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夏》小北何时归

60、（1）

　　（1）
　　刘苏苏发觉萧扬最近表现不太正常。之前男生一下课就和其他人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牛掰哄哄的，这几天却老趴在课桌上，蹙着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周五回家前，她提醒男生周末一起逛街的事，萧扬心不在焉地嗯两声，又赶紧摇头说苏苏，这星期不行，我有一重要的事儿得做，不能拖了！男生平时嘻哈惯了，此刻神情慎重，如临大敌。
　　刘苏苏憋着气，套他话，“没出什么事儿吧？”她其实特想直接问萧扬是不是又被夏未劫走了。
　　萧扬支吾两句，嬉皮笑脸地转开话题。
　　苏小拉猜不准周末萧扬单独约她到底想干嘛，自从男生和刘苏苏一块儿后她严重质疑自己有自作多情之嫌，经过深刻反省后她严重警告自己别再对萧扬心存半点幻想。那次春游落水，萧扬心急如焚地大喊自己名字，救起自己后接着劈头盖脸骂人，她那时鼻子酸得厉害，差点就哭了。她发火只是掩饰自己的害怕，是的，她害怕自己再次相信男生其实是很关心自己的。好不容易逐渐恢复了，她不能再一次掉进那个温情的陷阱。
　　萧扬当然没看出苏小拉的忐忑，两人一见面就鬼话连篇东扯西拉地拉家常，他说苏小拉听说你喜欢宫崎骏？？？多低级趣味呀宫崎骏这名字我咋听都不顺耳呐，下意识反应是这男的肯定练过葵花宝典什么的，和岳不群林平之他们一伙的！哦对的，他到底是动漫人物还是武侠小说里头的？
　　苏小拉气得直跺脚心想你丫什么玩意啊光天化日敢侮辱我偶像，一拳挥去，“你脑袋里进过水游过鱼，跳过□□走过驴，少给我说什么下意识！“男生侧肩闪过，气定神闲的，“你激动个屁啊，逻辑你懂不？联想你懂不？那群练葵花宝典的人妖们不有一特悲壮的口号么——欲练此功，必先自宫！你看这‘宫’字多生动多活泼呀，一想就想到你那个宫什么骏的！”
　　苏小拉脸色呈现诡异的绿色，萧扬见状拖住女生往自己单车后座上一摁，苏小拉还没来的及往下跳萧扬就卯足了劲猛蹬单车一路狂踩，女生在后面起劲地大骂了十来分钟，发觉萧扬完全没反应就蔫了，扯着男生衣角玩。
　　“很好，保持这个状态！”萧扬冒出一句。
　　“哈？”
　　“这么温柔挺好的，发觉原来像你这样的颠婆还是有潜质被拯救成淑女的哈！”
　　苏小拉正准备回嘴，抬眼看到一排欧式的护栏，里面是大片的绿草地，禁不住“哇”了一声。两人下车，走到门口，保安见到萧扬很熟似地殷勤地打了个招呼就放行了。
　　“喂，这什么地方啊？”女生不太习惯这种环境，浑身不自在，声音压低许多。这里全是人工精心打造的景观，刚进去是大片的嫩绿色草坪，再往里走，眼前出现了一个极大的水池，澈蓝澈蓝的水，里面间或有白色的墩子露出来，看上去像是水上迷宫之类的东西。再远一点，隐约望见一栋装修得很有品味的别墅，依稀写着xx会所的字样。
　　“妞儿没见过世面吧？这是一高级会所，我老爹和几个朋友一起开的。”男生把女生拉到水边，“苏小拉，你挑一石墩子往里走！”
　　“我干嘛要听你的啊？”女生反抗。
　　“让你走就走，废话什么，我也走！”
　　被萧扬又推一把，苏小拉不自觉一脚就踏上一个石墩子，就自顾自朝水深处走去了。
　　男生左右逛逛，也挑了一个入口，兴致勃勃朝里走。
　　无处下脚了，萧扬意识到自己运气不佳选了条死路，再四处张望找寻苏小拉，隔老远老远，望见对面一个娇小女生的身影，粉衫白裙，双臂伸展，保持平衡的小心翼翼的姿态。站了好一会也没有再挪步，估计也是找不着可以下脚的石墩接着走下去了。萧扬拨女生的电话，那边慌乱一阵稳住阵脚在包里翻半天才找出手机。
