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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放虎归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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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前,
杳闻宁不喜与杳琛同行,素日上朝都是等在门外,趁着各大臣恭迎陛下的功夫,偷偷溜进殿中。
此举虽然任性了些,但她归京不久便受了伤,任性之法也没有用多少次,有人借此上书弹劾,但最终都是不了了之。
只是今日,她刻意等了杳琛下马车,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杳琛不动声色地挑眉,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
但碍于周围人多眼杂,丞相大人最终只是理了理袖子,并无多言。
父女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丞相的的排场大,一般都是压轴,等他们走到殿门处时,群臣们除了“大轴”林肖将,皆已在太极殿之中。
只听殿内传来一些不愉快的声音,一听便是少威将军萧良骥的大嗓门。
“胡说!林义大元帅随高祖平定天下,林良主帅战死沙场,要不是林侯年少孤身入敌营,古鲁十年前就打到上京了,你们言官安坐后方庙堂,享受着将士们用血换来的安定,不知感恩就算了,竟敢变本加厉出言污蔑?”
“污蔑?!”吏部尚书傅浦和年岁不小,却老当益壮,试图压过那粗人一头,“往日林氏在朝中一家独大,臣子的权利声望甚至盖过了圣上,这本就是罪过,谈何污蔑?若林天策真是忠君之辈,不若将兵权全数交还于陛下,解甲归田去吧!”
话音未落,只听他紧接着哎呦一声:“你个没读过几天书的,还想打老夫不成!”
殿内的争执声传出去好远,一路上杳闻宁与杳琛保持着几尺的距离,眼看便要跨进勤政殿的门槛,她突然快步上前,赶在进殿的前一刻与他并肩。
群臣先瞧见的是丞相,
众臣行礼道:
“参见丞相。”
抬头瞧见身旁还跟着杳闻宁,被气得不行的文官们突然面露得意之色,再一拜,同样恭敬地唤了一声:“拜见杳将军。”
这位杳将军以冷著称,除了在殿上与林肖将一战时伶牙俐齿,平日里哪怕是见到前辈打招呼也不过是点头回应而已。
今日不知是怎的了,她快步上前扶起地上的吏部尚书,意有所指地说道:“闻宁是手握盛林军,萧将军若想替你家天策打抱不平,便真刀真枪地过来抢,何苦为难诸位大人?即使你把傅大人气到上不了殿,也依旧挡不住林氏没落之势。”
“你!”萧良骥刚想冲上前去,一只手搭在了他肩膀。
他一看,喜出望外道:“主帅!”
林肖将默默把他推到身后,自己走上前来,唇边笑容不减,说道:“杳将军好生威风,不过才暂领一半的兵权便已有了睥睨朝野的气魄,来日若是一统盛林军,杳家收文武于麾下,便是的万宁侯府也甘拜下风了。”
太极殿正中牌匾,高祖亲提“建极绥猷”四字,似乎是楚河汉界,分文武两阵,杳林两家,谁都没有退意。
“陛下驾到————”
宦官的传唤声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群臣各归其位,从后殿而出的夏帝被魏连英搀扶着,瞧脸色很是虚弱,却依旧面带慈祥。坐于龙椅之上,似是感受不到殿中的凝重一般,如往常问道:“咳咳咳,众爱卿可是有是要奏啊?”
“陛下。有关冬猎,臣有事要禀。”
礼部在一月之中接连没了一位尚书一位侍郎,仅存的独苗侍郎郭明哲只得挑起冬猎筹备的大梁来。
郭明哲颔首:“往年冬猎,一向是南衙禁军驻守驿馆,可如今南衙上下皆被停职,北衙不仅护卫皇宫,还要上京巡视,怕是抽调不出多余的人手负责贡鹿们。”
虽说不过是刚入夏,离冬猎正式开始尚有五月有余,但这时间于冬猎,尤其是贡鹿们而言委实不算富裕。
冬猎正经角逐前,除了祈天罪,最重要的便是求佽援。为得到勋贵皇室的青睐,贡鹿们恨不得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便启程赶往上京,以此拿到尽可能多的佽援,说不定在冬猎的角逐中还能活到最后。
越早到京便可越多些时间争取佽援,算起日子来,估计下月便有贡鹿到京,猎场的布置尚有时间,可安顿的事宜礼部却不敢耽搁。
夏帝坐在龙椅上连连瞌睡,看样子有些精神不济,咳了两声,说道:“对,朕险些忘了。南衙失责之过还是得接着罚,至于冬猎开始前的护卫么……”夏帝语气停顿片刻,唤道,“林爱卿啊。”
林肖将行礼道:“臣在。”
夏帝清了清嗓子,而后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巡防营与南衙皆是戴罪之身,而闻宁又刚与薄甘一战需要修整,不如爱卿挑几个手下的兵,来护驿馆平安,如何?”
