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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凋谢的玫瑰(完) ...

  •   “西西?你还好吗?”

      季桐溪睁开眼,在看见季南浔紧张的神情时,泪水瞬间决堤,哭得抖个不停。

      季南浔轻轻拍着她的背,哄道:“没事了没事了,就当做了场梦。”

      这能是梦吗?

      如果是梦就好了。

      季桐溪垂着头无声哭泣,直到闻野将窗帘拉开,暖洋洋的光照在身上,身体回温,情绪才渐渐控制住。

      “她不是丁羽……”季桐溪接过季南浔递来的水,没喝,双手握着放在大腿上,“是丁倩,前段时间我们学校意外坠楼的一个学姐。”

      “我才知道她们是姐妹,丁羽从来没跟人说过,即使是……她死的那天。

      “学姐不仅没有伤害我,还送我出去。她说她不知道丁羽为什么骗我留下,但她希望我能原谅丁羽,她一定不是恶意的。

      “这很神奇,我知道她已经死了,但等我冷静下来,我竟然不害怕。

      “她说她之前见过我,在学校的晚会上还看过我的表演,我的钢琴独奏,很好听。

      “她还说她从小就喜欢钢琴,但没机会学。她提起钢琴时的语气很温柔,我知道她是真的喜欢,所以我问她想不想弹一次。”

      听到这个问题,丁倩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会才微微点头,素白的脸上扬起浅淡的笑,“可我不会呀。”

      季桐溪早知道她会这么回答,问的时候就想好了办法,说:“没关系,我会,你附在我身上,我弹就等于你弹。”

      丁倩被她的建议吓到了,很心动但犹豫不决,“这样对你身体不好,”

      “就一会儿怕什么。”

      季桐溪表示不在意,丁倩最后还是附在她身上走进了音乐室。

      高中的音乐课都是在教室上,只有音乐社和合唱团的同学才会经常来音乐室。

      琴键冰冰凉凉的,发出的声音也清亮悦耳,丁倩幻想过很多次自己坐在钢琴前的画面,她以为还要等很久,至少得在工作后,毕竟那时她才有钱买得起一架属于自己的钢琴。

      躲在季桐溪身体里,只是静静地感受指尖在琴键上跳跃的灵动,就像她在弹奏这首曲子。

      季桐溪能感觉到泪水汇聚在眼眶,渐渐模糊了视线,她闭上眼,凭借多年来的身体记忆继续弹奏。

      这是丁倩第一次附身,所以她不知道附身者和被附身者会彼此共感。

      她的心、她的情绪、她的出生与死亡,一切的悲戚与绝望在一瞬间席卷季桐溪。

      幻想的未来终究还是没能如期到来,即使苦苦挣扎着活下去,也难抵残酷现实的最后一击。

      丁倩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在二胎又生下个女孩后,奶奶对母亲的态度就越发恶劣。从丁倩有记忆开始,母亲就在不停地怀胎、查性别、打胎,她看着妈妈肚子大了又大,可弟弟却始终没来。奶奶咒骂母亲没用,时不时打骂她和丁羽,而父亲只是沉默地抽着烟,看着她们的眼神越来越阴沉。

      年幼的丁倩每一次生日都在许愿妈妈能生一个弟弟,这样奶奶是不是就能对妈妈好一点呢?

      弟弟是在她高一那年来的,全家都很高兴,连带着丁倩和丁羽也过的好些。可好景不长,家里为生男孩早已负债累累,甚至连给丁羽读高中的钱都没准备。好在丁羽争气,在姐姐的辅导和自己的努力下成功考上英源高中并成为和姐姐一样的公读生,不仅免学费,只要成绩达标,每学期还有学校给的奖学金。

      同学的家庭反衬出丁倩的不幸,但她并不自卑,学习才是她现阶段最在乎的事,她比谁都清楚她的出路在哪。即使奖学金被奶奶拿走,丁倩也不在意,甚至还能微笑着安慰妹妹。

      因为只要她和妹妹能继续读书,她就有信心带着妹妹脱离原生家庭。

      但玫瑰盛开的路上除了荆棘满地,也有无数的窥视与觊觎。

      专注学习的女孩在班上话并不多,但清丽的面容即使不言不语也会成为不轨最好的借口。

      丁倩尝试过很多自救的办法,可都以失败告终。

      那天深夜,姐妹俩躺在一张床上。

      妹妹突然出声:“今天放学后那几个男的找我,问你是不是怀孕了。”

