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夏》小北何时归

42、（8）

　　（8）
　　“今天的牛扒挺赞，”安子谦和夏未走出西餐厅，男生表示感谢，“其实挺不好意思的，哪有女生请男生吃饭的。”男生微微羞赧，“下次我一定得请回来。”
　　“成！酒饱饭足我勇气大增！”女生活动手脚，呵出一团一团白气。
　　“呵呵，干吗？说得要立马上战场似的。”
　　“差不多，我等会要去见一个人。”夏未戴好毛线帽，仰起头，“你看我这个形象还成吧？”
　　“挺好看，相亲去啊？”男生打趣。
　　“刚好相反，做好被甩的准备！”夏未笑得没心没肺，“你那顿大餐估计我马上有机会享用了，当是一失恋人士的安慰餐吧！”
　　“说什么呢，别乱说话懂么。”安子谦停下来，伞递给女生，“下雪，当心凉。”
　　“那，我走了。”女生晃晃手，“你挺我的哈？”
　　“嗯，挺你。”安子谦点头。
　　“那我真走了！”
　　“嗯，拜拜。”男生刚挥手，又叫住女生，“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别像昨天晚上一样，好吗？毕竟，明天醒来，就是新的一年了啊。”
　　“好。”
　　和安子谦告别后，夏未开始给韩诺打电话。男生出来推单车陪女生走了一路，女生没有开腔打破沉默的意思。在心里辗转几番，看看时间，男生说，“夏未，我先回家了，那个……阿婆来了，所以……”
　　“哦？阿婆来了？啊感觉好久没见她了，她还好吗？”
　　“挺好的。其实，上一次通电话，她问起过你。”
　　“嗯……”
　　“那，我走了？”
　　“嗯。”
　　夏未知道韩诺又说谎了，他目光越过她的肩膀。他不知道，以前他都会看着她说话。
　　他骑上单车，北风吹乱夏未的头发，她拨开，将它们摁在她额头，看清男生清冽的背影。
　　今天过后，时间会跳到公元的下一年。可他还是匆匆要走，而不留下来多陪她一会。
　　原本她想为彼此好好纪念，纪念她在这一年喜欢了他，纪念他来到她的生活里。
　　在韩诺的背影里，女生窥见一个道别。他没有表现出留恋，这一分下一秒，于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夏未默默在心里说，你还不下决心吗？可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就今天吧，就今天好吗？
　　那些黑色的呼啸的北风，终于主宰了这座城市。它们肆无忌惮地拖来沉重的乌云，在屋顶与屋顶间，在高楼的空隙中横行。世界破开一个透明的洞。
　　夏未把单车停在路边，尝试着看了看公车站牌，最后还是伸手招下一辆计程车。
　　电台播音员情绪激动地说着诸如期待新年新气象之类的话题，听来有些微矫情。

　　韩诺打量着蓝珠儿新家的摆设，似乎比较满意，帮她搬搬抬抬了好一会，终于可以休息会了，他坐下来，蓝珠儿递来一杯温水，男生一仰而进。
　　“谢谢你今天特地跑过来帮我弄这些无聊的东西，本来随便摆摆就好。”女生也坐下来，“还以为，今天晚上你一定会陪夏未去钟楼那陪她倒数呢。”
　　话题迅速切到自己的女朋友身上，韩诺比较困扰，皱皱眉，“那些不都挺无聊挺幼稚的事儿么，我不去。”想了想，又说，“而且，她也没提出来。”
　　“你不觉得你对她挺残忍的吗？”
　　“……。”
　　“苏小拉昨儿一大早在校侧门那拦了我。”
　　“哦？怎么？”男生抬起头。
　　“她抽了我一嘴巴，骂我是一贱货，勾引人家男朋友来着。”蓝珠儿不避目光，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你没解释吗？根本，根本就不关你什么事。”还是有几分惊诧。
　　“其实她还是心软来着，下手一点都不重。”女生摸摸自己的脸，“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但我就是觉得挺对不起夏未的。”
　　韩诺不知道说什么好，站起身，看着窗外，口袋里手机就震了起来。转身看一眼蓝珠儿，女生问，“干嘛不接电话？夏未的？”
　　韩诺叹口气，接通了。
　　“喂，韩诺？”那边比较急。
　　“嗯，在。”
　　“猜我在哪儿？”
　　“哪儿？”
　　“钟楼这边，发现好多人来倒数。还有一个小时。”
　　“哦。”
　　“阿婆应该已经睡了吧？”
　　“哈？……哦，是的。爸妈他们也都睡了。”
　　“那你出来吧，我在钟楼对面的公车站等你。”
　　“这么晚了，你快回家吧。”
　　“韩诺，就当是我最后一次求你，成么？”

　　广场上人山人海，所有人都兴奋不已地盯住钟楼的指针，齐声倒数。
　　五。四。三。二。一．
　　欢呼声一浪盖过一浪，烟花在头顶升腾。
　　前面那对情侣在亲吻。夏未侧脸看韩诺，他移开视线，拳不自然地握起。
　　“今天特别特别累，谢谢你陪我。”女生还是笑，“你有什么要对我说吗？”
　　男生低下头，到处都是晃动的人，不断挤着他。
　　女生放弃矜持近乎任性地攥住韩诺的手，紧紧的。男生韩诺的骨节分明是温暖的，一点也不像他淡漠的表象。韩诺没说话，就那样任她使力抓着。
　　她看着他，每一道光线都恋恋不舍地选择离开。她知道自己有多么不舍得，就像孩子们在黄昏时离开那条愉快的街道，就像自己丢失了童年最爱的洋娃娃。
　　韩诺，她听见自己在对他说话，那么再见。
　　他朝她望了一会，似乎没有听到她说的话。
　　原来自己什么都没说。夏未深吸口气，却被空气中浓重的硫磺味呛得连咳几声。紧紧抓住男生的手松了。
　　“我说，就此告别吧，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可以吗？”终于反应过来似的，韩诺扶正了车把，“那，再见。”
　　夏未捂住脸，缓了会蹲下身，身体抖得厉害。男生咬唇，想保持冷淡，最终还是拗不过路人诧异的目光，弯下腰，扶了扶她的肩，“夏未，别哭。”
　　虽然她曾奢望站在面前的人，能够拉着自己的手，一起走向下一年，虽然是那样。这呼之欲出的结局，无人能更改。
　　告别之后，夏未骑出几米，确定韩诺没有再看着自己的时候，停下车，回身望。男生的背影渐渐笼进冬天的雾色里，橙色的灯火被暮霭侵蚀，犹如荼靡的夏花，渐渐模糊不清。
　　她好像忘记了，在最后的最后，再握一握男生骨节分明的，温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