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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入侯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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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宁侯府,不少士兵打着赤膊进进出出,正从门外的马车上卸着东西。
突然,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与周遭的一切甚是违和。
这立刻引起了士兵们的注意。
“哎,你看。”
“崩豆大点的小娃娃,衣服上还有补丁,这就是赐婚给咱侯爷的相府的千金?”
“看明叔的样子应该是她没错了,听说去年没了娘,大冬天的失足掉进池塘,被救上来之后人就哑巴了。”
“不能说话都是小事。”另一士兵插话进来,“最重要的是伤了内里,今后连娃都生不了!”
“啊?那陛下这赐婚是赏吗?明明是罚吧!咱盛林军刚打了胜仗,难道就这么对侯爷?”
“是啊,陛下赐婚的时候我还在想呢,侯爷与那杳琛老贼水火不容……哎呦!哥你打我干啥?!”
老兵呵斥道:“林侯爷与杳家关系再怎么不好,那都是丞相!此次得胜归朝已经惹人眼红,若你还像在节黎般无所顾忌,直呼人家名讳,万一叫有心人听见借此弹劾林侯……”
小兵放下手中的箱子,一抹头上的汗,呲个牙过来讨口水喝:“嗐,怕啥?古鲁那么难啃,还不是被咱盛林军给打下来了?还憷他一介文官不成?”
“不行!”大兵拿手里的汗巾狠狠地抽了一下他的背,“我们烂命一条,从了盛林军已经是光宗耀祖。可怜咱侯爷,打了胜仗,连伤都还没好利索就被陛下召回京,太子,九皇子,丞相,丞相的那些走狗们,哪个不将侯爷视为眼中钉?今后咱们也要注意言行,可千万别给侯爷拖后腿。”
小兵被挨了一巴掌,老实了不少,拿过汗巾擦着后脖颈上面的汗,盯着远处跟在管家身后走进府,不到半人高的小姑娘,表情明显嫌弃道,“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竟然将这五岁的小女娃赐婚给咱侯爷,这是未来主母吗?明明就是送进来一个杳老贼的小细作吧……哎呦!哥,我错了!你别打,别打了!”
大兵手里拿着笤帚,一边追着小兵一边道:“你就是不长记性是吧?叫你不长记性!!”
“哥!哥!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说了!”
滑稽的一幕把一旁搬东西的同僚们逗得哈哈大笑,纷纷放下手中的重物看热闹。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一个人悄悄脱离队伍,快速隐入屋后的阴影中。
……
“杳小姐,这便是您今后的住处。”
赐婚圣旨上说的,让她进侯府与刚刚大败古鲁的万宁侯培养感情。
此时真的站在了万宁侯府中,杳闻宁虽然面无表情,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猛烈的心跳声都快淹没一切。
不敢相信,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离开了相府,朝思暮想的事情,她做到了。
跟着管家来到一处看起来破败的院落前,实心木的板门被刷上了黑色的漆,颇有大户人家的庄严肃穆,写着“碧院”的牌匾上落了不少灰尘,青色的颜料似乎与原木的也差不了多少,大门四角蛛丝缠绕,看起来好多年没有住过人。
管家将锁打开,门轴却已经生锈,怎么推也推不动。
年过五旬的管家刘明扶着自己的老腰,摆摆手,回身对杳闻宁说道:“小姐见谅,我们也是刚刚搬回来,都还没有修缮整理,您稍等片刻,老奴去厨房拿个油壶。”见她没有反应,又唤了声,“杳小姐?”
