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酒减肥日记》路菲MZ

30、第 30 章

　　张定之的故事很简单。
　　像无数赌狗可怜的家人。
　　被一次又一次地欺骗，陷入一次又一次的负债。

　　他的故事又有一点点不同——
　　他欠了他姐姐张怀芝。

　　他姐姐婚后染上了赌博这种坏习惯，偶尔赢钱会买各种东西给父母。
　　逢年过节她拎着大包小包回家，享受夸奖和虚荣时，还顺带贬低张定之。

　　“你辛辛苦苦一年到头挣那么点钱，什么时候才能发大财啊？”
　　他没想发大财，他就想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后面的故事没有任何意外，姐姐输光了、借钱了、又输光了、又跑路了。
　　到处骗、一直赌。
　　老人的钱被她骗得干干净净，惹上一身的债，直到张定之去民航工作后才摆脱了她这个泥潭。

　　他把她赶出家门、警告她不准再回来。
　　“爸妈已经帮你填了那么多坑，你但凡有点良心，就不要再骗他们了！留点钱给他们养老吧！”

　　一次又一次的欺骗。
　　两个老人早已被骗得千疮百孔。

　　姐姐临走时和他对骂：“我就拿了他们一点点钱，你就看不顺眼了？从小他们的钱都花在你身上，这是他们重男轻女的报应！”
　　父母被伤透了心，他们可以对着天地发誓，对一双儿女一直是一碗水端平的，却被她这样污蔑。

　　她拖起行李箱：“走就走！呸！你们这种父母我已经看透了！拿一点点钱这么小气。我告诉你们啊，我儿子在重点高中、成绩名列前茅，等他名牌大学毕业找到工作，我就能享福了。到时候你们别眼红！”
　　张定之冷笑：“就你这样的人、你儿子不被你带坏就不错了！”

　　两年以后她发短信给爸，说她儿子曹新真的考上了最好的大学，她想摆升学宴。
　　她得意洋洋：“虽然孩子外公外婆和舅舅对他也不好，但你们也应该来，要不然外面人以为我娘家没人了。”

　　两年没联系，父母已经淡忘了她做过的恶事，以为她真的改好了。
　　她得寸进尺：“给外公外婆和舅舅一个机会表现，孩子升学宴你们挑地方吧，不能丢我儿子高材生的脸啊！”
　　……

　　陈酒不明白。
　　“曹新考上了大学？他真的考上了？那他现在，是辍学吗？辍了几年？”
　　啥名牌大学能让他办这么多年的辍学？

　　机长扶着额头苦笑：“他根本没考上。不，他连高中都没上。”
　　陈酒：“……啊？？？”
　　“在升学宴上，有邻居让曹新把录取通知书拿出来，我姐听了也让他拿出来，他拿不出来。回去以后我姐查了，他高中三年根本没上学，拿了学费和生活费，每天按时上学回家，一出门就泡在网吧。在网吧里他认识了很多不三不四的人，本该高考上大学的年纪，他却已经网赌两三年了。”

　　陈酒瞠目结舌。
　　她这两天在曹新这臭小子身上看到了太多人类极限。
　　还、还能这样？高中、大学录取这样的大事，居然也能骗人？？？

　　“不、不是——可是、可是三年欸，你姐就没去过一次家长会？就没接过一次老师电话？她就没有怀疑过？”
　　“没有，她一次都没怀疑过。”

　　然后呢？
　　陈酒记得，他姐已经去世了，时间也对的上。

　　“你姐姐，就是因为这个……”
　　“对，升学宴结束后她不信，去中学闹、去教育局闹，就是没有曹新的学籍。她回去以后，狠狠打了曹新一顿。他已经十八岁了，和他妈对打，我姐根本打不过。”他狠狠抹了一把脸，眼底猩红，“他还说，你一个赌鬼，骗了所有人，连你亲弟弟都说你会带坏你儿子，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好好念书。”

　　我的天，一个孩子，对母亲说这种话。

　　他抽了抽鼻子，眼神里尽是荒凉，声音无比痛苦：“我姐打不过他，还是我把他们分开了，我姐把自己关房间里一晚上，第二天居然给爸妈做早饭，说对不起他们。我爸本来以为她终于改过了，没想到，吃完饭后她收拾完碗筷，就从楼上——”
　　他哽咽住，没有再说下去。

　　原来是这样……
　　陈酒骤然想起，曹新说过，他犯了点小错，惹他妈生气。
　　这叫【一点小错】？？？

　　这王八羔子，属实该细细切做臊子！

　　他垂着头，佝偻着背坐在那儿。陈酒不忍心，凑过去想握住他的手：“然后呢？”
　　他却不着痕迹地避开：“我姐在最后一顿饭说和我道歉，她说我说的是对的，大人什么样、孩子就有样学样，她错了。我以为她和我道歉，是想好好过日子，根本没想到她，她看到孩子被她养成这样、不想活了，都是我的错……”

　　陈酒：！！！
　　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她连忙二话不说、强行握住他的手：“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真的吗？那为什么我这样愧疚？”他看向她的眼神这样愧疚，眸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悲伤又寂寥。

