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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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光线明亮，江氤扎了个利落的马尾，碎发整齐的挂在耳后，衬得脸愈发小，整个人清新脱俗。
厉尚白早早到达，坐在靠窗处，江氤一进门就能找到他。
入座后，女人把包放在身侧，理好裙摆，一番动作完毕，就见男人正饶有趣味的盯着她。
“怎…怎么了吗？”
“没事，就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愿意抬头看我一眼。”厉尚白讲完，随即收起嘴角的一抹笑，把菜单递过去：“看看想吃什么？”
江氤此时顾不得客气，她推回去：“没来过，没忌口，你点就好。不过，今天这顿饭，你是有什么想说的才找我吗？”
她心底暗暗为自己鼓气，很完美，干净利落，直击重点，应该不会出现绞尽脑汁想话题的情况。
不过就算有这种情况也没关系，干记者这么多年，千锤百炼，还怕一时的沉默？
女人试探的看向厉尚白的那双眼，较从前的吸引力与温柔，更多的是一瞬击中人心的锋利。她身子松下来，好吧，还是怕的。
心底翻过一场难以琢磨的大战，她模糊间听到厉尚白的声音—
“只是想跟老同学叙旧，也不行吗？”
“行是行，不过，如果叙旧，为什么只叫上我？明明昨天陆青河也在啊。”
男人垂下头去，一边把选好的菜单交给服务员，一边淡笑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很关心他呢。”
江氤一瞬间无言以对，她静下来，心道：“你们都还是和以前一样，讲话有一种淡淡的阴阳怪气呢…”
不过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一是因为男人接下来的一句打断她所有思绪，二是此时此刻此景，换谁都不会有兴致讲出这样一句开玩笑的话。
厉尚白的话，宛如骤雨敲打在她的心弦上，模糊听不真切，却又字字句句都显的清晰。
“你有男朋友了吗？”
江氤忽而抬起头，怔怔的看向他：“问这个干什么？”
厉尚白仍然笑着，不过眼神中的那束光却变得有些意味不明：“当然是为自己寻求机会。”
年少时的江氤不止一次想过，身边的那个男人，会不会有一刻，至少一刻悄悄的对自己动心。她也从不奢求太多，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好看而优秀的女孩太多，她能站在他身边，都是一份独一无二的幸运。
可此时此刻，一切真实的在她眼前，逃不掉，躲不开，那个17岁惹自己无限遐想的男人，就坐在她面前向她述说自己的心意。
不能说没有波动，但是青春无限萌芽的情愫，早在某一刻彻底破碎。
“当我们分开的那一刻，我才发现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江氤，我喜欢了你好多好多年。”
女人吃着菜，却只觉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只好强迫自己咽下。她无声地笑，是啊，这就是厉尚白，情话信手拈来。
“抱歉，我无法接受你的心意，谢谢你请我吃饭。”江氤拎上包，走出餐厅，路过厉尚白身边留下一阵葡萄柚的清香，女人只觉得自己脸颊滚烫，她抚上脸，手背一阵湿热。
哭了。
眼泪不自禁的流下，她却觉得自己心脏一点一点舒缓下来，那积压多年的痛苦忽然烟消云散。
其实从来不是没放下，而是那样的离别，少女轰轰烈烈的喜欢，怎么能够轻易甘心，没有一场好好告别，就和他分道扬镳。
天地澄澈，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明亮。
“江氤！”有人扯住自己的袖子，她一懵，转头看去。
见到厉尚白跑来的身影，她眨了眨眼。
这次竟然没听出来他的声音吗，怎么会…
“这么多年，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初见，熟悉，我没法不被你吸引，是我从前认不清自己的心。”男人佝偻着腰，路灯昏黄，照在他的侧脸，江氤看清他的模样，连神色都透露着恳求。
江氤盯着他看许久，眼底的湿润还未褪去：“厉尚白，不要这么狼狈啊，你从前明明是那么张扬的人。你对我的锲而不舍，只是得不到的不甘心罢了，我没法用自己的未来去赌。”
“不是的…”
“如果我的离开，能让你不再伤害别人的心，如果我的离开，能让你变好，那我便不回头了，厉尚白。”江氤挣开他的手，腕上的温热仍然保存着，但她此时此刻却一点都不渴求了，
“对不起。”女人垂下眼眸，最后留下三个字，一行泪从眼眶滚下，她抿抿唇，转身离去。
