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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天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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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破的一条窄巷,碎石杂物如原样散存。空空暗暗,好似晴光不曾泻落一分。
林禅立步巷口。
眼前无声恍过人影身动,交袭拳脚……风雪一幕幕。此刻,她如同巷尾之树,如释重负,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你回回坐这么高,回回我都得仰着点头才能瞧见你。”
沈愈的声音将夜巷里的风风雪雪吹散,晴光显现,洒下巷内。
林禅转目话音发处,盯看须臾,又随沈愈同望,赫然见一壁院墙上坐着一人……一猫。
“嘿你怎么不理我!”
沈愈逗引着人说话,可墙头蓬发赤足的少年无一点理他之意。
如此身形打扮,林禅瞧着瞧着,瞧出几分眼熟来。
“不会是因为……”沈愈接又出声,“没给你带吃的吧?”
少年的手捂住腿上懒睡未睡的黑猫耳朵,眼睛从林禅身上缓缓而不耐地盯回沈愈。许是坐身墙头给了人一种居高临下的错觉,林禅总觉得少年人的眼神太冷而且不太……善意。
看来轻易不会搭理沈愈一言。偏身旁这个家伙还硬要凑前,一副不逗得人开口不罢休的模样。
“哎不是吧乌黑!”沈愈语气里甚至含了点伤心与哀愁,“就这一回,你也不能这么狠心地两眼一闭,不看我,不理我吧?!”
“小朋友,他只是……”
林禅原看少年对她还算和善,加之她尚有疑惑要问,于是想着说和两句,以缓解眼下“一问一不理,唯恐打出理”的局面。
谁知沈愈后抛出的几句,让她话才出口,便猛地意识到哪里不对。
乌……乌黑??
林禅眸光下移,看向少年腿上闭、着、眼、睛的黑猫…………
她默默深吸一口,扭头盯住沈愈。
他一句抛一句的,逗的何止是猫啊!!
沈愈回视她,面有十分茫然:“林姑娘,做甚么这般看我?”
旁人在场,林禅有所顾及,话不好多说,只能先以眼神控诉!
“我只是逗一逗乌黑,”沈愈笑转向少年,“至于林姐姐叫你小朋友,只是故意气气你,好叫你多多吃饭,好生长个不是?”
沈愈如此说,林禅只好顺声看回墙头少年,抬起唇角点点头。
毕竟那三字一唤出口,少年对她半分和善也无了。
“李姑娘快回来了,”沈愈一指少年脏衣,“你不打算进去洗换一下?”
少年瞥他一眼,依旧板脸抱猫稳坐墙头不动。
林禅仰瞧着,眼眨了几眨:“她真的要回来了。”
话落,又一个眨眼间,墙头没了人影。
少年跃下院墙去。
“他叫厉青,”待人离远,沈愈开口,“十四了,流浪时被饿得狠了,看着才觉瘦小,最不喜欢人叫他小朋友了。除了初时见他,你都唤他名字。”说时沈愈又一指巷内,“那天晚上的小乞丐就是他了,如今李姑娘收留照顾。”
沈愈话落忽又想起什么:“哦他抱的那只小黑猫,叫乌黑。不过……这名是我起的,他们一般不这么叫它。”
林禅一直听着沈愈讲,他的嗓音有些哑,唇也失色,听得人很难忽略“他在生着病”这一亲见所感。沈愈提到猫的名字,林禅便问:“他们叫它什么?”
“雪十三。”沈愈道。
雪十三……
林禅笑了,像是小姐会取的名字呢。
沈愈:“我曾问你雪十三好听还是乌黑,你说:‘雪十三好听有意,乌黑如眼前可爱,都好。可是你叫乌黑,猫儿不理你啊!’看来雪十三确实……”
“不行。”沈愈忽而仰脸向后躲避。
林禅手已抬至沈愈鼻前,面对沈愈不像拒绝的拒绝,一时探也不是,收也不是。
沈愈在起热,她离他很近,方才只觉他身上的温度几要燎上她。她被烘得昏昏然,不自觉便伸出了掌心……倘若不是沈愈后躲,怕是她早已贴人额上了。
林禅收回手,有些窘迫:“我只是看你……”
她忽地吞声不出了,只因沈愈注视她的眸光,让她心中直悔自己昏了头才会探他额温,直接劝他回去喝药休息不好吗?
沈愈抬起手,向她额头虚点。
林禅:“?”
“‘不行’的意思,”沈愈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解释提醒,“是想让你用……”
“不行!”
