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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捉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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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孙二宝立缩身捂手。
他惊惶着眼,不知所措地左右顾看,动作僵缓,犹在恳切摇首。他已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了,只傻里慌张地瘫坐着。
萧烈的一句话劈得他三魂逃了俩。
反观萧烈,仍是那派悠然闲懒。白刃刃的匕首晃着,不言语,不逼近,不立刻动手,误给人求饶商量的余地。
孙二宝的眼睛回了点神。只见他呆慌慌地屈起双膝,将暴露于险地的双手贴紧肚腹,接着弓腰垂脖,灰扑扑的脸孔也深埋膝上。
萧烈:“…………”
这是哪儿来的缩头呆龟!
呆龟孙二宝终于闷出几句怂言求语来:“萧爷,您还是打我吧!若您觉得不够讨,就打得重些……我皮糙肉厚,受些皮肉伤,回去养养兴许还能好,可,可要是少了手指……”
孙二宝说到怕处,声音有些哽,他稍稍转动脖子,换气呼气,“要是少了一根手指,就再也长不出来了……我不想残废,我也不要郭三进还,萧爷,您就打我吧,算上郭三进的一道向您赔罪,还债……”
“打你?”萧烈冷哼,“一刀子能解决的事,我做什么费那些力气?”
孙二宝顿时没声儿吭了。
他是个老实的,不善言语,更绕不来巧弯。好比眼下,他急来想去,就是不知该如何回萧烈这一句。他总不能说自己打自己,自己动手不得力不说,哪里能下得去重手,更别提够还“账”了,赔一根手指能还账,可他不能挨那一刀啊!他宁愿多挨几下打……
思来又绕去,孙二宝这个笨心眼的就这么把自己给绕了进去。他竟觉得萧烈说得好像有点儿道理。
孙二宝的脑袋埋得越发深了。他又怕又慌又气又沮丧,自己竟无用到连求个饶讨个退路都口拙脑笨。
林禅看孙二宝埋成一团的模样,欲言又止间,听见萧烈开口:“皮糙肉厚?一点儿受不住揍,这要打到清账,非嚎得我耳朵聋了不可。”
萧烈作势挠挠耳廓。
“我不嚎!”孙二宝终于找着点话了,他抬抬脑袋,连声道,“我不嚎,您尽管打,我会忍住,我能忍住的……”
“你真要切了他手指?”林禅再也忍听不下,出声踱步向前,言语间她背手随意靠抵上巷墙。
孙二宝被打断后,乖乖闭声安静。
萧烈瞥她一眼:“这墙可不干净。”
闻言,林禅故作耸肩,回以无所谓一笑。
“怎么,”萧烈回到方才她问,意味不明瞧她,“你可怜他了?”
孙二宝听言偷偷看她一眼。林禅偏头想了想:“我不乐意见血。”
“刀落账清,”萧烈打断她,“不过转眼之事,这呆子非让我揍他,我可保不准何时才能揍到账清,到时死了,残了,岂不是多讨苦吃?”
歪说赖理……
林禅暗自腹诽。
“来,你劝劝这二呆子。”说时,萧烈伸掌朝她,眸光却瞧着孙二宝。
像极了从暗巷中伸来的恶爪,爪心拢染着夜色,在等着人的靠近……
“我不劝。”林禅想也不想拒绝。
萧烈随言挑视过来。
月夜下的眸子静视林禅,林禅便也直直回视,见他掌心收回,下刻,复又重伸向她:“过来。”
“哦。”
林禅敛眸,不情愿般低应一声。
握蜷于背后的手不得不缓松下来。林禅轻启步,指尖才刚触及,即被人握紧牵带过去。她顺势蹲身下来,一下子挨萧烈极近,一呼一吸间全是那陌生而又不可忽视的气息。像穿巷打叶的风,耳听目见,亲身感受。
萧烈瞧回孙二。大掌仍抓着林禅不放,缓缓摩挲上探,捉住手腕,轻轻捏两下,便颇得乐趣般开始绕着林禅腕骨一圈一圈地把玩。
林禅:“…………”
这又是在做什么?
右手受人撩触的强烈不适,一寸一寸,从指尖攀烧上心头。
逢场作戏。
林禅自知要忍耐,眼下绝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她连自己的处境都尚未摸清猜透,眼前的男人比她预想中的更加难以应付。
笔墨他人耳,又怎会有亲眼近观来的真实。
孙二宝反复方才话语。
而萧烈故留余地,“耐心”拿话遛人。他随手抛出的一根“枝条”,便有人巴巴地攥着握着。孙二宝几是软言好语地劝人狠狠揍他,一心求打,只因他认为,这样便可以保全他的手。
右手犹如面团,被一股力道随意捏圆搓扁。
林禅侧目,瞧着身旁人眼眸。她忽想起孙二宝的眼睛,黑亮亮,流动着希望……偏偏有人热衷于引它燃起,再不甚在意地吹一吹,作弄几下,直至厌倦地将它彻底毁灭。
林禅一把挣开手。
“我回去了。”
她霍然起身,又一把被拽回。
“坐下。”萧烈冷眸抬她一眼,随后捻捻指腹,“瘦了,硌手。”
林禅小腿一痛,心中又怒,又不免一紧。
她调整语气,略带嗔怪:“上回说胖,这一次又说瘦,在你眼里,人就没个正好的时候。”说话间瞪人一眼,“是胖是瘦,且要看我自己心情,随我自己乐意!”
