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一只秧秧

1、意外之死

　　今天是一个好天气，晴空万里，清晨时分已经是缕缕阳光投过梧桐叶照射到走廊上，随着晨风摆动，斑斓可爱。楼下的早餐铺子正在炸油条，油腻腻的香气一路飘到三楼来，铺子的王大婶喊：“馄饨一碗不放葱花来喽。”
　　卓果果的妈妈李云探出头看看楼下说：“果果，你拿三块钱，想吃馄饨就买一碗吧！”
　　卓果果一边拿梳子刮几下头发一边说：“妈，给我五块钱呗，我下午饿的时候想买干脆面吃。”
　　云笑着又拿了两块钱放在桌子上，转身进了厨房。
　　卓果果整理好校服，在发边小心翼翼的戴上一个粉色小兔子的发卡，看看镜子里那张笑脸吐了吐舌头，心满意足的拿着五块钱，背上书包出门了。走到二楼拐角，看到一个小小的背影垫着脚扒着走廊的半墙朝下探望着，小男孩原本可能是白色的背心已经脏的有点黄灰，下摆还有一些破洞，蓝色的小短裤斜斜的漏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内裤边。
　　卓果果走过去轻轻的提了下小男孩的裤子，小男孩回头甜甜的喊了声“果果姐姐”。
　　卓果果摸摸他的头问：“你吃饭了吗？”
　　小男孩微微低下头，摇了摇头。卓果果扭头看看楼上没有李云的身影，从口袋里拿出两块钱，放到小男孩的手上，轻声道：“去买点吧，我上学去啦！”
　　小男孩握着钱，鼓着腮不说话，等卓果果下楼后，他又踮起脚看往楼下，看着这个姐姐渐渐远去的背影。
　　哐当！一声巨响。
　　路人纷纷回头，卓果果也扭头看，发现从二楼扔下一个椅子，摔坏在地面上，她远远的看到一个男人走出来，给站在走廊里的小脑袋一个巴掌。
　　卓果果的闺蜜徐平拉了拉她胳膊说：“这就是你说的你们楼下那个总打架的啊?”
　　卓果果点点头
　　徐平：“幸好我们走得快，不然被砸到就完蛋了。”
　　卓果果：“前几天也是扔东西，砸到一个老头，我听我妈说老头家里人来找他家要医药费，后来也不知道给没给，就是可怜了小廉和，整天没吃没喝的还挨揍。”
　　徐平：“我看你省吃俭用的钱都给他了，你前几天编的手链上连珠子都没舍得买来加，又不是亲弟弟，给你妈知道又得念叨你。”
　　卓果果：“那怎么办，他才六、七岁，老师不是说要见义勇为嘛？”
　　徐平哈哈大笑，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小塑料珠子给她，“来，见义勇为的勇士，本公主给你颁奖吧。”
　　卓果果笑嘻嘻的拿了，说：“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啦！一会给帮你抄英语暑假作业。”
　　两个人笑闹着就走到学校，看到门卫大爷站出来，两人急忙跑步进门，总算没迟到，不然又要被班主任骂了。

　　今天是高二上学第一天，照例是收暑假作业，各科老师说一下作业里的一些难点题目，下午安排了打扫卫生，所以六点不到就放学了。卓果果和徐平一起回家，在路上看到卖烤小鸡蛋糕的大叔，一毛钱一个，卓果果想了想，买了两块钱的，自己吃了四个，其余的装在塑料袋里。徐平笑道：“你又要回家喂你弟弟呢？”
　　卓果果噘噘嘴没说话。
　　走到家附近，看到很多人聚在楼下，还有警车在一旁，她急忙和徐平告别，小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她好不容易挤进去一点点，从人缝里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再想继续往里挤，就被人薅了出来，她一回头看到是李云严肃的脸。
　　“妈，怎么回事啊？”
　　“是廉和妈妈。”
　　卓果果心下一惊，再想回头看看已经被李云拉着往楼上走。走到二楼，她探头往下看，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尸体旁边，她想喊，又敢没出声。
　　李云拉着卓果果进了家门，伸手帮她拿下书包，叹了口气：“廉和爸爸和妈妈今天一直在打架，他家打了这么多年，我们也习惯了，谁知道这次出人命了。你就别出去凑热闹了，小孩子不能看这个。一会我把廉和领回来，他家那个样子也住不了人，他晚上就睡我们家吧。”