　　电话一通萧扬就哈哈大笑，笑得苏小拉莫名其妙。萧扬说苏小拉你知道么以前我和夏未特爱上这儿晃荡，我俩跟神经病似地坐岸边瞅着那些情侣们分头行动然后傻在水池中间的样子笑得死去活来幸灾乐祸断定他们过不了多久准分。
　　“瞧你俩那德行……，那要走一块了呢？”苏小拉问。
　　“废话，那他俩肯定得做好以后抱孙子啊重孙的准备了，什么海枯石烂啊白头偕老天长地久那种恶心的矫情的词不就是说的这些人么？”
　　“你俩可真够无聊的，想象力巨丰富。”苏小拉开始掉头走，“但是你刚才笑什么？”
　　“我这不庆幸来着么，你看事实证明咱俩多没缘分啊，幸亏没凑一对，要不搞不好闹得你死我活什么的，完了估计还惊动你老爹老娘开警车带我去号子里参个观什么的！”
　　苏小拉上了岸，她望一眼池中只顾着讲话速度很慢的男生，问，“至于这么庆幸么？”
　　“当然，你看看我家刘苏苏就知道什么叫美丑鲜明活生生一对比嘛！”
　　“你费这么大劲儿就是来找乐子的是吧？”苏小拉冲电话大吼，“混蛋我想你找错人了，再见不送！”
　　话没落就看见男生极快地踩着石墩子往岸边跑，远远看去极似古装片里常出现的水上漂的镜头，女生禁不住大笑，没动脚。萧扬跑到女生跟前气还没喘匀，“那个你要吓死我啊我还没带你去吃饭呐你就要闪人？”
　　“吃饭？”苏小拉一摸肚子才发现还真饿了，口气就软下来，“上哪儿啊？”
　　苏小拉承认她从没有吃过这么精美纯正的法式大餐，她恍惚地坐在华丽的水晶灯下看着服务生鱼贯而入，毕恭毕敬地上菜，她手忙脚乱地密切注视着萧扬的动作，有样学样，尽量不显出窘迫感。纯金的刀叉勺闪闪发亮，碰着瓷器发出好听的声音。味蕾比起脸上僵硬的表情要敏感得多，迅速得到食物美味的信息。
　　“神啊，要不是你中途良心发现让服务生出去，估计我会憋死在里面！！！“终于捱出门，苏小拉用力呼吸栅栏外面的空气，觉得从没有这么舒服过。
　　“东西好吃吗？”男生淡淡一笑，漫不经心。
　　“超级好吃——就是在那坐着怎么也感觉不自然！”
　　“实话说，夏未都没在那吃过，她挺抗拒那种场合的。和你一样，自由主义，换做是她，宁可去吃路边摊，呵呵。”
　　女生吐吐舌头，“感觉你今天，哪里不对。”
　　“哪里？”
　　“不知道，反正就是不对。”苏小拉蹦蹦跳跳，去踩路灯下萧扬的影子。
　　“我说，苏小拉。”男生一手扶着单车，脸转过来。有点犹豫。
　　“哈？什么？”苏小拉心里绷起来。
　　“那个，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那个学长？”
　　苏小拉手心开始出汗，却爆粗口，“干你屁事？”
　　“喜欢，还是不喜欢？”
　　男生的表情太过严肃，以至于苏小拉无法适应。
　　妈的什么意思啊整这么一本正经？怎么着男生的小贱性犯了对吧？风流啊快活啊搂着年级赫赫有名的漂亮女生招摇过市玩腻了？仗着之前我对你的小感情得瑟到中途发现我移情别恋的种种迹象开始不爽了？滚远点，你就是哭着喊着求我回心转意都没门儿！
　　苏小拉没答话。她努力想克制心里复杂的情绪。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问这个？”这个问题终于抢占回主动权，苏小拉暗松一口气。
　　萧扬艰难地挠挠头，“主要是因为夏未……”
　　夏未？哎这个死妞儿真是大嘴巴啊自己又没亲口承认喜欢过萧扬的事情，她到底在萧扬面前说了什么？萧扬不是都选择刘苏苏了么，难道夏未一直在力劝男生回头是岸？但是夏未不是那种会怂恿人分手的女生啊，看来，她是为了自己。苏小拉心里默默地边骂边感慨。
　　“哦？”她做出不解的样子。
　　萧扬舔舔干涩的嘴唇，“我想那个学长，可能更适合夏未吧，你说呢？”
　　请试图去想象两个以聒噪闻名的男女生，相对静止的场景。
　　一方怀着七上八下的忐忑感。
　　一方由羞到怒，半晌。
　　可怕的缄默。
　　掀开不同的面皮和胸腔，下面突突跳动着两颗截然不同的心脏。