      细心隐藏的丑陋真相就这么赤裸裸地揭露在两人面前,而她连辩解都做不到。

      妹妹是她最后的防护线,可这道屏障却被打破。

      此后看向她的每一道目光都带着窃窃私语,让丁倩胆怯如鼠。

      此刻。

      风抚摸散落的长发,裙摆在微微颤抖,身后的人不停起哄,刺耳的笑回荡耳边。

      丁倩抬起头,夕阳微垂在她的脸庞,泪水反射出晶莹的光。

      张开双手,就像拥有翅膀的鸟儿一样自由投入天空的怀抱。

      坠地那瞬间心脏就像被利器狠狠扎了一刀,可痛感都被隔绝,季桐溪甚至没法分担丁倩所经历的痛苦。

      丁倩身上发生的事就算是说出来都让人触目惊心,季桐溪在共感后愣了许久才能正常说话。

      她哽咽着说完之后的事:“钢琴还没弹完,她就从我身体里离开,她让我赶紧回家,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消失了。下楼时我听有脚步声,我以为是她,偷偷跟上去才发现是傅文杰带着个道士打扮的男人,我听见他们商量要做法事让她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我怕她被害,就急着找她,等我好不容易在天台找到她,话刚说完就昏过去了。”

      “她现在还好吗?”季桐溪红着眼睛问闻野。

      季南浔听完丁倩的故事,也渴望知道答案,跟着看过去。

      “她没事。”

      “那她是不是投胎去了?”

      闻野顿了下,实话实说:“杀过人的,罪孽未尽前不得投胎。”

      “可他们是罪有应得!”季桐溪激动道。

      闻野没反驳她,背着包站起身对季南浔道:“我先走了。”

      季南浔也起身,“我送你回去。”

      闻野自然是拒绝。

      季南浔是很聪明的人,虽然和闻野相处时间不长,但已经大致摸清他的脾气,知道他不是在客套,只送他到电梯口就停下。

      “闻野,这次真的谢谢你。”季南浔看着他走进电梯,发出真挚的邀请,“有时间的话,可以让我请你吃顿饭吗?”

      他眼睛亮闪闪的,似乎在期待闻野回应,可惜直到电梯门关上也没有得到答复。

      闻野站在电梯里,手机叮咚了一声。

      ——没关系,下次见吧。

      也不知道没关系是说给谁的。

      闻野没回,犹豫要不要把人删了,不知道想到什么,最后还是没删。

      至于下次见,闻野完全忽视,人情已经还完,他不认为他们还会见面。

      闻野昨晚已经提前向吴经理请过假,所以现在直接回家。

      等他从公交车下来,又绕去市场买菜,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黑煤炭听见动静,蜷缩着的身子舒展开,轻巧地跳过灵龛往闻野的怀里扑。

      闻野忙着整理买回来的菜,分出只手接住黑煤炭,又随手往地上一扔。在黑煤炭反复多次跳上桌玩扑人游戏后闻野决定不再容忍,面无表情地抓着黑猫的后颈肉往外走,然后抬手丢在院子中央,在黑煤炭扑向门前上了锁。

      “喵!”黑煤炭愤怒地抗议,门没开,但门上的抓痕又多了好几道。

      一直到吃完饭,闻野才慢悠悠地打开门,端了盆鸡胸肉给黑煤炭,肉切成条状,黑煤炭对此很满意。

      酷夏的阳光晒人,午后街边偶尔传来细碎的人声,院前的槐树簌簌作响,空气中漂浮着细细尘埃,一缕缕光照进老旧的纸钱铺,透过枝繁叶茂的槐树枝丫在地面投下点点光斑。

      树大遮阴,偶尔还有微风送凉。

      闻野坐在树下扎纸人,糊完纸才想起还得给卞城做衣服。

      卞城不是阴司十王中最厉害的,但绝对是最事多的,一旦不如他意,后面折腾起人的程度其他九位阴司王都比不上。

      比起浪费更多时间应付卞城,闻野宁愿现在花点时间给他做衣服。

      其实活人的衣物以特殊方式烧毁也可以送到地下用。但卞城事多,做鬼也要穿好货,便宜的衣服他瞧不上眼,只爱穿贵的好的。闻野是不会惯着他的,在他软磨硬泡之下烧了几件自己不穿的衣服,他嫌弃不穿就算了,还非跑闻野面前抱怨,被闻野狠狠揍过一顿后安静了大半年。

      他关上院门,回屋取来卞城的通灵牌,用纸衣裹了一圈扔到树下的烧纸盆里,又往里扔了一沓提前制好的符纸,取来一直供着阴司的香点燃符纸。

      火很快就熊熊燃烧,最开始离得近还感到炽热,等符纸烧完开始烧纸衣时,院子骤然阴凉。

      闻野端着一碗泡着符的水,上面泛着缕缕红意,等纸衣烧完就泼上去。

      盆里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过了好久才不情不愿地安静下来。

      入夜,闻野梦里。

      卞城追着他念叨了一晚。

      “你丫的闻野,在太阳底下烧不如不烧,害我又被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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