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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留不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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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即是中午十二点整,姜谧依时来到了法事现场,只见江诚曦早就忙活开了,也不让他帮忙,他就在一旁好奇的不住四下打量。
杜总一看,有些不悦,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怎么还来了个毛头小子?
感受到了杜总刀子般的目光,姜谧默默地汗颜,却看到江诚曦走过去,和杜总不知说了什么,杜总点点头,收回目光。
房间中央法坛已然设好,在场的除了主理法事的江诚曦之外,就剩姜谧和杜总,以及他的保镖二名。眼看着江诚曦脱了西装外套,身着灰色衬衫,挽起袖子操持法事,竟有种奇异的不协调感。
一路看下来,说来也奇,这法事也没想象中的惊险刺激,一切只是再正常不过的道教科仪。
明烛,上香,化表,献茶……江诚曦手持真香举至额前,默念真言祷词:“谨请六丁六甲神,截开大路等人行,三魂归本身,七魄随身行,抽脱五行法,化为本自身,急急如律令,邪魔退藏形。”
念完真言,随即点燃香烛供奉,最后取来开过光的送神疏文,随金箔将其焚化,整个送神仪式便算是礼成了。
仪式完成后,杜总终于长舒一口气,上前来便是要握江诚曦的手:“小江……咳咳,江老师!这次真的多亏了你,这里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收下,以后还望多指教。”
江诚曦却是不动声色地拂开了杜总的手,淡淡而道:“不必客气,权当是一件功德罢了。”
杜总哪管他的说辞,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支票,不由分说地就要塞到江诚曦胸前的口袋中去,金额可比市价高多了。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江诚曦便也不再推脱,将支票收好。
事件到此貌似已经功成圆满,可姜谧皱起了眉头,江诚曦不是说事情没那么简单么?怕是接下来“好戏”才刚刚开始。
……
送走了杜总和他的保镖,江诚曦一个人默默地收拾着法坛,末了语气严肃地对姜谧说道:
“跟紧我。”
姜谧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身后,心里止不住紧张。
二人一路无话。来到出事的洗手间门口,姜谧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只见里头照明灯泛着冰冷的白光,有种刺骨的不适感。
江诚曦兀自忙活着,不知道在布置些什么,姜谧道:“老大……我们来这,做,做什么呀?”
他心里一直记挂着小夏,好好的女孩子,说轻生就轻生了,真是个谜团。
“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它的定数,小夏选择那天晚上留下来加班,从命理上来说,也就是俗话所说的“命中注定”。我们虽然惋惜,但也没有办法。公司将定期给小夏母亲发放抚恤金,以保证她基本生活,杜总也会额外再给她一笔补偿,毕竟事情因他而起。”
“至于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将小夏超度,毕竟,总这么挂着也不太好……”
“挂着?”
“嗯,我的意思是。”
江诚曦似乎是设好了坛,回过身看着姜谧,面色正经严肃:“小夏总这么在上头挂着,不大好,还是超度她一程吧。”
……
姜谧听懂了,凌乱了,呆滞了,脑子里刮起十级风暴,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是说,她还在那灯上挂着?”
江诚曦看着姜谧,歪了歪头,突然掏出一个装有液体的透明小瓶子,递到青年眼前:“我这有牛眼泪,你抹上就能看见她。”
“我不看!!!”
