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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山村古尸(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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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田园犬跟了一路,通人性表情很拟人,于术好几次跟它对视,都感觉它吠的时候明显在皱眉。
小狗还咬他裤腿,将他往反方向拖。
于术借着月光看清楚了狗子那黑溜溜眼珠子透出的急切。
他蹲下身捧起小狗,放到边儿上,挠着它的下巴哄道:“我要回家了,不能跟你玩了。”
狗子应该是听懂了没有再跟着但也没有离开,它立在原地紧盯于术,可怜巴巴地呜咽了一声。
雨后的空气清凉,风一吹就溜进于术的宽松居家服,顺着舒张的毛孔钻入肌肤之下。于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有点凉爽过头了。
于术走了几分钟又见到了那只田园犬,心想这狗怎么还跟着他,但当他将注意力从小狗身上移开,落到旁边的房子时,才发现好多幢房子的家灯都暗了。
这次小狗没有追上来,但依然冲着他叫唤,奶凶奶凶的似乎在驱赶不认识的人。
更奇怪的是,明明小狗距离他三四米远,听起来却像十来米开外传来的,还隔了堵墙。
他皱了下眉,思绪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拨开了还是有点儿不知所措,片刻后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19:49分还早着呢,村里人那么早熄灯睡觉啊。
于术继续往家走,背着月光没看清小水坑和平地的差别,不小心踩到了水坑,直侵心脉的冷凉让他
脑子清醒了不少。
以他的步行速度早就应该到家了,可现在连门口都没看见,而且这儿就是他遇到小狗的地方。
再看隐没在夜色像俄罗斯方块的房子,它们仿佛活了过来,风吹过就拉伸变形,树杈枝叶窸窸窣窣的摩擦碰撞音如同嘶哑的求救声。
于术心开始打鼓,扑通扑通的高频撞击快要蹦出胸腔,脑子也慌乱,飞沙走石差点看不到方向,他唯一清楚的是不能停下脚步,要找江禹帮忙。他掏手机给江禹打微信电话时手指微微颤抖了几下,一时间竟没成功点到拨打键。
拨打失败,弹出来的对话框如同黑洞,吸干抹净剩余不多的冷静。
昏暗夜色,重复的场景,还有没有信号的手机,散步都摊上事儿,除了他于术真是没谁了。
不安和慌张潜伏在空气里,随于术每次呼吸钻入体内,在五脏六腑漫游,还侵蚀了神经,让思考变得困难,像生锈的齿轮般卡住了转动不起来。
于术脚步越迈越快,已经记不清踩了同一个小水洼多少次了,听到了多少次狗子站在原地冲他叫唤,他不敢停,不敢看重复的场景,他怕残存的理智崩塌破碎。
汗水黏住了衬衣,额前的发丝粘成束状,他在一个圆环里赛跑,无论多少次都会回到最初的场景。
不知道走了多久,即将崩溃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灯光,枯竭的力气再度涌现。
然而,不管他怎么往前,他始终跟那亮着灯的房子隔了十来米的距离,他永远到不了头。
循环的场景仍在继续,多了一盏灯仿佛给了他希望,等他靠近才发现那是不可触碰的幻象,他再次摔进渺茫虚无中,看不见出路,找不着方向。
于术握紧拳头继续迈动步子,在救援来临之前没人能帮他,能做的就是保护好最后的火苗,希望那位专业人士能感觉到他遇上了问题。
犬鸣声停了。
鬼打墙看似重复,实际在慢慢变化,一开始是那盏他永远追不上的灯,然后是消失不见的小狗。
现在是多余的脚步声。
于术不敢回头看,因为他背靠月亮走的,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细,仿佛风一吹就倒。
是的,只有他自己的影子。
那多出来的脚步声不言而喻。
于术仿佛坠入冰窖,四肢僵硬有些走不动了,心脏狂跳快要爆炸也没能加快供血速度让身体回暖。
每拐一次弯他都能感觉到那脚步声离得更近,更加清晰。从最初身后两三米到紧挨着,他不敢想象下一次拐弯会不会肩并着肩。
快要坚持不住了。
他就不该出门散步,早知道遇上鬼打墙,他应该找江禹那几张符箓护身再出门。
也不晓得江禹能不能猜到他遇上了困难。
江禹不来他难道要坚持走到白天吗?!
于术除了后悔就是害怕,拳头握得骨头微微作响,要是光线足够还能看见那用力过度而泛白的指节。
要是有靠自己就可以破解的办法就好了。
不对,有办法!
于术脑海闪过灵光,以前看过的影视剧有说过,遇上鬼打墙,撒泡尿可以行得通。
但万一他脱裤子撒尿惹恼了身后那家伙,祂窜到面前就更糟糕了。可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自救办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试了有机会破局,不试只能耗时间,精神和生理受折磨。
于术下定决心挤出力气步伐更加细密快速,只要他拉出足够的距离,在身后的东西追上来之前,就不必那么担心。
脚步声逐渐变小。
于术认为距离差不多了,再次走到遇见狗子的地方,拉开裤链,酝酿了许久尿意却迟迟不露头。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清晰,祂又开始靠近了,脚步声已经很接近了,能听出来就在身后两三米左右。
于术选择闭上眼睛自欺欺人,看不见就不存在。
于术手臂上的小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仿佛有人拿着冒寒气的坚冰沿着他的尾龙骨滑上上天灵盖。
他扶着居/居站得笔直,好不容易有点尿意,冷风钻入裤/裆,冷得他打了哆嗦,尿意瞬间遁逃的无影无踪。
脚步声已经贴到后背了,现在提裤子跑路还来得及。
于术屏住呼吸,捏着拉链的手无意识颤抖。
还没来得及跑就有双手滑上了他的肩膀,轻轻叩击了一下,吓得消失无踪的尿意重新涌了上来。
这刹那他反而平静了,不安惊慌仿佛随着那股暖流冲出身体,还有就是他站稳的力气也从身体里飘逸消散,眼前有些发黑,他心里忽然就冒出了一个想法——那个年轻有为但是失业下岗的医生于术,今天要英年早逝了啊。
“得是童子尿,你还童子尿什么。”
江禹结实有力的手撑起于术发昏往后倒的身子。
是江禹!
