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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一半春休】39.宁死不悔 ...

  •   听说京都东面又被敌军攻破几座城,沈祇从洪途处议事回来,终于可以摘下虚假的面具。

      他在殿中放声大笑,身边仆从被吓得大气不敢出。

      毕竟他们这位国师性格古怪、变化莫测。上一刻有如谪仙降世,叫人不敢亵渎,下一刻也许就会变成阎罗,诡谲多变、恐怖非常。

      “国、国师……”门外侍从匆匆进来唤他。

      沈祇果然眼神凶狠、面露不虞,“何事?”

      “有人要见您。”

      “不见。”沈祇背过身去。

      “怕是由不得你。”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沈祇僵直在原地,难以置信、不敢回头。

      “你当真是打算——”这声音略带沧桑,句句深入人心,“至死不悔改吗?”

      沈祇慢慢转过来,咬牙切齿道:“我无错,亦无悔。”

      面前是白发白须的男人,相貌居然还算是年轻。

      沈祇敷衍地作了个礼,轻飘飘道:“师傅,别来无恙啊。”

      “你既然唤我一声师傅,那我今日就免不了杀你以正道。”

      “你口口声声怜爱苍生,如今竟要取我性命?”沈祇只觉一股极寒之气钻入他天灵盖,一时之间,他居然手脚发麻、动弹不得,“可笑!”

      “你所犯诸罪,自己心里清楚。”男人仙风道骨,冷言道,“只是可惜你的师兄,到死都想要救你。”

      “你胡说!”沈祇失控道,“你们才是真正的道貌岸然!”

      他的师傅和师兄,都知晓他的不堪。这么多年过去,沈祇很少会有被轻易看透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害怕。

      “你若不服。”仙人捋了捋胡子,冲沈祇屈屈手指,“提起你的剑,与为师一战。”

      沈祇强行破开喉头,深吸一口气,他伸手拔出佩剑。师徒二人此刻剑拔弓弩,很像当年沈祇叛逃师门时的场景。

      “师傅,当年你可就敌不过我。”他当年私下里一直苦苦练剑,为的就是能够闯出师门。

      “当年你提起剑之时,为师便已料到今日,否则也不会放你离开。”

      沈祇就讨厌他们这副知晓一切的模样,高高在上地睥睨天下,明明知道众生皆苦、天下无宁,又自持着天道不可违,随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猛得冲向面前的男人,爆发出一声怒吼。

      谁料仙人不过抬手扬扬拂尘,便将他滞在原地。仙人走到沈祇面前,悲悯地看着他的面庞,平静如死水地和他对视。

      沈祇精美的脸青筋暴起,“我已大仇得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倒要看看,真正的谪仙要如何除掉他的徒弟!”

      仙人轻轻叹气,“你报了仇,你的父母重生了吗?你的国家复兴了吗?”

      “你只是活在你假想的仇恨里,借此施恶。”

      “是!”沈祇气得脸通红,“但我毁了中芜!我毁了中芜!”

      “你们这群人又能如何!?永远只会假惺惺地说空话,我却是实打实地做成了我想要做的事!”

      “你也毁了你自己。”仙人一锤定音。

      “你可知——你所厌恶的师兄悯怀,同你一样,是亡国太子。”

      “他知道什么叫兴衰自有命、因果有轮回。”仙人眯起眼睛,想起自己的另一个徒弟,不免有些怅然,“他天资远不如你,但却能做到这一步,我原希望他能更上一层,但他还是间接死于你手。”

      “死于他最疼爱的师弟手里。”

      “不可能……”沈祇瞪大眼睛,念念有词,他感到身上禁制一松,随即便扑向师傅,“你撒谎!”

      “怎么可能……又是这样!”仙人后撤一步,沈祇不小心摔倒在地,他慌乱地拽住师傅的衣袍,“你们又拿天资、命运来诓我!”