姜谧下意识就强烈拒绝。
“那行,我们开始吧。”江诚曦笑笑,轻轻拍了拍姜谧的后脑勺。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所谓度亡,在道教而言,即是以经文或咒语,结合法师的功力,将徘徊于人世不可解脱的亡魂救拔出来,并且施以法力,希冀可以令亡魂卸下心中执念,重新投胎为人。
江诚曦站在法坛前,虔诚地细念超度法咒,姜谧一开始没觉得啥,蹲在一旁专心地烧着纸钱,这是江诚曦交待给他的任务。
期间他分神看了眼江诚曦,男人被火光照亮的侧脸有一种沉静的力量,神情庄严,眉间轻颦,流露出说不完的悲悯之意。
手边的香烛衣纸逐渐减少,姜谧额前沁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正觉蹲得腿有点酸,突然被一股自背后侵袭而来的寒意吓得一个激灵,直让他汗毛倒竖,不由得不安起来。
他这段时间都时运很低,所以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但自从江诚曦把那枚功德钱赠予给他后,就没再感触到了。今天出门前江诚曦特意嘱咐他别带上那枚功德钱,所以他进行到这一步时,莫名觉得冷飕飕,却并不觉得意外。
奈何超度仪式不得打断,姜谧忍耐着继续投放着纸钱,跟前的火盆是那么旺盛,却不能驱散他四周的寒意。
正当他哆嗦得受不住之时,猛地一下,他突然感觉到一个什么东西趴在了他的后背,心里暗叫不好,还来不及挣扎,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那一刻,姜谧的意识还很模糊,可他却马上意识到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手脚像自有意识似的移动着,那种灵魂和躯体完全相悖的感觉让他惊恐抓狂,他被另一个灵魂强占了躯壳,也就是所谓的鬼上身!
他焦急的张望四周,却见江诚曦并不在身旁,这让他是彻底慌了神,拼了命地挣扎想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却是徒劳无功,他只能像个旁观者那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进洗手间。
刚进去姜谧就绝望了,他竟然看到头顶刺眼明亮的照明灯上挂着一根绳子!和当初小夏用于自缢的那根一模一样。
枉死的灵魂,会一直机械地重复着自己生前的最后几个片段,周而复始,往复不断。
每分每刻,小夏都一直在重现着自己自缢时的情景。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明明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去完成,还有很多人没有去爱,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她怨!她恨!
可随着她意识逐渐清晰,她竟然逐渐能感觉到有一股特殊的力量,存在于这座大厦当中,那股力量来自一个男人,虽不强烈,但对她这种脆弱的怨灵充满了无限诱惑。
她每天都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抓心挠肝却苦于无法接近染指,没想到今天这个男人竟出现在此地,就像一个香甜的蛋糕,吸引着饥饿的她向他扑去!
她直觉只要让这个人替自己再一次死去,她就能从这场无终的劫难中解脱而出。
而她也终于寻得机会附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她驱使着这具躯体摇摇晃晃地走到绳下,踩上倒扣的水桶,将头伸进绳索之中。
姜谧感到脖间被勒的生疼,窒息令他眼前发黑,他快要死了。
千钧一发之际,姜谧眼前忽地闪过一道金光,一把铜钱剑飞掷了过来,正好割断了他头上的绳子。
姜谧猝不及防地跌落下来,尚来不及痛,就让人一把架了出去,离开的那一瞬间头顶的照明灯 “嗙”的一声爆裂开来,炸开的玻璃渣子四碎一地。
江诚曦一手揽着姜谧,眼明手快地贴了一道符在姜谧的额头上,急促地念了一句什么,小夏一下就被震出了姜谧的身体。
“死!都给我死!”
小夏现了形,狼狈地摔在一旁,却又迅速回过神来,手脚并用地爬上天花板,冲着二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怨气大增使她口鼻涌出黑红色的血液,软塌塌的脖子像蛇一样弓起,随时准备出击咬杀。
只见江诚曦一手扔掉什么东西,另一手将姜谧扯到自己身后,姜谧低下头,正巧看见一个形状古怪的物体滚过他脚边,再定睛一看,不是那所谓的“五猖神”是什么?!
顾不得姜谧的惊疑不定,江诚曦目光凌厉地盯着小夏,沉声说道:
“小夏,这不是你原来的样子,寻找替死鬼并不能让你复活,不要执迷不悟,尽快清醒过来!”