于术激动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江禹那冷冰冰的声音仿佛一束暖阳,穿过丛云落到他冷冻结霜的心上,融化了阻碍血液流动无助和焦虑。
江禹看出来于术受惊吓过度出现了轻微的木僵,但他并不担心,刚刚他敲于术肩膀的时候给贴上了净化的符箓,能迅速驱散脏东西和对人体有害的冗杂阴气。而且于术八字纯阴的特殊体质吸收灵气很快,缓一缓就能恢复过来。
眼皮子底下出意外状况,让江禹特别不好受,他有些自责。
如果跟于术出门的至少不会遇到鬼打墙,他不敢想要是晚一步来到真保不准会不会出意外。
所幸没于术平安无事。
于术终于缓过神,身体回暖了不少,静静的看着江禹。
看他一身没来得及换的睡衣在夜风中晃动,看被吹起的刘海露出小块额头,看那张找不到任何表情冒着淡淡冷意的脸,看月光落在他帅得没边的脸上,给添了层朦胧清冷的滤镜,少年气更加出挑明显。
于术虽然觉得有些夸张了,但确实对救世主这个词有了清晰具体的印象。
“看到你真好啊。”于术话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什么,为了掩饰尴尬,轻咳了声。
于术甚至忘了自己维持着什么样的动作。
江禹眼皮慢慢往下沉,眸子闪过玩味的笑意,挑挑眉吹了个口哨,戏谑道:“裤链不拉等我看呢?”
于术仿佛被一柄棉花的鼓槌当头猛砸了一下,脑子懵了,模糊又沉重,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起来自己裤链还没拉好。
他尴尬得紧扣脚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不能让一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家伙给嘲笑了,尽力维持住了脸上的云淡风轻,面不改色收好拉上裤链。
“说的你没有一样,大惊小怪。”活得久的好处就是脸皮厚。
江禹用嘴型摆出一个不发音的哦,那回应的眼神简直就在说,“你说得对,确实我也有,没必要大惊小怪。”
鬼打墙破除,他们往回走,在家门口跟于桓碰面了。
于桓紧张兮兮的迎上来,拍了拍于术的肩膀摸了摸后背,确认他有没有哪受伤:“你出去散个步散到九点多还没回来,我出去找了一圈也没找着到,还好江禹不嫌麻烦帮忙。”
于术的思维被一团强烈的冷气包围冻成冰块,好久才恢复思考的能力。他七点出门,散了一会儿步,他以为被困鬼打墙就大半个小时,殊不知竟然两个多小时。
“他遇上鬼打墙了。”江禹言简意赅。
于桓倒吸了好大口凉气,赶紧把人拉进屋,边走边给江禹说了好几声感谢,还说要给他加钱。
加钱正常,但一下加三开头的五位数太夸张了吧,于术不可置信的眼神在于桓跟江禹之间摇摆,似乎只要他表现得够意外就能得到否定的答案。
事实并没有如于术所愿,他这才从于桓口中得知请江禹花了中六的价位。
现在的道士可真赚钱啊,一单子抵得上他一年工资了,同时他也在感叹,爷爷留下的财产真丰厚,能让于桓眼睛都不眨就花出去。
于桓问长问短,确认他真的没事才让他回房间,上楼前还不忘多叮嘱一次,“在家安全别乱跑,出去带上江禹。”仿佛于桓才是那个哥哥。
回到房间关上门,于术在弟弟面前强行装作没事而绷直的肩膀瞬间塌了下去。
他眼角扫了下进屋就躺折叠床上刷手机的江禹,问出了他一路上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话:“遇上鬼打墙怎么办?”
江禹盯着屏幕眼皮都没抬一下,三十七度的嘴却说出让人觉得冰冷的话:“等死。”
“童子尿不行?”于术不跟江禹计较,一是他年纪大,二是江禹确实又一次帮了他大忙,于情于理他都不好意思说话语气重。
“没谈过对象总用过手吧,你童什么子。”江禹理所当然道。
于术被一句话噎住了。
他确实没谈过对象,高中忙着高考,学医之后课程排得满满当当,知识点都记不过来哪有时间谈恋爱,工作之后圈子更小了,不是同事就是病人,压根遇不上合适的对象。但他好歹是个活人,有正常的需求,自己动过手。
于术不好继续话题,插科打诨掩饰了过去,躺床上准备睡觉却被江禹拽了起来。
“我睡觉还要贴张符箓?”
江禹愣了下:“嗯。至少贴三张。”
“行,那你快贴,我要睡觉了。”于术坐直,认真道。
江禹眸光莫测的看着于术。不知道于术是真呆还是钝感力太强,居然把他他开玩笑搭的话当真了。
不过往回想,之前几次开过的玩笑于术都当真了,应该是真的没听出来开玩笑。
然而他不让于术躺下睡觉的真正目的,是想请跟着于术回来的那只鬼显形,同时也是鬼打墙困住于术的家伙。
江禹迎上于术认真但疲惫的双目:“我要把跟着你回来的鬼请出来问话。”
“哦,你早说...”于术抬到一半的手卡在半空:“你开玩笑的吧?”
“我在你肩膀贴符箓,就为了让祂能无视八卦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