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夏》小北何时归

75、(7)

　　（7）
　　最近和夏未有点疏离的萧扬老觉得浑身不对劲儿。上课他完全没法集中精神困顿不已，甚至有天他在课上沉沉睡着，打鼾声令全班哄堂大笑老师哭笑不得。他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没有食欲，连和女生们斗嘴笑闹的兴趣都没有。刘苏苏看在眼里，有点心疼但是更多的是高兴，她知道她已经控制了他。只有她才能想办法搞到萧扬最近迷上的烟草，让他精神百倍。
　　萧扬心里有数，他只是懒得表露，装傻装淡漠，他只是怕夏未觉察到他的不对劲。
　　他最近花了许多钱，多到他不敢计算。
　　刘苏苏代购的烟草太贵了，像个可怕的无底洞。
　　他隐约发觉自己正陷入一个没法挣脱的陷阱里，而他无计可施。刘苏苏成天在他眼前晃，晃得他反胃。那个女生分明是个魔鬼，一次次拿走自己的现金自己的卡，为自己带来有神秘力量的烟草，就是那种令人飘飘欲仙的灰白色烟。但是没有了钱，就买不到东西，自己就会浑身难受，难受得死去活来。他心事重重。在外面呆到很晚，男生才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他看到白叔的车泊在门口。萧扬刚想开门，听到屋内传来一阵柔美的音乐。
　　他想像往常一样，粗鲁地推门走进去大喇喇地说哎呀白叔来啦？搓搓手，他竟然往后退了几步。调转过身，他有点做贼心虚似地，蹑手蹑脚绕到屋后，偷偷趴在窗沿往里看。
　　白叔叔搂着妈妈的腰，而妈妈一只手被他握着，一手搭在他肩上。两人沉醉在音乐轻柔的起伏里，轻轻摇晃。妈妈微闭起眼，一脸幸福感，她就像随时都可以沉入梦境，在那个男人怀里睡着。妈妈眼角的鱼尾纹不经意跳出来，面上的皮肤在水晶灯的照耀下，显出些微松弛之态。什么时候连成天风风火火的年轻好强的妈妈也变老了呢？什么时候？记忆中，即使是和爸爸闹离婚的那段时间，她都是一副强势姿态，收拾完残局，风生水起继续打理生意抽空旅游购物，别提多逍遥。她说儿子老娘告诉你，乏味的婚姻就好比一个使用过的避孕套，管它之前是他妈什么口味的，该甩就甩，留着那就是恶心自己！
　　萧扬想起妈妈当时那牛掰样，忍不住笑了。
　　可是，女人毕竟是女人，尤其是人到中年，身边没个人，也总会觉得缺乏安全感依赖感吧？纵横商场，叱咤风云，办事雷厉风行，这些词来形容她的确没错，可又有谁去真正关注她的内心呢？白天再怎么被众人环绕，到了夜晚，一个人躺在空空的大床上，心里还是会难受的吧？
　　一个女人终其一生，不过是想寻找一种熨帖的温度。就好比最娇弱的生命需要温暖的子宫，就好比明黄的向日葵势必追逐太阳的金色，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而白叔叔，并不算是最适合妈妈的人吧？萧扬想。就年纪来看，他比妈妈小五六岁，就外貌看，他有点油头粉面之嫌。嘴巴极甜，属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那种，但办事极得人心，妥帖高效。妈妈说白叔的圆滑大概是因为自小苦惯了给逼出了来的，他本性是极好的。她还说谁要是嫁给白叔，那女子可算是有福气了。
　　萧扬想虽然妈妈矢口否认，但她对白叔的好感并不一般。
　　音乐缓缓停下来，妈妈终于靠进白叔怀里，带着一点紧张，更多的是幸福。白叔叔短暂放空后，接受似地也抱了她。两人就那么搂着，惺惺相惜的摸样。
　　萧扬没法再看下去，他猫着腰跑开了。本该为妈妈开心才是，无论如何，她找到一个疼她的男人是很好的事情啊，可为什么心里隐约难受呢？
　　感情，应该是属于会时过境迁的东西吧？旧的过去新的到来？
　　物质，是感情的馈赠还是噩梦呢？
　　姐弟恋这种玩意，据说不会长久？
　　那么，就算白叔是真心喜欢妈妈的，他也总会有厌弃的一天吧？更何况，这种成人世界里的感情，也没那么单纯吧？他不可能对妈妈的金钱不动心。
　　但是为什么要奢望真心真意细水长流呢，在这个世俗的世界？及时行乐才是正解吧？谁说一对饱经世事的成年男女不能尽享精神物质的双重欢乐呢？公司里协力赚钱家里缠绵悱恻，也是可以接受的呀。
　　萧扬将路虎开得风驰电掣，漫无目的地开，直到他惊觉自己来到小时候住的那个院子。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当年的住户早已换了一批。他刚跳下车，看到门卫老头朝他招手，他说哟，那是不是萧扬啊？都这么大了？个头窜得可真快！还有那个老和你一块儿的未未呢？
　　萧扬蹲地上和老头抽烟闲聊，老头精神还是很好，只是听力大不如前，萧扬多半附和地笑笑。
　　时间过得飞快飞快。那个圆形的花坛，里头那棵松树怎么显得矮那么多呢？以前小的时候可是要很费力才能爬上去的呀。东边以前不是老堆着泥沙么，当时夏未特爱蹲那弄一小桶小勺子玩得不亦乐乎，这会儿怎么都起了一栋新楼呢？那个住一楼的怪叔叔，在疯人院都住了好些年，再没有回来了。
　　所以，时过境迁是最最无可厚非的事情了吧，光阴荏苒，内心隐约的不安，只因为我们飞逝。
　　年岁，守望。生活就像倒入机器里的糖精，随着呼呼的风声，手里的棒子滚上一层又一层棉花糖，大大的一朵，有着蓬松感觉，像一朵云。舔下去，那朵云迅速陷下去一块，口中的甜蜜感遮蔽不了心里或多或少的慌张和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