苏小拉磨蹭了很久，就是放不下手。
　　“就买这个吧。”男生替她决定，接过去走向收银台，付钱。羡慕的目光投射向自己，苏小拉感觉到了，跟上男生。
　　“走吧？有点晚了。”安子谦递东西给她。
　　“谢谢。”再一次脸红了，很局促。
　　“呵呵，干嘛忽然那么怪怪的，不像你哦！”安子谦跨上单车，“走吧。”
　　“但是，这个，有两个杯子呢。”
　　“是啊，怎么？”
　　“给你一个好了。”鼓起勇气，建议的样子。
　　“哦，呵呵，不要啦，挺女孩子的东西，你可以给一个给夏未。”
　　是谁说过，青春，是一条甜蜜而惆怅的河流？
　　沙迦罕为心爱的皇后修筑了举世闻名的泰姬陵，以求有生之年，可以时刻眺望，以及缅怀共同的美好时光。彼岸悬挂了幸福的果实，日日夜夜在星辰升起太阳下落的时候，被风催动，散开清香。
　　而有的人，禁锢在偌大的城堡里，始终无法涉水而过，去泅渡那年华的暗涌。据说蚕破不开茧子，就会死。安子谦无法为缠绕在透明丝线里的苏小拉，打开窗，迎入只属于她的，柔软的光线。他的目光不在此，他属于河的对岸。
　　所以，你知道，有些人心里有那样一个暗格子，放置着旧日年轻生命里的爱情，没有回应，像空洞的山谷。它们被遗忘，化成灰，飞为尘，落成土。那或许，被叫做尘埃落定吧。苏小拉心里，从此有那样一个暗格子。
　　此岸总是寂寥，彼岸永世繁华。许多人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