　　“你就是说两句话，气头上嘛，气头上什么话都会说啊。他们都是成年人，难道你要为他们的人生负责？”
　　“陈酒，我和我自己说过无数遍差不多的话，可是并不能让我心里好过一点。”
　　“所以你就，这样纵容他？”

　　卿卿子说过，遇到赌狗，除非是父母子女，其他人能跑就跑，赌狗会把所有人都拉向地狱。
　　而张定之却把曹新带在身边照顾他、替他还债，被吸干了血却没放弃他。

　　她明白了。
　　难怪他总是不经意间透露出些许恍惚，和若即若离。
　　就凭这样的经历，谁能保持乐观？

　　她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和他说：“你不欠他的！好，就算你给自己定个道德圣人的标准，为了那一句话，你也付出太多了，够了！”
　　真的够了！

　　她蹲在他面前，急切地、迫不及待地握紧他的手。
　　他的掌心都是冷汗，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明明是这样亲密的动作，可为什么，她感受不到一点亲昵？

　　在他眼里，她仓促地寻找他对自己的爱意——
　　有的，她相信他对她有爱。
　　一个男人爱不爱你，眼神骗不了人。

　　可是除了爱意，他的眼里更多的是悲伤。
　　和告别？

　　他靠过来，和她鼻尖靠着鼻尖，无比亲昵，呼吸可闻。
　　他们用最缠绵的姿势相依，交颈厮磨，比直接做|爱都要更加亲密。
　　却更加遥远。

　　陈酒在感情方面一向迟钝，心眼子像是被水泥灌过。
　　可她就是有种感觉，张定之，这是在向她告别。

　　“对不起，陈酒，我不该贪恋你的温暖，我不该和你开始，我不该隐瞒你，我不该招惹你、对不起……”
　　“没有，你没有骗我，你没有骗我……”

　　她想起刚认识的时候，他总是若即若离，原来是这样。
　　“如果我有良心，我根本就不该招惹你，我应该像拒绝姚欣那样立刻拒绝你、把你推开十万八千里。可是你这样坚强、这样有活力，我真的拒绝不了，我拒绝不了……”

　　她摸着他的脸颊，第一次和他说掏心窝子的话：“我前几个月刚离职的时候一度自我怀疑，是你给了我很多自信、很多快乐，机长~你不要这样想，你不欠我的。”
　　她埋首在他颈间，眼泪滑落在他衣服上，化作一片水渍，很快就消失不见：“我说了呀，我们给了彼此很多快乐、很多安慰，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你别把我当小孩子好不好？”

　　他抬起手，握住她的肩膀，却是坚定地、轻轻地推开了她。
　　他的眼底有疏离，有清醒：“我对不起我姐，我也不能把外甥这个累赘丢给我爸妈不管了。我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但是你不同，你还有大好人生，别和我耗在一起，别被我拖累。”

　　她急切地表白：“我中途就识破了曹新的谎言，他没有完全骗到我。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我都这个年纪了，而且不了解情况一开始才会被骗，以后他再也不可能伤害我！”

　　机长苦笑：“我刚开始决定管教曹新的时候，也这么自信过。可是现在，我的心已经被他扎烂了。你根本不知道家里有个赌徒是多么恐怖的事，他会拉着我们全家陷入泥潭。陈酒，我不忍心把你也拖下去。”
　　顿了顿，他恨恨地说：“他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很有钱了，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你家里也很有钱，他就像条潜伏在黑暗里的毒蛇，随时随地会咬你一口，我不可能让他这样害你。”

　　他狠狠擦了一把脸，所有旖旎的、悲伤的绯闻刹时消散，只剩下离别。
　　他推过来一张签好字、甚至按了手印的借条，眼底猩红：“陈酒，这不是我为我们设想的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也不想，她到了这个年纪，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迟来的爱情。
　　谁能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

　　两个人面对面，她一直哭，他双手搂着她的脖子，一直摩挲着她的耳后，像是在安抚她。
　　可是没有用，有什么用？她知道，这就是最后了。

　　他把借条塞到她手里，嗓音沙哑：“给我个账号，我会把钱给你的。”
　　她只顾着摇头，嗓子哑到说不出话：“我不要，这点钱我还不放在眼里，我不和前——我不和男朋友有金钱上的瓜葛。”

　　这是她第一次说他是男朋友，他的眼里却只有苦涩。
　　和不甘。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他什么时候走的。
　　陈酒一个人枯坐着，直到窗外太阳落下、黑暗将她彻底吞噬。
　　然后电话铃声将她惊醒。

　　是妈妈。
　　“我早就告诉你，你找的不是什么好人，他欠了身边人很多钱、他是个骗子！”

　　陈酒捏紧了手机，心想他不是！
　　陈冉不依不饶、还说：“你总是这样，你从来不听我的话，我早说了你什么都做不好，工作做不好、男朋友也尽找的垃圾，你真是——”

　　“哦，你就当我死了吧。”
　　“你说什么？！”

　　就当她死了吧，已经被亲人冰冷的语言彻底杀死了。
　　陈酒挂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