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夏》小北何时归

86、(1)

　　（1）
　　是往冬天过渡的季节了吧，天开始灰白。
　　有时清晨会在路边，看见凝固的霜。植物反而显得更精神，在秋风里向远方抬起下颚。
　　许多色彩开始浓郁，过滤，沉淀。树木越发棕褐的躯干郁结的黑色不知名的果子，
　　有什么催动分子流转，一切在悄然转变。泥土的气味裹在降临的雾气里，格外清新。
　　夏未骑着单车，吸入肺叶的空气清凉沁人，她想，那是奔流在这个季节的时光。
　　“喂，夏未，帮你买了。”倚车找在早点摊不远处等候的男生，晃晃手中提的袋子，微微笑着。
　　“今天是什么？”
　　“猜啊，先说好，猜错就没得吃了。”
　　“我猜——这还用猜吗肯定是早餐。”说着动作挺快地抢到手，得意地晃。
　　“……晕。服了你。”
　　“服我就行，别晕，要是没人帮我买早餐多伤感啊。”
　　“你啊……”
　　终于，那些停留在体内的凛冽，似乎慢慢蒸发在这干燥的季节里。
　　旧时光被夏日烧灼，化为灰烬。新的时光里这个人，温水一样的男生，腼腆的男生，他有干净的脸庞和微笑，舒缓的眉头，他站在身侧，能给你从未有过的，内心安妥的感觉。
　　他在清晨早你一些起床，为你买好早餐，安静地等你来，一起进校门，放单车，低声说着话。
　　上台阶时他会提醒你别乱蹦乱跳以免挡住其他人，在你佯装不满的目光下不好意思地笑笑，挠挠头，像极了做错事情的小孩。
　　早自习铃响了，你依旧赶着趁老师不注意吃早餐，他坐直身，和你保持同样的角度，替你挡下老师可能忽如其来的目光。
　　他看见你上课时手忙脚乱地抄笔记，会提醒你干脆专注听课，下课时把他完整工整的笔记推到你面前。
　　他给你讲题，神情专注，心无旁骛，忽然抬头发现你也恰好看着他，会紧张，“喂”你一声，示意你要专心听他说的话。
　　你也知道，他看你的眼神，和看其他任何女生，不一样。
　　你说，这是怎样的情谊呢？
　　年轻的友谊，还是爱情？
　　谁又分得清呢，那些拓在心里的时光，被轮转的四季轻轻推远，此后生长的岁月层层覆盖，暴戾的阳光，倾盆的雨，却都无法撼动你曾拥有的这些。
　　总之，他给予你的，那种恬淡的温暖，独一无二。
　　你们曾一同坐上环城公车，窗外是繁华的人间，建筑高大而整齐，然后公车穿入老城区，砖块垒成的老房子。满墙满墙的爬山虎。有人站在窗前为一些身躯幼小的花卉浇水，而这个时候，车内的你们并肩坐着，目光默契相视而笑。渐渐的，街灯亮了，路边出租屋大门藏开，衣着暴露的妓女在桃色灯光下打着牌，不时传出几声放肆粗鲁的笑骂，车继续开，又一条陌生的街。上个世纪殖民者留下的教堂里，有光透出大大的五彩琉璃窗，映照着寂静的人间。后来，你们在原地下车，街道干净，路边店面精致，行人换了几批，而你们仍然陪伴在彼此左右。
　　“夏未，喜欢冬天么？”他随口问你，你摇头。
　　冬天？太冷了，但期待一场冬雪。应该只有拥有足够温暖的人，才会喜欢冬天这样的季节吧？幼儿园大班那会，一个冬晨小朋友们陆续被父母送到班上，发现窗边天天叽叽喳喳的小鹦鹉耸拉着小脑袋，歪在笼子里。你大哭，萧扬哄了半天你也没有破涕为笑，最后他安静下来，手支着头，眼睛盯着鸟笼，而窗户覆盖了白白的水汽，密封住整个冬天。你的啜泣慢慢收住了，依旧有点眼泪挂在眼眶，他忽然转过脸，严肃地说，“最讨厌冬天了！”你跟着点头。眼泪冰冰地又往下掉，萧扬忙伸手帮你擦。
　　无形的手推年华的舟，许多情结，喜好，早已忘记最初的原因，却凝固在生命里，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而，同样，这个叫做安子谦的男生，在很久以后你回忆起来，也觉得，他给予你的，最后成为你心里恒久的温暖。
　　所以，途径商场的路上，你看到路边几家专卖店早早挂起了冬装，围巾，有个声音对自己说，但是安子谦，冬天，如果有你在，我将不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