      “你们二人命运纠葛、息息相关,是我没料到,错同收了你们为徒,实是不该。”

      “我赐你名为悯尘,希望你能珍惜自己的天赋,望你终成大道。”仙人继续说着,话语中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最后却还是到了这幅局面。”

      “你后悔吗?”他看向此刻崩溃至极的沈祇。

      沈祇感到深深的无力,他痛苦地挣扎着,就像是一个泛舟溺水之人,拼命自救,浮起面对的却是无边并且空无一物的水面。

      小舟早不知所终,甚至可能是自己挣扎间惊起的波涛带去了小舟。

      但他还是坚定不移,“不悔。”

      黎明的光透入,照到沈祇脸上,美得动人心魄。

      纵他满口鬼话连篇、蛊惑人心、祸害百姓,纵他满手肮脏鲜血、狠心辣手、恶贯满盈……最后这般,不知是好是坏。

      可他沈祇,就是不悔。

      大师拾起落在地上的剑,直直指向沈祇,剑刃锋利,闪着光。

      “那便——”

      “伏诛吧。”

      ……

      丛衾澄跨坐在马上,抬手挡在额前,眼睛半眯,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扬起。

      除了幼时在边疆生活的时光,她很少能像现在这样一席女子装束骑上战马,号令百军。

      “心情很好?”身后男人骑马到她身边,又补充道:“马上攻破故土的感觉,如何?”

      此时此刻,东离的军队已经驻扎在了京都城外。

      “莫要打趣我。”丛衾澄不咸不淡地开口,“如果我现在发现你德不配位,仍能够轻而易举地杀了你。”

      “就像杀我皇叔那般?”李煦看着京都紧闭的城门,志得意满地接话。

      “你可比我更想杀他。”

      丛衾澄第一次见到李煦的时候,李煦还是个处境卑微的小王子,连世子都够不着。东离先帝懦弱无能又颇好面子,忍气吞声赔款割地换来个“假公主”和亲,无非就是消极避战,只想着自己养尊处优地过完一世。

      李煦的父亲是先帝的兄长,母亲却是个供人取乐的乐伎,纵然是卖艺不卖身,也还是处于社会底层,难免遭人诟病。

      说直白点,他就是他父亲人生的一个巨大污点,是皇叔可以随意调侃打压父亲的利剑。所以哪怕他满腹经纶、多谋远虑,知人善用而又胸怀大志,都不配让人正眼相看。

      东离先帝发现采薇是假公主,气急败坏地就杀了她泄愤,还毁尸灭迹怕人察觉。丛衾澄逃出军营,来到东离都城时偶然遇上李煦,才知晓采薇已死的真相。

      二人便合作,由丛衾澄伪装成刺客杀了先帝。那东离先帝是个处处留情的人,由于太子尚未确定,几位皇子就开始了自相残杀,搞得整个东离乌烟瘴气。

      李煦的父亲坐收渔翁之利,从闲散王爷一跃成了皇帝,当即就立下世子为太子,还把李煦派去与中芜打一场胜算不大的仗。

      丛衾澄借机与他达成协议。如若李煦能保证不滥杀任何一个无辜的百姓,未来也能拼尽全力、始终不渝地守护江山与百姓,她就愿意助李煦一臂之力。

      “我可是在拿全部身家性命在赌啊。”李煦笑着,眉头却紧紧攥在一起。

      丛衾澄在心里默默叹息,她何尝不是在赌?她一无所有,无奈之下才不得已选择了这条路——这条唯一可能为江山百姓挣来美好生活的路,也是她和喻清璱唯一能拥有未来的路。

      她怎么可能想得到,过去二十多年所学以及对故土军防地理了解的一切,最终会化为万箭齐发回中芜。

      “清璱,再等等,我很快就能带你回家。”当她想到很快要见到喻清璱,一路上的所有苦楚尽数烟消云散。

      “国师那边,解决好了吗?”丛衾澄又问。

      李煦点点头,“那位大师清理门户可是比我们还要急。”

      “已经了结了。”

      军队顺利破了城,丛衾澄把一个名单扔向李煦:“这是本朝文武名单。”

      “民心所向、臣心甘从,则得天下!”

      她匆匆留下句话,就带着批人马直冲向皇宫。

      与当年狼狈厮杀不同,中芜实力早大不如前,丛衾澄跳下马,拖着剑斩杀了所有挡在她面前的人,随即踹开乾清宫的门。

      “你?”洪途看见她一愣,转而惊骇不已:“你竟敢叛国!?”