“回陛下,臣手下的盛林军被臣派出去演练,恐怕也是来不及。”
“哦?”夏帝听闻以拳抵咳的姿势一顿,问道,“那有何难?再召回来不就行了?”
“回陛下,若是普通演练叫停也没什么,只是近日见杳将军协盛林军凯旋而归的英姿,臣许久不领兵打仗,手中的人在待怕是生了锈,想着此次也要真刀真枪地历练一番才好。故而臣寻了京城附近的荒山,将士们各分阵营,隐于山林,即练生存,又演兵法,是使兵力强盛的绝佳方式。”林肖将说的好生理直气壮,“不过此法操练时需花几月,并且士兵们分散在山中,若中途想要巡回集结,确实不易,恐也是要花两三月才行。”
“咳咳咳。”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听了林肖将的话,夏帝差点没有喘上来气。
魏连英顺着背,这时少威将军萧良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站出来说:“陛下,臣有个法子。既然这些盛林军一时半刻回不来,不是还有一半的盛林军在营中吗?不如让天策领了这些兵去护卫驿馆。”
什么?!这不是明目张胆地要从杳将军手中抢兵权吗?!
“陛下!林天策信口雌黄,哪有如此练兵的?士兵们失联几月?简直荒唐至极!”
“臣附议!借口推脱而已,林天策这是在公然违抗陛下的命令!”
“是啊陛下!说是演练,以臣之见他是将军队藏了起来!”
文官们立刻七嘴八舌地上奏表示抗议,太极殿顿时像是炸开了锅。
“咳咳咳咳咳!”本来有些缓和的皇帝咳嗽得更甚。
魏连英领了皇帝的意思,朗声道:“肃静——”
群臣这才住了嘴。
“爱卿为国真是良苦用心,既然如此……”皇帝喘了口气,说,“好啊,那便辛苦打败薄甘的勇士们了。”
这下太极殿的穹顶都要被掀起来了。
文臣面露不悦,武官们感恩戴德。
周遭嘈杂,杳闻宁心中深觉异样。
皇帝怎会如此轻易地便答应林肖将重掌盛林军?
夏帝根本不顾文臣的反对,张口道:“闻宁啊。”
杳闻宁出列:“臣在。”
“虎符归还给林卿吧。”
还真的要放虎归林,这也不像皇帝的作风?
原想着提醒林肖将小心手中的盛林军被夺了去,现下皇帝对一直想要得到的兵权不减反增,究竟是何打算?
杳闻宁若有所思地抚摸着怀中的虎符。
见她迟迟不肯拿出来,夏帝眉头一皱,催促道:“闻宁?”
杳闻宁微微凝神,没有拿出虎符,而是抱拳道:“陛下,何苦如此麻烦,既然要用臣手上的兵,不若便由臣来负责此事,也可让天策安心练兵。”
“你?”夏帝眯起眼睛,说道,“冬猎一应事宜关乎天下十四道的太平,你年纪尚轻,恐难当次任啊。”
“陛下。”杳闻宁神色不改,“往届冬猎皆由禁军负责,想必林天策与臣一般都是初次守贡,臣手上的兵跟着臣往薄甘走了一遭,已不同往日的盛林军,怕是此时林天策用起来,也没有那么趁手。”
夏帝愤而起身,说道:“放肆!”
“放肆——”
一个声音盖过了皇帝,林肖将转身看向杳闻宁,眸中有震慑之意:“薄甘不过一南蛮小国,平时靠一些瓜果蔬菜果腹度日,其兵各个身材矮小,与粗狂的古鲁和马背上的苍吉相比简直不值一提,杳将军不过是用借来的刀打了场胜仗,还真觉得自己握稳刀柄了?”林肖将冷哼一声,“将的刀快,杳将军挥舞时顾好自己,莫要被利刃割下了脑袋。”
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太极殿中,林肖将近几年越发没有正形,也甚少出现如此锋利的气势,震得在场的大臣们说不出什么话来,连本来想出言责备的夏帝也是一愣。
林肖将横在杳闻宁与夏帝之间,夏帝只能看见他宽阔地脊背,却无法瞧见他此时的表情。
可单膝跪地的杳闻宁正对着,稍一抬头便能将他藏于睫毛下的情绪尽收眼底。
杳闻宁也怔住了。
以往朝堂争执,林肖将望向她,眼底尽是认命的悲怆,就好像是跌落悬崖的人被一双瘦弱的手拉住时,不愿拖累施救者的放弃。
可如今他的眼神,宽慰中带着坚决,仿佛在对她说“无妨,让我来。”
杳闻宁仿若又看到了那年初见林肖将,那颗屹立不倒的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