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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冯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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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纾意刚回到院子,林嬷嬷就迈着小碎步迎上来,小声说:“郡主,姑爷让您去他书房,老奴瞧着姑爷神色不大好。”
宋纾意轻轻拍了拍嬷嬷的手让她放心,“没事,我去瞧瞧。”
俞照堂正在练字,神色严肃,见她进来没有停笔,亦没有招呼。
宋纾意知道他什么意思,不想主动接招,径直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刚入口,便皱眉放下,打开茶壶的盖子,里面竟全是树叶般的大叶片。
“这是大娘子送来的茶叶。”
宋纾意抬眸看去,俞照堂还是在练字,却跟头顶长了眼睛似的知道她心中所想。宋纾意自小接触的长辈都是有大格局的,很是看不惯柳氏这种小家子做派,言语里难免带着情绪,“别说是侯府世子,就是府中的下人都能喝上二两好茶,真难为她还能买得到这种茶叶。”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俞照堂淡淡道。
宋纾意默默翻了个白眼,第一次见人把懦弱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俞照堂终于放下笔,踱步到宋纾意对面坐下,“郡主金枝玉叶,又有父母照拂,自然不懂我和清浅的难处。”他顿了下,“我还可以考功名,或者上阵杀敌挣个军功回来,怎么样都有出路,清浅却只能在内院里讨生活。”
他轻轻叹了口气,似无奈似不甘,“不管柳氏从前是何种身份,现在她就是俞府的大娘子。”他撩起眼皮的瞬间,周身气息大变,眼神锐利无比,“你想争管家权我没意见,但是你不该利用清浅。”
宋纾意对他的警告毫不为怵,淡淡道:“我说了,我想护住的人,没人能动!”
俞照堂突然起身,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也说了,不要把清浅卷入争斗中。”
宋纾意直直地看着他眼睛,毫不退让,过了许久,瞪得眼睛有些发酸,率先移开了视线,起身,撞开身前的人,走到墙边挂着的疆域图前,“世子,可学过兵法?”
俞照堂盯着她背影看了许久,才冷硬地吐出两字,“学过。”
“可有一再退让能够取胜的兵法?”
俞照堂眉头紧皱。
“若敌人锐不可当可一时退避,保存兵力,重整旗鼓,再图反击。可若是只知道一味退让,那只会节节败退。”宋纾意转身,眼神坚毅无比,“纾意只知道刀刃向前,方能所向披靡!”
俞照堂眼眸微颤,京中女子都是精细呵护的花朵,温柔、美丽,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带着野性的美。俞照堂移开视线,“我敬佩郡主的胆气,但家妹与你不同,她……”
“世子,”宋纾意等他看过来,缓慢道,“日后我会视清浅如亲妹,自会爱她、护她,你不必担心。”宋纾意欠俞清浅一条命,今生定会让她所行皆坦途。
俞照堂安静地看着她,那双眼里是没掺任何杂质的真诚,过了片刻,他双手抱拳弯腰行了一个大礼,“那就拜托郡主了。”
宋纾意轻笑,问:“那日后不会因此再找我来书房谈话了吧?”剑拔弩张的氛围烟消云散。
俞照堂见她笑意吟吟,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了,“自然不会。”
“那行,世子先忙,我让人重新给你泡壶茶来。”宋纾意微微俯身,出去了,走在园中不自觉笑出来。
“郡主,您在笑什么?”桐雨问。
“没什么。”宋纾意摇摇头,她只是在想,原来不想把人死死握在手里时心中是这么平静和坦然啊。她前世就是太在意俞照堂,处心积虑装成他喜欢的样子,可笑就如同那邯郸学步的故事一般,学着学着把自己都学迷失了。
“诶,那不是二小姐吗?”桐雨突然说。
宋纾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确实是俞清浅,旁边还坐着一个人,是府里请来的教书先生冯道远,是个落榜的举子。两人虽无亲密动作,举止间却带着暧昧。
“二——”
“嘘!”宋纾意拦着她,问,“你觉得冯先生如何?”
桐雨撇嘴,“我不喜欢他。”
“为何?”
“他是读书人,更知道闺阁女子名声比性命还重要,却拉着二姑娘说话,这要是被外面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编排二姑娘呢。”
“是啊,都知道的事,这冯先生怎么反而不知了呢。”宋纾意笑得意味深长,“走,咱们过去打个招呼。”
“清浅。”
“嫂嫂!”俞清浅回头见是她立马笑着问好。
宋纾意上下打量着冯道远,似笑非笑道:“这位是?”