她只留下一个背影，但那个背影走得决绝，没有犹豫，甚至…真的没有回头。
江氤想，如果是十七岁的她，或许真的会给厉尚白一次机会，但她早就长大，早就不似从前。
月亮西沉，世界埋入黑暗。
我们都该往前走了。
从此爱的，只有身侧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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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被染的火红，云朵细碎的在天空铺开，宛如轻盈的泡沫。
采访完厉尚白后，江氤要进行很多后续工作，几乎每时每刻都离不开男人的声音，尤其带着耳机，仿佛对方就在自己耳边低语。
想到这，她不由得揉了揉眉心，这对于前两天刚刚跟过去告别的女人来说，真的很难熬啊…
“卢星，我下去吹会儿风，资料确认完放我桌上吧。”
江氤摘下耳机，拿上手机起身，一边对着坐在自己后面的女生叮嘱。卢星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来这实习两三月，得力能干，殷勤善良，江氤对她这样的稀有人才宝贝得很。
此时对方探头出来：“好。”
得到肯定答复，她便没有犹豫径直下楼，办公楼延展到二楼以上，一楼是一个自由琴房，不过鲜少有人来，江氤估摸着，这么久也快积灰了。
正当自己对一路上的事物各种感叹时，一道悠扬的琴声传遍附近的楼道，江氤慢慢的停下步伐，风轻扬起女人的裙摆。
《不遗憾》的前奏委婉动听，一声声敲在江氤的心弦上，女人脚步不受控制的往那里走。
干净的琴房，纯白透光的窗帘，少年翩翩坐在钢琴前，手指细长，江氤只一瞬就愣了神。
光线窸窸窣窣的照进来，地板上零落着细碎的光芒。
江氤没有走进去打断他，只是在一旁静静听着，音符落到结尾，男人手上的动作停下，回头。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琴房顿时变得寂静，江氤甚至清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你在这啊？”钢琴前的乐谱被风吹得翻了页，纸张翻阅的声音伴着陆青河爽朗的声线。
“下来吹风，听到有人弹琴就来看看，没想到是你啊。”江氤笑着捋了捋头发，话音下是内心止不住的汹涌澎湃。
“你要弹吗？”
江氤面色一滞：“我…不会啊。“
陆青河笑起来，那种少年感满的都快要溢出来，像打开啤酒易拉罐的那一刻，纷纷涌出的白色气泡，占据杯子大半，此刻在江氤的心里也占了上风。
“不会也没关系，我教你。”说罢拉起女人的袖子，热情邀约。江氤从他带笑的眉眼，漂亮的脸庞中，恍惚回到昨日。少年还是少年，岁月带来的一切，都足以在这一刻选择遗忘。
江氤神色都飘游着，此刻反应过来，已经坐在透着凉意的长椅上。
“想学什么？”
女人仔细思索一番：“《鸟之诗》？”
“嗯…我也很喜欢这首呢。不过对于初学者，会有难度，确定要学吗？”陆青河看过去，灯光洒在脸上，眼睛如镀了一层光。
“确定。”
“那我先弹一遍。”
“好。”江氤安静的坐在旁边，当旋律响起，她当即愣了神。
温柔的琴音像在替男人述说他的心，一点一点抚平过往的所有苦痛，遮盖住她裸露的伤疤。
像回到那个燥热的傍晚，夏风绵延不断，天台上独自饮酒的少女皱着眉头慢慢辨认远处琴房里弹奏的歌曲。
好像比起厉尚白的关怀，这首《鸟之诗》先到来慰籍她的心灵。
人们总是讲，凡事要谈论一个先来后到。江氤这时才发现，陆青河永远都冲在前面，关怀她，帮助她，而她总是视而不见。
其实从来不是先来后到，那一份先来后到，从来只是人们给自己心爱事物的排序。
只要够喜欢，一切都值得破先例。
风却吹得人心滚烫。
陆青河，还好我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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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那天，江氤联系了蓓靖莹，女人现在自己开了一个兴趣班，办的声势浩大。
“氤氤，联系我有什么事情嘛？”两个人很久没有联系，此时此刻江氤听到她的声音，竟然有些感慨的酸了鼻头。
“我是想问，你那个补习班，有没有学钢琴的啊？”
“有呀？怎么啦，你要学钢琴啊？”
江氤慢慢舒口气：“是啊。其实我就想学一首曲子，就只要学好这一首就行了。”
蓓靖莹露出恍然大悟的口气：“害，你这种多了去了，大多是新年晚会来个恶补之类，你也差不多这样吧？你来呀，我给你免费！“
“那我下午过去？免费就不用啦。”
“都是朋友嘛！”
“就算是朋友，也不能不付钱嘛。”