林禅烘的一下明白过来,立时脱口别过脸去。
林禅觉得沈愈为人还算是好,即使眼下他们之间牵扯一层关系,与他相处言谈也是自在为多。如果说之前她还苦于沈愈偶尔下意识亲近的话,那么在直面他的不听不动奇奇怪怪之后,那几分的尴尬实在不算什么,至少不会让她头疼……
“沈公子是不拘小节,任心随性。”李春若于镜台前回首,“你如何一副头疼模样?”
“小姐,”林禅瞥去窗外一眼,细细端详小姐绾好的髻发,“我就是头疼呢!”
李春若摸上鬓发,于铜镜中瞧看,闻言揶揄:“灵禅,你可知你是何时喜欢上的沈公子?”
林禅正分神思想怎么让院地上同乌黑一道躺晒太阳的人回去喝药,忽听小姐一问,当即有些茫然言谈的转向,想了想,老实道:“对我而言,他还只是一个见过几面,略有相助之情的好人。”
李春若听言,笑了笑:“前些日子,沈愈心血来潮晚间总爱拉着你屋顶上看天看月亮,为此没少受凉生病。你很是生气,便不许他再看,沈愈口里答应着,谁知一转眼又跑上屋顶,你找过去,发现他盖着厚厚的被子,见着你,便笑模样地指着另一床棉被,连连唤你一起……”
李春若言说中不时笑意:“与沈愈的事,你一向说得少,可在这少里,多是诸如此类令你无奈好笑又觉头疼之事。”
跟想着小姐话音,林禅眼前浮出画面。看一眼院中仰躺之人,覆被屋顶看月这种事不就是沈愈行事?
林禅有感叹声:“人的关系变化,还真是奇怪!”纵是朝夕相对,潜心无声之变尚觉缘妙怪哉,更何论转刻截然。
李春若无声笑笑。
“眼下无暇顾他,”林禅接着又道,“又不好任他热坏了脑子,等在此处干熬。我多是头疼这个,已是不知如何再说了。”
“又起热了?”李春若探过窗外一眼,“难怪见他似比平日病气重些。”
“嗯。”林禅点首。
便从早辰算起,也拖了好些时了,病了就喝药休息,林禅不明白为何要拖着不顾。若是为了她,她这里眼下也无需他顾;再者,若真是为了她,他更该好好顾着自身才是。
想着林禅起步要出,心说不论如何也要说将他顾顾自身病热,再此般躺晒,恐怕热意要将人烘干了去。
才行两步,小姐忽拉住了她。林禅望回,李春若道:“虽有几分头疼相似,到底心意尚不能与他相通,无法全然了解沈公子所想。”李春若说时站起身来,一面向外踱去,一面轻与林禅说,“你想让他回去喝药休息,我倒有个办法,无需费你唇舌。”
“什么法子?”
林禅住步原地,看小姐向院中轻一招手。不多时,一人跑过来,立在门外,是厉青。小姐早一步俯身,温怜抚上厉青脸耳,与他轻声言语,厉青神情腼腆认真,毫无盯瞧沈愈时的冷漠。
厉青点首转步。小姐伫望片刻,转身进屋,眨眸冲她一笑,欣欣然卖个关子,在镜前坐下。
林禅静候,不作猜想。
“灵禅,还记得你第一次来时,雪夜的客栈,我曾与你说过如果下一次你的回答还是想回,我便告诉你一试的关键……”李春若望向窗外,“虽然比预想的早上一些,我还是要问一问你。”
“记得。”林禅未跟随小姐视线,“我想回。”
李春若转目,看她良久:“那你也一定记得有一件事是天定命数,任你如何,都无法更改。”
“无法改变的……是死亡吗?”
“是。”
“是……”林禅缓言,“孟浮周的死。”
李春若眼睫微抬,片刻浅笑了然:“是她……”语落她直直望进镜中,问林禅,“她与我像吗?”
“面貌九分相似,”林禅注目日光窗影里的轮廓,眼前浮现另一袭清冷,“起初连我也会恍惚错认。”
李春若像是想了想,随后轻轻“啊”了声:“如此说来确是很相像了。”
林禅忆及昨夜,遂将话语拉回:“孟浮周的死与我们能否回去有何关联?”自那晚错认,她的所遇所为究底皆未出“孟浮周”三字,“如果死亡无法改,那我们要改变什么?”
“天时地利人和,偶遇或擦肩,”李春若道,“世间许多人事发生,一旦有所偏离,结果即可能全然不同。”
“小姐是说……”林禅沉吟一会儿,“回到六十年前,是那天晚上……特定时刻才会发生的事?可是这与孟浮周,难道……是因为孟浮周的死,我们才……”
李春若轻“嗯”一声:“或许还有其他,但……”
“沈愈——”
“沈长龄————”
一把豪嗓遽然打断屋内二人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