　　卓果果惊的张大嘴巴，迷迷瞪瞪的点了点头回了房间，她坐在书桌前反复想着李云刚才的话，一点点消化着。这么多年来，就知道廉和爸妈经常打架吵架，没想到他妈妈竟然去世了。廉和已经很可怜了，以后该怎么办呢？她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听到门响，站起来迎了出去，看到是李云牵着廉和的手进来了。
　　“廉和啊，你先去和果果姐姐玩一会，阿姨去做饭。”
　　小男孩点点头向卓果果走了过来。她摸摸他的头，带他走到自己的房间里，让他坐在床边上。
　　“你饿吗？“卓果果问。
　　小男孩摇摇头。
　　“喝点水吧？”卓果果拿了一瓶娃哈哈递给他
　　小男孩低着头吸着饮料，脏兮兮的小手抠着短裤边上的破洞。
　　卓果果连忙走到卫生间用毛巾沾上水，拧干，回到卧室里，抓起廉和的小手细细的擦着。擦完手，她抬起小男孩的脸想给他擦擦脸，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睛里眼泪不住往外流。
　　“姐姐，他们把我妈妈带走了，她还会回来吗？”
　　卓果果揽着他的小脑袋轻轻抚摸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晚上李云做了好几个菜，廉和吃的不多，他们除了给他夹菜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宽慰这个孩子。
　　“阿姨，我晚上可以和果果姐姐睡觉吗？”小廉和突然抬起头问。
　　“可以啊，当然可以。”李云有点结结巴巴的说完看了一眼卓果果，卓果果立刻低下头开始扒饭。
　　饭后，李云从柜子里拿了一件衣服和毛巾，试了试水温，和小廉和说：“这是你果果姐姐的旧衣服，你洗完澡就穿这个，明天阿姨再给你买新衣服。”
　　他点点头。
　　“你会自己洗澡吗？”李云问
　　“我会。”小廉和说完就进了浴室。
　　卓建设小声和李云说：“这孩子也太乖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李云拧了他一把，对着浴室门努努嘴，让他别说话。
　　“爸，廉和以后怎么办啊？”卓果果小声问。
　　“他爸爸被警察带走了，家里肯定是不能住了，得亲戚来领走吧，不过这么多年也没看到他家有什么亲戚走动。”卓建设说。
　　“好像是妈妈那边有亲戚，他爸爸那边好像是没有的。”李云说。
　　“他爸爸这样，妈妈那边有亲戚还能接受这孩子？”卓建设说，“这孩子真是命苦，从小就乖，没摊上好父母啊。”
　　浴室水声停了，他们一家三口立刻噤声看着小男孩打开门走出来，卓果果的T恤盖到他的膝盖，印湿了一半。
　　李云赶忙拿了毛巾给他擦头发和脚，和他说：“晚上早点睡觉吧。”小廉和点点头。
　　卓果果洗漱完回房间关上门，坐到床上，看到小男孩睁着两个大眼睛忽闪忽闪盯着她。她伸手摸摸他的脸说：“不困吗？”
　　他摇摇头。
　　“你害怕吗？“
　　他点点头。
　　卓果果学着李云的样子，俯身抱了抱他，说：“乖，不怕。”
　　小廉和轻轻的嗯了一声，伸出一只手拉着卓果果的衣角，抿着嘴唇。卓果果想了想，躺到床上，轻轻的把他揽在怀里，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说：“廉和不怕，廉和是男子汉。”
　　小男孩又轻轻嗯了一声，终于在卓果果怀里睡着了。
　　李云洗完澡，轻轻打开卓果果的房门，看着两个孩子睡着了，把小夜灯打开，轻轻的关上门回房。
　　“ 睡了啊？”卓建设问。
　　“是啊，睡着了，这孩子真不容易，到现在没见到他哭一声。”李云叠着衣服说。
　　“他倒是和果果亲近。”
　　“那是你每天早出晚归不管家里的事儿，你不知道你闺女每天省零花钱给廉和买东西吃呢？她还以为我不知道，楼下早餐铺子王姐都和我说好几次了，看到你闺女带廉和去吃包子。”
　　“还是咱闺女心地善良，像你。”卓建设嬉笑着说。
　　李云斜了他一眼，说“我看是烂好人，像你。”
　　“像咱两，肯定是亲生的，没抱错！”卓建设抱起衣服放到柜子里。
　　黑夜里只剩后面的池塘里此起彼伏的青蛙叫和断断续续的蝉鸣，天上的星辰若暗若明，笼罩着这个小县城里的万家灯火一片安详。