小夏哪里听得进他的说辞,但她吃一堑长一智,看出来江诚曦并不好对付,兀自恶狠狠地龇了龇牙,在天花板上周旋,寻找合适的进攻机会。
江诚曦见她听不进劝,心里暗叹,一手执剑,另一只手快速捏起剑诀,并开始吟咒。
只见那小夏听到法咒,恍如那孙悟空听到了紧箍咒,双手抱头面容扭曲,口中咿呀痛吟不已,却反而激她聚起一股怨气,尖叫咆哮冲二人扑来!
刹那之间,姜谧竟然感受到挡在他身前的江诚曦,将一股震人心魂的浩然之气凝聚在剑上,一挥将小夏震开数米之远,而小夏却扔不死心挣扎起身又是一个狠扑,却到底是强弩末弓之势,被江诚曦一剑刺中心脏,摔倒在地发出带着无尽凄然的尖啸,不禁令所听之人发寒又哀戚。
蜷缩着的小夏捂着被刺伤的胸口,十分虚弱,丝丝裹着怨气的灵力自她指尖不断泄出,眼泪涌了出来:
“我想活,我想活……”
“小夏,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例外,所谓的捉生替死,并不能让你获得再生的机会,只不过是身为怨灵的你,在遭受极大的煎熬时产生了强烈的希望自己与其他生灵交换的执念,正是这种执念让你无法往生。”江诚曦放下剑叹息道。
“可是妈妈……妈妈她只有我,我不在了,她一定很伤心,我放心不下她……”
随着怨气的消散,虚弱的小夏化去了满脸的面容可怖,原本的模样逐渐显现,挺清秀的一个小姑娘,简简单单地扎着一个马尾辫,穿着一身白色T恤,仍透着些许学生气。
“小夏,阿姨绝对不希望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下一辈子,你还有你的旅程继续前进,如果有缘,你们也许还能再见面。至于这个“五猖”,是它害你丢了性命,我已将它斩杀,也算替你报了仇。”
江诚曦说着,回过身看了看姜谧,脸上充满歉意:“方才我去追击那五猖,没想到竟让你在这头涉险,对不住了。”
姜谧摇摇头表示无大碍。
小夏看着几乎裂成两半的“五猖”,心中涌起万千悲戚,仿佛再一次经历了那场虐杀,这种妖鬼专事奸恶、淫,人,妻女,她抵死反抗,就被当做玩物一般驱使着自缢。
到底是生前性格柔软的小姑娘,在得知五猖被除去后,体内的怨气已消去大半,只是望着江诚曦二人无力地说道:
“你们能多去看看我妈妈吗,我知道她一定很难过,请一定要让她振作起来。”
二人当即答应,紧接着江诚曦也对她讲解了公司的抚恤制度,让她放心。
“也请替我向她说一声,我爱她……生前一直说不出口的话,没想到再也没机会当面告诉她了。”
小夏的泪珠自脸颊滑落,只剩下万千的不舍和歉意,抱着“下一辈子再见面”的希冀,向着一条泛着白光的通道飘去,身体亦愈发透明,却在最后一刻,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指了指姜谧的胸口,却到底是来不及说话,就化成点点萤火消散于空气之中。
事情总算有惊无险地解决了,江诚曦表示他要留下来善后,让姜谧自己先回家,记得路上买点柚子叶煮水洗澡。
当天晚上,姜谧“哎哟”一声终于躺在了自己的床上,身上的肌肉不住地酸疼,脑中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却不知怎么想起小夏最后的动作,不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夏明显是要提醒他什么,可是什么呢……思虑着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咦?
姜谧突然一愣,捏了捏掌心底下硌手的隆起,反应过来后从领口内掏出一样事物。
那是一枚苍葱碧绿的玉璧,呈椭圆形状,细腻温润,古韵盎然,璧身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蟒蛇,这蟒纹玉璧也不知道是哪位长辈送给他的,只晓得从他记事起就一直佩戴至今。
姜谧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待凑近了看,才看到璧身上有一条细细浅浅的裂纹,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方才跌倒造成的。
啊……这可心疼死他了。
小夏是在提醒他这件事吗?这哪跟哪儿啊。
他不禁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好笑,意识逐渐模糊,很快坠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