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三尺雪》平阴送客

2、第 2 章

　　自那以后，我每夜都上山巅，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遇见她。可一连几天看不见她，我有些泄气了。
　　在第十一个雪夜，我盘腿坐在石头上，低头看着手中被我用灵力保存好的梅花，小声嘀咕道：“她到底还来不来啊？”话音未落，我就感受到旁边坐了个人。
　　我心一提，她……有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会不会觉得我费尽心机想偶遇她而讨厌我？我有些恼羞成怒，这人过来怎么也没个声，明明上次还能听见声音的。
　　我略有些心虚地瞥了她一眼，发现她目不斜视地看着明月，似乎很投入的样子，于是我也正襟危坐起来。
　　一个时辰内，我们谁都没有说话，身也除了呼啸的风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终于，在内心无数次的鼓励下，我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叫什么名字？”一开口我自己都愣了一下，这什么话啊，我不是早就知道她叫云岚了吗？
　　我不敢偏头去看她的神情，只好盯着月亮。
　　这月亮真是又大又圆——她怎么还不回答我……
　　她迟迟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氛围。
　　半晌，我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云岚。”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见她问:“你呢？”
　　我一时语塞，绞尽脑汁发视编不出什么好名字，只好支支吾吾地如实回道：“我，我没有名字，我是只鬼。”
　　这是实话，我确实没有名字，我是只孤魂野鬼，一睁眼就在昆仑山。他们说鬼是由人死后的执念而生，但我并不记得前尘往事，自然也不记得自己的人名。
　　昆仑山算是仙家地界，按理来说鬼魅是不能进出的，但不知为什么我就可以。昆企山上下就我一只鬼，我也懒得取名字，年纪比我大的叫我小鬼，年纪比我小的叫我老鬼。其实本来我想让他们叫鬼爷的，但那群小妖偏要这么叫，我也就由着他们了。
　　平时小鬼老鬼地叫来叫去，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反正大家都是能走能跑，会说话有灵力，妖和鬼也没什么区别，但现在我却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妖是万物有灵，修炼而成。鬼，说到底还是邪祟，是人死不甘心，以另一种方式自私地活着，苟且偷生。
　　我又瞥了她一眼，她正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还没等我伤感一下，她就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偏过头去看她，“啊？”了声。
　　云岚也转过头来看我，她轻声道：“梅谢，如何？”
　　那双淡金色的眼睛笑起来，感觉昆仓的雪都要融化了。
　　我局促地说：“好名字。”耳朵有些烫，我忙伸手去捂住，却又觉得有些欲盖弥彰，把手收回去了。
　　夜太长了，我睡着了。
　　鬼不怕冷不怕热，不会累，但可以感受到温度，也可以睡着，也会做梦。
　　以前没事干就睡党，梦到些人梦到些事，醒来只记得朦胧的片段，那大概就是我的前尘往事，但我没想深究，毕竟都是前尘往事了，都该放下了，但我醒来还是会想上半天。
　　人死后有执念，放不下，化鬼。
　　今夜和往常一样，还是只有朦胧的人影，只有一个片段格外清晰。
　　我梦见云岚了。
　　梦里她看看我，用一种悲悯的眼神，好像离我很远，好像很难过，连带着我也难过起来。我刚想唤她，却在下一刻醒来。
　　醒来我才发现我竟靠在她的肩上睡着了，幸好没有流口水。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才会梦见她吧。
　　她偏头看了看我，轻声说:“醒了？”然后又转过头去，我迷迷糊糊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旭日东升，阳光照在昆山的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
　　那景象太壮观，惊得我一下坐正了身子。我虽已经在山上生活了几百年，但以前这个点还在睡觉，从未看过日出。
　　缓过神时，我转头看向她，她也看向我，目光对上时我有些不好意思，挠头问道:“你就这么坐了一晚上？我枕得你肩膀酸不酸？”没等她开口，我就已经殷勤地捶了捶她的肩。
　　她没有说话，但我看到了她翘起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