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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时言念颤抖着伸出手,轻轻地环住了怀中的人。

      妇人的面容庄重宁静,精心打理的发髻稍有凌乱,素色外衫仍然服帖地穿在身上,一切,都恍若往昔——

      只是,已经没了声息了。

      时言念凝视着怀中妇人苍白的脸颊,缓缓抬起手,似是想抚摸妇人的面庞,却又许久都怯懦地不敢伸手。良久,时言念终是慢慢地放下了手,转而怔怔地将头倚靠在妇人的肩上。时言念的眼眸中瞳仁溃散,愣愣地注视着不知名的角落。

      半晌,时言念沙哑的嗓音中才挤出一句极低的哽咽,一出口,便无可避免地失了真。

      “母亲……”

      短短两字,带出了晦涩眼眶里硬生生攀着的一滴清泪。

      .

      流言祸世,兵心溃散,军民谋反……

      短短数月,此间世事,竟已天翻地覆、面目全非!

      时言念只觉得周遭一切都荒唐得不可思议,正想去皇宫求见陛下,陛下却已然成了世人口中祸国殃民的“再世阎罗”!

      眼见得在意之人竟于一昔之间成了为人唾弃的众矢之的,时言念心急如焚,本想凭借自己在军中尚存的声望为陛下正名,不曾想被流言激得“义愤填膺”的兵士们个个歇斯底里,根本听不进时言念的劝告。加上屠弃戮在一旁有意撺掇,等到被兵士们吵得头晕脑胀的时言念回过神来——

      时言念便惊觉自己竟被套上了叛军首领的甲胄!

      瞪着身上如烫手山芋的甲胄,时言念正苦恼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却又突然从屠弃戮口中得知时夫人在军营外的树林里遇险之事!

      时言念当下惊得肝胆俱裂,不顾屠弃戮的劝阻,即刻快马加鞭,只身一人飞奔前往树林。

      然而,紧赶慢赶,却仍旧是迟了一步。

      .

      “母亲……”

      时言念对着面前匆忙堆起的坟堆,俯下身深深跪拜,额头抵在交叠的双手上,久久不曾抬起。时言念一直保持着跪伏着的姿势,许久,才缓慢而僵硬地直起身,咬牙挤出一句。

      “孩儿不孝……”

      时言念垂首,两手攥紧了衣摆,双拳青筋暴起,直将衣角都揉捏得变了形。

      “孩儿……现下没有办法将您跟父亲葬在一起。”

      时言念又俯身跪拜。“母亲,您放心,父亲和您的教导,孩儿从未忘记……”

      时言念慢慢直起身,曲起手肘,狠狠地揉了揉眼眶,原先那双眸中如墨般的悲伤里,再次缓缓地浸入了一丝坚定,“孩儿相信,这一切绝非陛下之过。”

      时言念缓缓起身,凝视着面前的坟堆,启唇开口。

      “孩儿誓死,忠君不逆!”

      话音掷地,坚定不移。

      .

      “陛下!”时言念火急火燎地赶到重梦国都城,入目便是楚月恒被几个叛兵围堵至城墙上的情形。

      “滚!”楚月恒举起长剑,将一个飞奔至近前的叛兵一剑斩落城墙。

      只见楚月恒眼眶通红,几欲睚眦俱裂,发丝凌乱,着一袭直身便服,布料上却已添上了诸多大小不一的缺口,许多缺口下隐隐晕染出殷红血色。

      楚月恒身旁仅有一两名亲信还在拼死护卫着,一眼看去,几人尽是一副狼狈至极的模样。一名亲信甚至已经被斩断了右臂,但也来不及止血,只能死咬着牙用左手握剑抵抗叛兵的袭击。楚月恒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历尽艰辛才堪堪逃至此处。

      “啊!”

      两名先前紧锁住楚月恒左侧的叛兵突然发难,一前一后抡起手刀呼啸而下,一下结果了楚月恒仅剩的两名亲信,而后刀尖调转,直逼楚月恒面门而来——

      “陛下!”

      “砰——”一个身影骤然闯入,手持一柄长剑抗住了对准楚月恒斩下的手刀,铁器相击声尖锐至极,霎时向城墙的四周回荡开来——是时言念!

      这意料之外的状况真可谓是猝不及防,刹那间,场上众人均被惊得一时怔楞——

      说时迟那时快,时言念双眸微眯,掌心迅疾运起一道强劲的内力,顺着剑刃直冲对面而去!只一息,场上叛兵便被这股霸道的气流震荡开去——

      时言念又是躬身一弯腰,手疾眼快地使出一招扫堂腿,长腿一勾,便“唰啦啦——”撂倒了一片叛兵。

      这一下可谓是又快又猛,顷刻之间,场上所有叛兵轰然倒地,而后纷纷撞到坚硬的砖石地,当下便昏厥不醒。

      时言念见状松了一口气,刚想开口唤楚月恒,谁曾想甫一转过身,迎面便是寒光凛凛的剑锋!

