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女官（探案）》药归

56、歌谣

　　三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官道驶向城门，检查的官兵如常检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将马车放行。

　　马车有目的地往东方向驶去，路过繁华街道，渐渐放缓速度，避免与行人冲突。街道旁嬉闹的小孩正兴致勃勃地唱着新的歌谣：

　　月落星沉旧时香，金戈铁马灯影长；
　　君埋 泉下 泥销骨，狗官夜来携手亡；
　　龙袍凤辇今 何在，一朝 权柄换沧桑；
　　朱门酒肉臭难当，路有冻死骨未僵。

　　歌谣的内容，听得马车里的众人惶惶不安。天武县离上都城不远，竟然能唱出如此讽刺的歌谣，若皇帝问罪下来，天武县县令的乌纱帽不保啊！

　　不多时，马车已来到客栈门前。崔思岑头戴维帽，将自己的容颜遮得严严实实，旁人瞧不见半分。登记在册后，众人分别去自己的房间。把东西摆放好的百禾和第五素山见崔思岑站在窗边低头盯着楼下嬉闹的孩童，那些孩童还唱着瘆人的歌谣。

　　“ 百禾，你收拾妥当后，去县衙周边打听一下阿清的踪迹。素山，你去了解一下这些孩子唱的歌谣是什么意思，是何人散播。”崔思岑吩咐完成，两人领命离去。

　　童稚的嗓音唱的歌谣，很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利用者是何人，有何意图，这些必须都要查清楚。不过，她此次前来是顺着太子的踪迹而来，去打探崔停清的踪迹，只是借着她的名义在天武县活跃罢了。

　　如果陛下计较起来，那……天武县的不良人要担责了。

　　过了半个时辰，百禾归来。她站在崔思岑面前，神色凝重，道：“县主，你瞧瞧谁来了。”说罢，她身后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枫和看到崔思岑，放声大哭，扑到崔思岑脚边，“县主，小娘子失踪了！怎么办呀？杨县令派了不少人去找他们，但是怎么都找不到呜呜呜……我很害怕，我也找不到她，小娘子失踪的信件昨夜从天武县送去上都城，你如今就出现在这里呜呜呜，你果真是心疼小娘子的。”

　　听到这个话，崔思岑脸色大变，“崔停清失踪了？昨夜你才寄出信？”

　　被声音吓傻的枫和点点头：“昨日我们寻了一整日，实在找不到人，忙慌写信送回上都城的。县、县主，你没有收到信？”
　　那完了，府邸里的郎君女君若是收到了信件，该担心坏了。

　　崔思岑蹙眉，枫和害怕地瑟缩脑袋，那种找到主心骨的感觉迟迟不散去。和崔思岑、百禾他们相处久了，枫和知道，他们不会苛刻侍从。

　　“方才你说，他们？”崔思岑忽然开口道，“他们都是谁？”

　　“除了小娘子失踪以外，还有刑部的宇文郎中，就是小娘子的那个凶巴巴的赐婚对象。我们到天武县的时候，小娘子直接带着一伙人到义庄进行验尸，临近半夜，我等才准备回客栈休息。可是半路，突然冲出来一群黑衣人，个个拿着武器，追着我们，每个人都下死手。

　　小娘子和我走散了，宇文郎中跑去抓着她一起跑，不小心摔下山坡。天亮后县衙的人出现在我们躲藏的地方，还去小娘子摔下去的山坡，除了一摊血迹，什么都没有看到。”枫和边哭边理智控制自己的嘴巴，将事情说清楚来。

　　越说越伤心，枫和索性放开嗓子嚎：“对不住县主，是我无能，是我没有看好小娘子。”

　　“此事与你无关，”崔思岑伸出手拍了拍枫和的头，“那些黑衣人都是有备而来，以你一人之力不可能抵挡得住的。她身边有宇文柏，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

　　第五素山的行动很不便，虽说她长得不是很凶神恶煞，但瞧着也不好惹，在孩子们的眼里，她更像是书院里追着人骂的管事娘子。孩子们看到她，纷纷将她当坏人来看，躲得远远的。

　　孩子一哄而散，让她不禁气馁。她无奈地看着仅剩下小小身影的孩子们，双手叉腰，四下环顾缓解尴尬，恰好看到一处低矮的院墙内藏着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约莫七岁，脸上脏兮兮，身上的衣裳破烂不堪，睁大的双眼既害怕又期待地看着第五素山。

　　一眼瞧出来这个孩子是个小乞丐。

　　第五素山走了一段路，去买了三只大肉包回来，却发现小乞丐已经没有身影。她尝试地喊了声：“小乞儿？你在吗？我给你买个肉包子。”