一双猫似的杏眼又黑又大,一眨一眨地看着他,表情木然,似乎不太能理解他说的话。
管家刘明一顿,差点忘了,听说这杳小姐自从掉进寒潭之后便不能开口,神志也不太正常。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对杳闻宁一字一字地说道:“在,这,里,等。”
然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只剩杳闻宁站在大门前。
五岁年纪的小女娃还没有门锁高,先是盯着牌匾上的字看了一会儿,然后又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放到了大门之上。
哪怕破败,也比在相府要好,起码不会有人欺负她,万宁侯虽然与杳琛不对付,却也不至于气撒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吧。
杳闻宁想。
秋风卷着金黄的落叶在地上打了个转,落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她头上,接着飘下。
杳闻宁被这一抹深秋的金黄吸引,葡萄似的眼珠随着它缓缓向下。
明明无风,为何……
身后突然袭来的杀意已到了不能忽视的地步,杳闻宁向左一躲,钢刀的寒光擦着她的耳朵砍下。
借力翻滚了一圈,小手撑地,立刻稳住了身形。
抬头,白净的脸上没有惊恐,没有讶异,什么表情都没有。
杳闻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彪形大汉。
身高八尺,打着赤膊,黝黑的皮肤上遍布狰狞的疤痕,有新有旧,看打扮应是那些前院那些为万宁侯搬家的士兵之一。
他见一击未中,双眉霎时拧到了一起,表情更凶狠一分,也不多言,提着手中的偃月刀便再次砍了过来。
地砖顷刻间破裂,残片溅起,在杳闻宁的面无表情的脸上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
第一次是巧合,但接连的两次的攻击都被躲了过去,这让身经百战的萧良骥起了疑心。
眼前的小姑娘单膝撑地,喘着粗气,粗布麻衣,本就只被一个木簪固定住的头发在几个极限躲避之后变得散乱不堪,整个人显得十分狼狈。
可狼狈归狼狈,她方才表现出的机敏与冷静,就足以让久经沙场的少威将军心中警铃大作。
此女一点也不似传闻所言,痴傻愚钝,哪怕只有五岁,也可见其胆色出众,若是假以时日成才……那还得了!
他眸色一沉,双眉高高耸起。
为了侯爷,这幼女留不得!!!
萧良骥在打量杳闻宁的同时,漆黑的双眼也紧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就在他踢起刀柄的瞬息,杳闻宁瞅准时机,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后跑去。
她跑得奇快,还没等萧良骥反应过来,小豹子般一下子窜出去老远,等他想追上去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晚了。
这小妮子怎么跑得这么快?他竟然追不上?!!
眼看着前面那个小小的背影就要离开甬道,他心中焦急,大吼一声道:“虎子!!! ”
一块巨石应声飞来,从天而降,杳闻宁侧头,瞪大地双眼中是它不断迫近的影子。
若被砸到,非死即伤。
求生的本能让她驱使因恐惧而僵硬的双腿,在巨石即将碰到须臾间,破鞋中的小脚一蹬,小小的身体像鞠球般弹到一旁。
巨石落地的冲击力让她从地上滚了好几圈,可还没稳住身形,偃月刀便插了过来。
她实在来不及躲闪,只能下意识抬起手臂试图抵挡住砸下来的刀刃。
“哐!”
身边传来一声巨响,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杳闻宁睁开眼睛,只见偃月刀竖在旁边的地上。
萧良骥冲得太猛,也差点被石头砸中,慌忙躲避间,这才失去了准头,霎时气急败坏,转头对一旁的王勤虎大吼道:“你能不能扔准点!”
侧面的小巷口烟尘散去,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叉着腰,两个丸髻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不满地鼓着气脸颊,道:“说好的吆喝一声便出手,打不到怪我咯?”
“你!”萧良骥恨铁不成钢,但此时不是与她争执的时候,回过头望向刀下。
咦?人呢?
抬头一看,小姑娘已经跑远了。
杳闻宁平时挥汗如雨地扎马步跑步练功的效果在此刻彰显得淋漓尽致,即使她觉得自己双腿软得像夏日嫩叶中的青虫,也不妨碍它们快速地交替。
她不敢回头,也无法思考。
那些人明显是想要她的命,而不够强大的她能做的,只是顺着眼前的路一直跑下去。
除了前方的青石板,眼中没有旁的东西。
“啊!”