      楚月恒右手紧紧地攥着手中长剑,几欲目眦尽裂,左手捂住右臂上一条最长的刀伤,身形有些发颤,抿紧了干涩的唇,对着时言念怒目而视。

      “你来这里作甚?!”

      时言念看着面前满是警惕神色的楚月恒,心中蓦地生疼。

      “陛下……”

      “别这么叫我!”

      听到这个称呼,楚月恒骤然瞳孔紧缩,厉声提气喝道:“时言念,你不要忘了你自己的立场!”

      “不、不是的,”时言念闻言急匆匆地低头撕扯身上的叛军甲胄,然而愈急愈是扯不下来,“陛下,不是的,我不是自愿的!陛下,我相信……”

      “你住口!”

      楚月恒厉声打断时言念的话,愈发握紧了手中长剑,剑刃随着楚月恒周身的战栗都一并抖动起来。“你既已经选择跟我泾渭分明,就不要虚情假意地再来欺辱我!”

      楚月恒紧咬着牙关,却还是被这一句呼嚎忍不住地带出一口鲜血来。

      “陛下!”眼见得楚月恒突然咳血,时言念当下心焦得就要上前。

      “别过来!”楚月恒狠狠地擦去了嘴角残余的血渍,猛然平举剑锋,直指时言念!

      “可是,陛下,你的伤……”

      “时言念,你少恶心我!”楚月恒愤愤地啐了一口,突然冷笑出声,“你今日来此,不就是跟他们一样,来杀我的吗?”

      尽管楚月恒的眼眸中被血色浸染,时言念却还是从中看出了一丝落寞的神色,当下心尖只觉仿佛被什么肆无忌惮地碾过一般,搅得五脏六腑都烧灼似的疼痛。

      “陛下……”时言念刚想开口,冷不防手中被硬塞入了一件冰冷的铁器——竟是楚月恒抬腿一勾,将一柄掉落在地的长剑直直踢向了他!

      “来啊,时言念,你不是想杀我吗?”楚月恒扬唇轻笑着,深邃的眼眸里却叫人觉出一股不寒而栗的寒意。楚月恒神色幽幽,就这么阴恻恻地凝视着时言念。

      片刻后,楚月恒忽然瞪大瞳仁,扯着血腥味满溢的嗓子,骤然迸射出一句仿若从地府深处传来的凌厉呼嚎。

      “那你来啊!”

      顷刻间,四周寂静无声。

      只余了那声凄厉的呼喊,不知疲倦地在高高的城墙上打着旋儿。

      彼时,原本昏暗的天穹中,蓦地飘下来一点白。

      这白点渐渐得多了,纷纷扬扬的。

      就像是寻常人家扫墓时扬起的纸钱碎屑一样。

      挺好看的。

      哦,原来是小雪呀。

      .

      “哐——”

      时言念紧抿着唇,抬首看看面色苍白的楚月恒,随即扔掉了手中长剑。

      “陛下,不要……”时言念嗓音沙哑,声线晦涩。

      然而楚月恒却全然未觉,只怔怔地注视着被时言念丢开的长剑。许久,却突然抬起头,仰面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时言念,你这是看不起谁呢?哈哈哈哈哈哈!”

      “陛下……”看着楚月恒这副状若癫狂的样子,时言念喉中苦涩,忍不住上前一步。楚月恒却在这时猛然朝向时言念。

      “好,你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是吧?呵,不必劳烦了,我自己来!”

      一语毕,楚月恒便将剑锋调转,意欲自尽!

      时言念见状急忙飞扑上前抢夺长剑——

      “时将军!”

      蓦地,城墙上响起一阵呼喊,如平地惊雷般炸响在时言念耳侧——竟是屠弃戮恰好在这时率领叛兵爬上了城墙!

      时言念被这一呼喊惊得怔楞了一瞬——

      然而只是这一瞬,楚月恒便灵巧地一弯腰,侧身躲过了时言念伸来的手,而后便猛然将剑锋一转,对准自己的腹部,毫不留情地一剑捅下!

      登时,鲜血迸射而出,如一朵绚丽绽放的罂粟,顷刻间便染红了原本飘落下的洁白无瑕的雪。

      “陛下!”时言念的瞳仁霎时被大片大片的血色浸染,当下惊得魂飞魄散,急忙伸出手去抓楚月恒——

      然而时言念的手中只来得及抓住了一缕衣角的温热——

      瞬息之间,楚月恒却是扬唇勾了勾嘴角,伸直双臂,一把推开时言念,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抬脚登上城墙的边沿,在时言念惊慌失措的视野中央,义无反顾地飞身向下一跃!

      .

      终于,天地间只剩下白色的小雪了。

      倒是落得个清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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