　　男生克制着自己的愧疚，而女生心里竟缓缓生出越来越多的怨毒感，她想冷笑，鼻子又有点酸，就那么一直绷着，闷不作声。
　　苏小拉冷着一张脸，盯着路边几只野猫。它们尖着嗓子发出难听的叫声，那群猫折腾了一会，达成共识地集体赶走其中一只，得意地摇尾巴。她猛一跺脚，那群畜生惊得四散而逃。
　　她用眼角余光打量萧扬，男生明显惶惶不安，他越想打破这诡秘而尴尬的沉寂，越是找不出一句话。这真是反常，他平时油腔滑调一套一套的歪理甚至黄段子哪去了？那不要脸的自我感觉良好底气十足的贱模样哪去了？她越不做声男生越不安，她带着欣赏和玩味的神情审视萧扬，现在轮到男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操你丫的你他妈是我谁啊轮得到你管我？你怕老娘抢你家夏未看中的男的？安子谦适合谁也不是你说你算你在这发个什么神经？说你是一暴发户你他妈烂泥扶不上墙还真是，你羞辱完我请我吃个饭就开口提要求了你？夏未夏未夏未夏未夏未夏未夏未，你成天张口闭口就是她别说我是苏小拉是她姐妹是你朋友我都受不了你，我要是刘苏苏我灭了你的心都有了！！！
　　苏小拉朝萧扬连踢带打，一边嘶吼一边哭。
　　萧扬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女生发疯。
　　路人或停下来看热闹，或怕惹上麻烦匆匆绕路走。
　　男生终于抓住女生机械捶打的手，他说苏小拉，算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他的声音竟然有点哽咽。
　　女生被他的反应吓到，忘记了动作。
　　就当我求你吧，如果你再掺和进去弄个三角关系……你也鄙视蓝珠儿那样的行为，不是吗？
　　“白痴都看得出来，是韩诺的问题，蓝根本没主动勾引他！”苏小拉嘴里还狠着，气势却大不如前。
　　“不管怎样，插一脚进去会让所有人都难堪，苏小拉是聪明的孩子，不会让悲剧再发生的，对不对？”萧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与其说在耐心劝说，不如说是在卑微祈求。
　　“所以，夏未是最重要的？“苏小拉知道她问了一个很傻B的问题。
　　“嗯。”
　　“我明白了。”
　　问你，什么是友情？
　　假如你回答说是分享是分担，未免也太浅显。友情，也可以是束缚和捆绑，它需要一些人充当恶人的角色去保护自己最亲爱的朋友，这个过程中必然有人会被牺牲，去成全自己维系的友谊那头的人，成全她的快乐。
　　这是多么令人难受而无奈的领悟。
　　一直以为，大家都是相亲相爱的，偶尔的怄气在所难免，然而各自站在天枰一头，自己与对方在彼此心里的分量，也该是相等的。可是有天，有个人对你说，你是被牺牲的那个，因为“她”站在他心里最高级的位置，被人众星拱月般维护着，而你充其量只是个比较级，因此应该走开的人，是你。
　　萧扬目送苏小拉愤然远去的背影，长抒口气。掏出口袋里的电话，说喂，蓝珠儿，我解决得可以吧？要不是蓝珠儿提醒萧扬夏未又在面临一个三角关系，恐怕男生也不会对苏小拉说这么绝的话。
　　那边嗯了声，说不错。
　　你是因为愧疚吧？
　　愧疚？我的字典里没出现过。
　　怎么着，抢了韩诺从来没感觉对不起夏未？萧扬有点火，这个女生真无耻。
　　为什么要觉得对不起？谁都知道，是那男的来找我的。
　　他犯贱，你也没必要跟着犯贱吧？
　　女生也不恼，笑笑，说萧扬，你还是幼稚了点。那男的既然做出了背叛的行为，我就索性当回催化剂，他不值得夏未浪费时间。
　　哟，听着你多伟大似的！真他妈冠冕堂皇。
　　信不信随便你，在你们面前我和还和韩诺配合表演下，私下我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