只觉视野中突然出现一抹青色,杳闻宁还没来得及反应,直接撞了上去。
林霜被撞得眼冒金星,本来就没好利索的腿上传来阵阵疼痛。
“哎呦,是那里来的大狸子……咦?”他龇牙咧嘴地低头看见趴在他身上的物什,愣住了。
杳闻宁心跳如鼓,心中想着那个追着她的一男一女,忙向身后看去。
通往花园的甬道上空无一人,无论是那个拿着偃月刀的凶神恶煞之辈还是力气大到可以轻易抛出巨石的女孩,都没有出现。
杳闻宁满头大汗,呼吸急促得好像眨眼间就会窒息一般。
“杳小姐,发生何事了?”
杳闻宁回过头,抬眼看向这个在无意中救了她一命的人,青色皂衣布衫,看装扮应该是府中的下人,黢黑的脸上除却一双明亮的双眼,其他的四官都因肤色黝黑看不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不对!
杳闻宁立刻向后退脱离他的怀抱。
她初来乍到,这人见她竟然脱口而出“杳小姐”!
男人揉了两下被撞疼的腿,语气轻柔地问:“你还好吗?”
杳闻宁满头大汗,好像随时都会晕过去一样,却依旧保持着对他的戒备,见他站起身,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林霜微笑地看着她:“小姐别怕,我叫林霜,是碧院的下人,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杳闻宁眨了眨眼,见他没有恶意,于是稍稍放下心来。
“她在这!”
身后传来罗刹的声音,耳畔还残留着偃月刀砍下时的刀风略过的感觉,杳闻宁全身汗毛惊炸而起,下意识地迈开腿逃跑。
半路,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托起,拍着她的背安慰着:“没事了,小姐,没事了。”
什么没事?!有人要杀她!
杳闻宁不断挣扎,却怎么也脱不开身。
惊慌间她朝身后瞥去——
没有人?
杳闻宁安静下来,那以置信地盯了那个方向很久。
她明明看见了那个大汉,可是为何……莫非她太过紧张出现幻觉了?
林霜顺着杳闻宁的视线看过去,不解地问:“怎么了?”
杳闻宁眨了眨眼睛,回过头,在林霜怀中惊魂未定地喘气。
突然,一双眼睛睁的老大,本来趋于平缓的呼吸突然莫名其妙地开始加速。
“小姐!”
林霜不停去拍她的背,结果不但没有缓和,反而愈演愈烈,突然在某一刻,杳闻宁全身僵住定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惊得林霜大喊:“杳小姐!”
虚脱之后的梦中,杳闻宁只觉眼前仿若白昼,接着就是一阵强烈的耳鸣,声音带来精神上的痛感无以言表,她极力地想要张开双眼,去发现眼皮沉重异常,仿若被浆糊粘连着。
就在她跟自己的身体对抗之时,一个模糊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们一个将军一个百户竟然对五岁的小孩子下手?!”
另一个较为粗狂的男声辩解道:“可她是杳琛的女儿,进侯府就是个祸害,别看只有五岁,但保不齐就是个小细作!”
“萧大哥!”前面说话的人明显带着怒气道,“上京并非你死我活的节黎战场,杳小姐更不是古鲁蛮人。虎子还小不懂,难道萧大哥你也不知吗?这孩子不过是一颗被杳家废弃的棋子,他们巴不得这所谓嫡女死在这里!”
“侯爷……”
杳闻宁小手不由得抓紧床单。
侯爷?是林肖将吗?
“萧大哥。”被唤作侯爷的人叹了口气,道,“咱们既然奉召回京,便要适应这里的生存规则。如今林家只剩将一人,哪怕被满门抄斩也不过是一条命,可是盛林军活下来的一千将士呢,动手之前想想他们,想想他们的背后的家人,你就不该如此意气用事!”
“我只是不想让您中了杳琛的计!”
“……萧大哥想多了。”
“我不信您没看出来,虽然明面上是陛下赐的婚,可实际就是杳琛那厮自己的提议,杳闻宁是个五岁小娃娃也就算了,我问过郎中,当初她掉下寒潭,伤了内里,哪怕将来及笄,连子嗣都生不出!侯爷,这哪里是天赐良缘,分明是塞进来桶泔水恶心您,搅得大家都不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