　　周边没有声音，唯有远处的叫卖声。

　　正当第五素山准备离开，旁边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循声看去，竟然发现一个狗洞中突然爬出来一个孩子。第五素山定睛一看，正是那个小乞丐，小乞丐不好意思地冲着她一笑。

　　“你真的要给我包子吗？”小乞丐边说话边咽口水。
　　白面包子，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到过了！

　　“嗯。”第五素山伸出包子，小乞丐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接，接到的时候躲到一边大快朵颐，被噎到也是心满意足的样子，看得第五素山泪眼盈眶。

　　想当年，她也是这么可怜。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第五素山说。

　　小乞丐边吃边摇头，“有的，别的没饭吃的人会抢我的东西吃的。我的妹妹就是因为他们，饿死了。”说到这里，他双眼含泪，恨意隐藏不住。

　　“他们抢了你的食物，导致你妹妹没有吃的，饿死了？”第五素山说话的时候有些哽咽。

　　“没错，”小乞丐点点头，看向第五素山，“如果我早点遇到你，我妹妹就不会死了。”

　　如果没有遇到卢苒蔚，她和她阿兄也会饿死。那是多小的事情，她已经全部不记得了，只记得她有个阿母和阿父，带着她和阿兄逃难，不知道阿父阿母怎么回事，突然一睡不醒了。

　　阿兄和她说：阿父阿母死了，再也不会醒过来了，你要听我的话，躲在这里别到处乱跑，我给你去找吃的。

　　第一回阿兄给她带回来吃的，她不懂事，真的全部都吃了。发现阿兄饿着肚子睡不着，她才愧疚地哭了，原来阿兄把吃的都留给自己。再后来，每回阿兄带吃的回来，身上都会有些伤痕，看得让人触目惊心，而她越来越舍不得吃阿兄带回来的东西。

　　那是和今日一样的天气，不算冷，但是她觉得很冷，阿兄也觉得很冷。阿兄忽然陷入昏迷，醒不过来，她摸到阿兄的脑袋很烫，阿兄还喊渴。她跑出去给阿兄找水，想给阿兄找吃的，可是每家卖吃的人家都把她当小贼驱赶。

　　连续两天没有找到吃的，阿兄越来越虚弱，她越来越害怕。跌跌撞撞走在街道上，饿得双腿发软，她不小心撞到一个身穿好衣裳的女娘，以为她会因弄脏别人衣裳被人打死时，那个女娘却满眼心疼地看着她。

　　她不懂，她见过有小乞丐不小心撞到行人，被行人活活踹死，为何这个女娘看她的眼神，让她想起了阿母。

　　思及此，第五素山不嫌脏地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方才我看到你在这里听他们唱歌谣，你也想和他们玩吗？”

　　“嗯，”小乞丐点点头，“他们唱的歌谣，我也会唱。”

　　“你好厉害呀，你为什么会唱这个歌谣？”

　　“学会唱歌谣，可以领吃的，虽然没有阿姊给我的那么好吃，但是能填饱肚子，好多小乞儿也会唱。”小乞丐没有任何隐瞒地向她分享。

　　第五素山问他：“那你能带我一起去学唱这个歌谣吗？”

　　小乞丐失落地低下头，“没有了，我学会后，再也不能去那里了，她会觉得我是冒领的。她说，发现一个冒领的小孩子，就会断了所有人的教学，这样子大家都不能再领好吃的了。”

　　那个她，是什么人？

　　“可以和我说说，教你们唱歌谣和吃的人，是谁吗？”第五素山问完觉得不合适，改口又道，“我只是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实在太有爱心了。这般有善心之人，定然是个好人。”

　　“是的呢！”小乞丐疯狂点头，崇拜般说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觉得如此。那是一个长得很温柔的阿姊，说话声音也温温柔柔，每天都会带着篮子去乌柳桥那头。

　　不过阿姊和我们说，她白日比较忙，只有晚上有时间教我们唱歌谣。她还说了，等我们学会后，可以让家长前去学习，学会的人可以领取鸡蛋。要不是菩萨下凡，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说到这里，小乞丐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对，紧接着补了句：“你也是菩萨下凡，这才给我送来吃的，谢谢阿姊！阿姊日后会有大运，会大富大贵，不愁吃穿！”

　　第五素山眼眸染上一缕凄凉，抚摸了下小乞丐的脑袋，“你也会的。”

　　入夜，第五素山悄然来到乌柳桥边上的一个屋顶上，静静地等待。果不其然，一个身穿绯红衣裳的女娘挎着篮子走到乌柳桥边上，坐下来不到片刻，便有孩童跑过去，甚至还很亲昵地与她互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