两个人你来我往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在蓓靖莹的妥协下落下帷幕。
冬日的正午依然烈阳高照，齐颜身上暖融融的。
她先去了一趟心理诊所，陈老师就在里面看资料，江氤先是为自己不告知就来的行为道歉，坐下后就转而讲正事。
一段时间过去，陈老师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是他的代替品吗？”
江氤默了一会儿，抬头：“绝对不是。“
面前的女人顿时笑开，好看的眼睛里亮晶晶一片，豁达的样子让江氤都羡慕：“那有什么犹豫的？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既然不是代替品，就不会亏欠，既然是真的喜欢，那就会很坚定才对啊。有的时候世上的事情复杂的可怕，但实际内核都很简单。”
“是你的内心矛盾致使辗转反侧的纠结，同样是你简单明了的处理方式，赋予它多年以后值得去回忆，这样很别样的意义。”
走出心理室，树叶凋落，江氤却觉得万物鲜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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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第一天，公司放年假，江氤在琴房里弹下最后一个尾音，旁边的老师面露喜色：“可以，现在弹的超级好了。”
“那我这首歌，可以拿来展示了吗？”
“当然，上大舞台都不带怕的程度。”
得到肯定答复，女人松口气，跟旁边已经熟知内情的蓓靖莹对视一眼：“那我…”
“开始吧！”蓓靖莹站起身，替她说道，两个人在半空中击掌，清脆的响声无比悦耳。
江氤拿出手机，打开聊天框，输入一条消息。
“这样可以吗？”
蓓靖莹靠过去看一眼，手机正中央好端端躺着一条刚输入的内容。
［有一点事要找你，方便来公司楼下的琴房吗？］
“可以可以，官方到极端，完全猜不出要干什么？”蓓靖莹竖了个大拇指，最后没讲几句，就径直出发。
江氤编了一个侧麻花，口红特意选了个温婉的色号，淡淡的妆容将整个人衬得格外美。淡粉的长裙，风轻轻吹过，发丝飘荡，蓓靖莹一路上忍不住夸数次：“好美啊氤氤，你是不是天使降临？”
“不过，你怎么这么确定他会回你？”
江氤望着车窗外：“如果是他的话，没有不信的理由。”
“到了。”女人走下车，一路赶到琴房，她理好头发，问蓓靖莹：“还可以吗？”
“超级可以！”
与此同时，微信收到一条消息。
［到了。］
蓓靖莹眼尖看到，她捂嘴，差一点要哭出来：“啊啊啊啊啊！我好激动！！”
“那我去外面了，你准备啊！”
江氤阖眼，轻轻叹出一口气，直到屏幕上方再次跳动一条消息［开始！］
她放在琴键上细长的手开始按动，一连串音符落下，一首《鸟之诗》慢慢落进耳里。
脚步声，视线，江氤忽而感觉到，是他来了。
一首曲结束，江氤不知为何忽然不敢睁眼，直到身旁传来一阵轻柔的男声：“江氤，睁眼。”
天地倒悬，一句话，女人只觉得意乱情迷。
陆青河高挑的身影落在视线可及之处，黑影笼盖下来，江氤感受到唇上柔软的触感，如此温热，令人贪恋。
一触即离，女人慢慢睁眼，对上他温柔缱绻的视线，听到他的呢喃声： “学这首，是为了弹给我听？”
“嗯。”
“为什么？”
江氤眼睫颤动，声音压的很低：“喜欢你。”
“我也是，喜欢你。”陆青河蹲下身来，“江氤，这种事，应该我说。”
女人忽然想到那天和厉尚白分别时的场景，男人在黑暗的天地之间，叫住她。
“江氤。“
女人没有回头，只是止住脚步。
“你喜欢陆青河是吗？”
没有得到回答，厉尚白便继续说。
“那一天，我们在天台上，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首钢琴曲。”
“其实，不是他在练琴，那首曲子，是他为你弹的。他说，他那天看到你了，他希望你开心。这也是我前两天才知道的。“
话说完，江氤继续往前走，只有她知道，那滴滚烫的眼泪，有多少种夹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
此时光线透过窗棂照进，落在男人劲瘦的腰肢上，江氤环上去：“我想让你开心。”
“江氤。我很开心。”陆青河起身，朝江氤弯唇一笑，声音掷地有声：“我喜欢你，是一辈子的事。你喜欢我，是我的荣幸。”
女人眉眼笑开，她点点头：“陆青河，我爱你。”
难以说出口的爱字，却在情绪浓烈时掩盖不住的，透过身体每个感官表露出来。
但即使显而易见，江氤还是想说出口。
因为这份爱，仅仅是感官，早已不足够。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第6章 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