“哦,这位是府里的教书先生,冯道远冯先生。”俞清浅笑着介绍。
“大娘子妆安。”冯道远行了个礼,还算标准。
宋纾意微俯身还礼,“冯先生客气了。”
冯道远还想说话,却见宋纾意已经看向了俞清浅,只好不甘不愿地咽回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宋纾意拉着俞清浅手问。
“我前日里读书,有几处不懂,今日课后特请教先生。”
“若是功课有问题,自该在学堂里问清楚,为何跑到这花园中来?”宋纾意问的是俞清浅,眼睛却盯着冯道远。
冯道远倒是沉稳,“我看园中梅花开的正好,花下讲诗词,更有韵味。”
“先生,家妹是女眷,虽同几个公子哥儿一起上学,受先生教导,但毕竟男女有别。”宋纾意眼中不乏警告,“姑娘年纪轻,别人只会道她不懂事。先生日后还是要考取功名的,若连累了先生,那就不好办了。”
冯道远脸上的笑意如潮水退去,“大娘子说的是,只是这世人多对女子苛刻,风花雪月的故事连累的也只是女子的名声,男子多会全身而退。”
宋纾意冷笑,“侯府的爵位是老侯爷打下来的,先生大可试试。”
冯道远冰冷地看了她一眼,“告辞!”
“诶,先生……”俞清浅还追了两步。
宋纾意叹气,这傻丫头,“你过来。”
俞清浅慢慢挪过来,不开心。
“你是还未出阁的姑娘,他是外男,你怎可同他私下相处!”
俞清浅低头抠手指,“可他是先生啊。”
“不管他是何身份,都不行。这要是传外面去了,你名声就毁了,日后如何同其他府里的小姐相处,又如何议亲。”
“不议亲不就好了。”俞清浅低声说。
“什么?”宋纾意没听清。
俞清浅挽着她的手,“我觉得冯先生就挺好的,你看,他懂我们女子的处境,刚才还说世人对女子苛刻。”
宋纾意头都大了,第一次彻底理解什么叫“恋爱脑”了,“你……他那是……”宋纾意拍了下额头,说了她也不会信,说不定还会因此姑嫂间生了隔阂,“算了,走,去我房里,有新做的果子,你尝尝喜不喜欢。”
“真的?嫂嫂上次送来的我就特别爱吃。”俞清浅眼睛亮晶晶的。
夜间,宋纾意让桐雨找来南歌。
南歌进屋后就跪下请罪,“二小姐让我去买胭脂,我想着去去就回耽误不了什么时间,又是在家中,就没防备。”
“我是否让你时时刻刻跟着她?”
“南歌知错,请郡主责罚。”南歌听说俞清浅和冯先生的事后便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南歌办事向来靠谱,宋纾意本也没打算惩罚,“起来吧。”
“是。”
“日后要多加小心,务必寸步不离地保护二小姐,我同老侯爷和世子保证过要保护二小姐安全,你可不能让我食言。”
“是。”
“还有,要特别注意冯道远,不能让他靠近二小姐。”
南歌犹豫了片刻,看了屋子里都是自己人才放心小声说:“可我看二小姐似乎对他有意啊。”
“这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二小姐房里的丫鬟应该都看出来了,不过这几个丫鬟跟二小姐关系好,应该不会往外说。”
“嗯,此事你多留意吧,不许她们乱嚼舌根!”宋纾意冷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郡主,虽说长嫂如母,可毕竟您刚进门,还没站稳脚跟,要不此事还是让姑爷做主吧,再怎么说姑爷是二小姐同父同母的兄长。”南歌说。
“再等等吧。”宋纾意自认比任何人都知道俞清浅心中所想,当初她死活要嫁给俞照堂,父母软硬兼施都拿她没办法,死过一次才终于清醒。这种事只有当事人自己看清了想通了,方能全身而退,“二小姐还小,哪懂什么情爱啊。她日日在这府中,家里又不太平,见到个长得过得去,对她又有耐心的,可不是容易生出错觉来?”
林嬷嬷端着安神汤进来,闻言说:“老奴看那冯先生长得还算一表人才,可惜家世太差了,如果日后能高中,有侯府照拂,倒也还算可以。”
“嬷嬷,你这次可看错了!”宋纾意喝了口安神汤。
“那郡主给老奴说说?”林嬷嬷一脸慈爱地看着宋纾意。
“他若是真对二姑娘好,便会发乎情,止乎礼,不敢逾矩。等金榜题名再风风光光登门求娶。可他却明知一朝事发二姑娘就会名声扫地,还引着二姑娘同他私下往来,这等心机哪是什么正人君子。”
“郡主如今可真是长大了,很有当家主母的气派,明日回门长公主瞧了定然满意。”林嬷嬷笑呵呵道。
宋纾意想起母亲有些惆怅,若是没有重生,那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得多伤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