      丛衾澄面上笑容可掬,语气却平静得可怕:“我们几大世家,在中芜建立百年前就已声名鹊起。”

      “若不是先辈看中你祖父有帝王之才,这势位至尊岂能轮得到洪氏?”剑被摩擦得铮铮作响,丛衾澄一步步逼近:“拿你的剑,和我比试比试。”

      洪途自然不会乖乖等着被杀,两边侧屋后气势汹汹地跑出十余个暗卫,举着各式的武器丛衾澄。

      丛衾澄眼神凶狠:“我既然来了,就不会惧你有多少个人。”

      “尽管放马过来。”

      那群人只想快速解决掉她,原本以为面对的会是东离的军队,没想到不过是个独臂的女子。洪途也没动手边佩剑,安逸地靠在龙椅上,等着看丛衾澄败下阵向他求饶。

      然而事情完全没按他预料的发展,几轮围攻下来,宫内陈设被飞溅的鲜血染成红色,血水都流到了洪途脚底。

      丛衾澄看起来只受了轻伤,剩下的几个暗卫完全抵挡不住她的攻势,连连向后退去。洪途拔出剑躲在几人身后咆哮:“快,给我杀了她!你们都是废物吗!?”

      “杀了她,朕给你们加官进爵!”

      “你们的家人将得重赏,从此衣食无忧!”见他们依旧犹豫不决,洪途又怒吼补充道:“飞黄腾达!”

      眼看丛衾澄的剑就要错开暗卫碰到洪途,为首的男人破釜沉舟拼死扑了上去,其余几人趁着丛衾澄行动受阻,挥刀狠狠往她身上砍。

      丛衾澄猛然一挣,还是没躲开身后的利刃,她忍痛没叫出声,肩膀皮肉外翻、血流如注。

      她勉强抬起胳膊,毫不留情地刺向一个暗卫咽喉,速度太快以至于周围几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既然你们不想好好活着,就别怪我不客气!”丛衾澄狠绝又迅速地解决了这几个强弩之末,剑剑封喉。洪途眼花缭乱,大脑中只剩下一个字:“跑!”

      他很快回神,举剑护在自己身前,生疏地胡乱挥舞。

      丛衾澄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相,血液有些模糊视线。她空不出手去擦,任由血淌了半张脸,在洪途看来犹如是从地狱爬出来索命的厉鬼。

      丛衾澄歪头看他,眼底猩红一片:“怎么,你只会射箭?”

      “还是养尊处优的日子叫你连箭都射不准了?”

      面对丛衾澄的挑衅,洪途终于拿稳了手里的剑,暴跳而起打算砍下丛衾澄的脑袋,一击毙命。

      丛衾澄稍稍侧身就躲了过去,洪途趁势追击,二人看似僵持,洪途却都没能碰到丛衾澄一下。

      “别再做无谓地反抗了。与丛越子弟独斗,你绝对不会有赢的可能。”丛衾澄反手出其意料地把剑抵在了洪途的脖子上,语气冷到了极点:“中芜在你手上,必将倾颓。”

      洪途呆举着剑指着丛衾澄,身体僵直不敢乱动。

      丛衾澄根本不怕,她任由剑穿透肩膀,满不在乎地在血泊中继续向前走,脚下滋滋作响。她脸上笑容妖邪,头发上的红绿珠饰相互碰撞,在眼下的万籁俱静中叮呤咣啷地摇晃,晃得洪途眼前都出现了重影。

      “我今日杀你,为天下百姓换个真正的盛世。”

      “替几大家族守护这江山,而不是被洪氏继续祸害。”如此,几大家族的衰亡,方不至于是毫无意义。

      洪途一屁股坐在地上,全然失了帝王风范,他不甘地叫嚣:“你和喻清璱果然都是怪物,弑杀君王罪不容诛!死后必然下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永不超生!”

      丛衾澄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原来……洪辕居然是清璱杀的!

      丛衾澄心酸但也万分欣慰,她继续怒声道:“还是先看看你死后,你的祖父会不会怪罪你亲手毁了中芜!看看几大世族的冤枉魂如何把你撕得灰飞烟灭!”

      “喻清璱死了,你也要死了!”身下洪途颤抖着沉默半晌,忽然狰狞狂笑地怒吼。

      丛衾澄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个摇摇欲坠的暗卫从身后穿透了腹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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