　　此后几天小廉和一直和卓果果一家住在一起，期间听李云说有警察上门了解情况，说是正在联系孩子的亲戚，但是因为涉及到故意杀人，孩子妈妈的亲戚不愿意抚养，当地居委会还在调解中。这边的街道居委会也上门，送了一些米面油给李云说是辛苦他们照顾这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在学校里也总有同学和卓果果打听这件大事，毕竟在这种小县城，杀人并不常见。卓果果也是后来听很多同学七嘴八舌的大概还原了当时的情况，据说是小廉和的爸妈打架，他爸爸掐着脖子不小心把他妈妈推下了楼，本来楼不高，偏偏撞到了一块尖石还是什么的，当场就死了。男的家好像是没有亲人了，女的家是外地的，反正死了人也没见来闹，独留一个孩子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廉和这几天很少说话，白天在屋里待着，开始李云还请假两天照看他，后来他主动说自己不会惹祸，让她放心上班，她才回去工作，只留一些饭菜在桌子上。卓果果每天放学后都小跑回家，每次回家都能看到小廉和自己坐在沙发上发呆，饭菜也往往纹丝未动。她尝试着和小廉和玩游戏，逗他说话，他也只是和大人一般微微笑一下而已，话很少。李云和卓建设对此唏嘘不已，尽力在生活上照顾他，仅此而已。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廉和会蜷起身子抱着卓果果的手臂，有一两次卓果果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小廉和在默默流泪，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就给他垫了块枕巾，像小时候李云哄她一样，轻轻拍着他哄他入睡。
　　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半个月后的晚上居委会的赵大婶和两位民警来到卓家，卓果果正在写作业，而廉和一如既往地坐在沙发默默无语。
　　李云给三位倒了茶，让廉和到卓果果屋里，赵大婶拦着说：“这次我们来就是说一下这个孩子的事情，让他在这里听着吧。”
　　李云看了眼廉和，轻轻的摸了下他的头发。廉和抬头看看她的眼睛，又转头看着面前的三位。卓果果听到立刻走出屋子站在沙发旁，把手搭在廉和的肩膀上，她感觉到他有点微微的颤抖。
　　“现在的情况是廉和妈妈那边的外婆和姨妈愿意收养他，这孩子按年级也该上小学了，到了那边他们就会直接让他上学。那边明天就会来接他走，这几天麻烦您家费心照顾。”赵大婶说。
　　“那孩子爸爸现在什么情况呢？”李云问。
　　两位民警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位年长的咳嗽一声：“他当时也受了伤，情绪非常激动，后来采取了一些激烈的手段，我们没有来得及阻止，不幸离世了。这两天我们一直没过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李云睁大的双眼，捂着自己的脸，缓缓低头看着廉和，只见小小他纹丝不动的站在那，仿佛看着些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看。
　　卓果果轻声喊道：“廉和。”
　　小男孩还是一动不动。
　　屋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十分悲伤，没有人知道怎么去安慰这个小小的孩童，也没有知道他以后的命运会如何。在廉和眼中，世界变得突然格外的清晰，爸爸和妈妈是如何争吵的，爸爸怎么打妈妈的，他自己是怎么听到巨响在人群的注视下走到躺在地上的妈妈身边的，他抬头的时候看到爸爸绝望的表情手里拿着碎玻璃在脖子上狠狠的割了下去。这一幕幕，就如同电影一样在他脑中反复回放。
　　人走后，卓果果拉着廉和的手走回房间，她蹲下来看着廉和的眼睛，说：“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姐姐不和别人说。”
　　他摇摇头，把小小的手掌贴在卓果果红扑扑的脸上，只是看着她。
　　卓果果也伸手摸摸他的小脸，说：“你在外婆家要好好的吃饭，上学后要好好学习，健康长大，以后姐姐去找你，好不好？”
　　“真的吗？”廉和认真的问。
　　“当然是真的，姐姐发誓一定会去找廉和。”
　　“好。“廉和长长的睫毛下亮晶晶的眼睛坚定的看着卓果果，伸出一根小手指勾向她的小拇指。卓果果笑了下，和他勾了勾。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