伴随话落,林禅全身的疙瘩也洒落一地。
萧烈听完却不说话,也不看人,耍着匕首向地下戳刺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掌心抵握刃柄,看那神情似在沉思……
林禅下意识便以为自己说错什么了。
她作假,她心虚,她觉得萧烈一言一笑遍设提防与试探。
林禅眼愣愣看着萧烈抬起一臂,随后“啪”一下,拍她脑袋上。
“发什么呆?”
“……”到底是谁先发呆?
林禅盯着眼前这张面孔,两次见他,皆在暗处,离得近,却不敢细看打量。此时借着这点由头,她才能自然而然地盯着他。
才要生出一些关于形容的词,一个不防,脑袋又挨一下!
这回着实有些重了。
林禅捂着头,差些装不下去。她撇开眼,正撞上孙二宝视线。对方略有惊慌,大着胆子没躲没避,他动了动唇,然而半天说不出一字来。
可林禅已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他想说。
小鹿般的眼睛,
躲在夜色后,弱弱地寻求帮助。
林禅敛眸,先一步躲开。她想起身,蹲在这里压得她气息不畅,站起来,离得远些,便听不清,看不明了。
她后悔进了巷子。
萧烈在捉弄人,她觉得自己也成了帮凶。
林禅抓了抓头发,一路顺搓到额角,她使力揉按。头忽然痛得很!好像诸般情绪痛楚全都凝结在了一处。
一掌温热圈覆上腕间。
林禅恹恹掀眸,不说话,只望着人。
“方才打重了?”萧烈瞧了她好一会儿,才问。
林禅正想着事,胡乱摇头又点头。
萧烈撤回手,又轻拍一掌:“打傻了。”
“能不能回去?”林禅手撑着额头,没好气道。
“能。”萧烈拔了地下匕首,一口答应。
孙二宝浑身一震,本能地向后缩。
林禅只觉眼光一闪,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倾身拦住人。抬眸的瞬间,对上萧烈沉黑注视的眼神,抓阻对方臂上的手因用力而指骨突起,隐隐颤抖。
方才她若有一丝犹豫,只怕孙二宝的手……
这人果真是情绪不定,之前还“颇有耐性”,转眼轻飘飘撂下一字,便要扬刃伤人。说到底,哪有什么耐性,不过是为了满足他的恶趣罢了。
盯巡她面庞上的一双眸子满含怒气与探究。林禅反应一瞬,忙贴身挨近他,眼望他,一下一下捋着她抓攥过的手臂。
眼看冷硬的眸光回暖,林禅方悄悄松口气。阿轻不止一遍嘱她:江绾极少会逆萧烈的意,不论何事!
思及阿轻,林禅作不经意看去——几步外,阿轻提着灯笼,垂目静立,任身后树影叶摇,身裙浮动。
林禅收回视线,不等萧烈发问,先一步柔声劝道:“你别生气。郭三进能去哪儿,过两日肯定自己就出现了,你罚什么不好,做什么非要切人手指?”
“我记得你嫌这孙二呆笨,一向不喜他,”萧烈瞧她,“如今倒为他求起情来了。”
“我不喜他,又无仇无怨的。”林禅边捋他小臂,边软言,“求个情,饶了他,好不好?”
萧烈绷脸不语,隐有烦躁。
林禅端详他神色,心叹一气,轻声:“我不想看你伤人。”
“可以不看!”
?她哪里是这意思?林禅气还没升上来,即被萧烈制住双肩,扯带到一旁。萧烈扭头:“你过来,带她到外面等。”
阿轻听言过来扶她。
林禅“赌气”不起。
萧烈定定视她。
林禅偏脸避开,表面上她鼓着气,其实心里无奈极了!她不能再求了!垂眸可见的视线里,有孙二宝一角衣影……林禅心痛他犹豫又小心翼翼的寻求,她想及雪夜曾受过的帮助,不要说郭三孙二,一个陌路人,她也无能为力……做什么要砍人手指?做什么非要冒充别人?
突地,眸中衣影霎时震退,短瞬杂声掠影后,耳际刺入一道惊叫!
下刻,化为吞在嗓子眼里的呜咽与喘息……
惊抖过后,林禅垂颤着眼睫,见孙二宝跪伏在地,捂着手,上下抖如筛糠。
一刃寒光钉立他的……指缝。
那寒刃紧接抽离。随后林禅听到萧烈低骂一声,怒吼:
“晁歌!你给老子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