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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谁人可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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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二话音刚落,一个穿金戴银,一身大红的壮年男人款款踱来。黛蜜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由红转黑,瞳孔越睁越大。啊?这个满脸肥肉横生,大腹便便,穿的整一个暴发户的男人就是掌柜老板?
那如牛魔王的大脚终于停在自己面前,黛蜜干笑几声,抬头望向那重量级的牛魔王。只见那掌柜肥头圆脸,双目向上吊着,眼尾深深刻着几道皱纹,眼皮浮肿,眼珠浑浊。鼻子倒是非常高挺的鹰钩鼻,十分漂亮……只是生在这脸上,着实异常诡谲阴鸷。
那掌柜盯着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忽然阴恻恻地笑了几声,一咧嘴,露出一口黄牙,腮边的肉抖了几抖,摺得更深了。
黛蜜一惊,抱紧怀中包袱后退一步,心里暗暗叫苦:呜呜,遇到这样的掌柜,还不是九死一生的份儿?呜呜,师傅,蜜儿要嗝屁了……
她左右看了一眼……这牛魔王养了这么多壮丁,我还没逃出门口恐怕就死翘翘了!
“那个……老板,您别冲动,别冲动……对身体不好,呃……血脂会上升!神经会紧绷!血管要是爆裂了马上会往生!”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紧闭着眼睛做着垂死的挣扎。
“公子别慌。”一道深沉而略带沧桑的声音柔柔传来。
“谁?谁?”黛蜜连连转头,四处张望,“声音……好好听……”
众人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都不禁发出几声哄笑。黛蜜搜寻无果,终于又把目光转回那掌柜的脸上,只见那掌柜的笑了笑,竟……和蔼无比。
“姑娘。”那声音这下子压低传来,这……那么好听的声音,竟是牛魔王的?
“你……什么姑娘?老板,你真逗,本公子明明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黛蜜忙上前几步到那掌柜面前,也压低了声音,怕露了女儿身。
“呵呵,任某活了大半辈子,眼睛虽然也没有以前好使了,但是男是女还是分得清的。不过,姑娘既不愿泄露 ,任某自然可装作不知。”
“任……任掌柜,想不到……”黛蜜一脸惊喜,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那个伟大的牛魔王,感激涕零道:“想不到人真不可貌相啊!额,口误口误,反正……如此大恩大德,小女子铭记于心,誓死不忘!”
“咳咳,公子大可不必如此。”那任掌柜温和地笑着,恢复了正常的音量。那牙依然是黄的,那肥肉依然是横着生,可是怎么现在就觉得这么顺眼,这么和蔼可亲,这么高品位了呢?
“呵呵,那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此拜别,后会有期!”
黛蜜乐呵呵地拎起旅行包往门口走,那小脸笑得欣欣向荣。哈哈哈,真是出门遇贵人,没想到这时代连牛魔王也是个大好人!
“公子,请留步。”
嗯?还有什么事吗?黛蜜心里想着,便转回身,目光询问着。
“公子刚才在本店用了膳,还……”
“啊!”黛蜜急急打断任掌柜的话,那脸上的花儿迅速枯萎。“对不起,对不起,那个,我不是吃霸王餐,我的银子被偷了,真的,我没说谎。”
“公子,任某并非怀疑你的话,只是本店小本生意,公子你看……”
“任掌柜,这钱我一定还你,只是现在我真没有……先赊着行不?”
任掌柜面露难色:“公子,任某实在非常抱歉,本店规定一律不准赊账。”
“那……我……” 唉,生意人在商言商,也是人之常情。
“公子在滨城可有熟人?”
“可能有,可是……还没找到。”
“那你身上可有其他可抵当的物品?”
“喏,只剩衣服了。”
“那就没有办法了,那把你那匹马抵了债,然后留在店里洗一天碗,公子你看如何?”
“啊?小气鬼。”她低声嘟哝:“不带你这样抢钱的,我这马可是五两银子买的!这桌菜才二两嘛!”
“你那匹马刚才我瞧过,样子虽然还不错,可是实则是匹生病的马,勉强可算一两银子,公子可是上了贩马人的当了。”
啊?病马?看起来很神武的啊!不过说起来,貌似这匹马跑得很慢……
“我……”
“公子认为如何?”
黛蜜思索着,任掌柜的也是个公道之人,算是给了自己一条不错的后路了,唉,总比被暴打一顿好。于是心里哀叹一声倒霉,便向着那火红的胖掌柜重重地点了点头。
黄昏,酒家,后院。
庭中有一口深深的水井,用麻石堆砌而成。除了井边因经常在那洗刷东西而非常光滑干净外,井外的一圈已爬满了青苔,鲜绿得十分可爱。庭中种了几棵琼花树,现在已是八月份了,花已经几乎完全凋零了。抬头望去,早已不见了当初粉白的硕大琼花团,只偶尔有一些迟迟不肯脱离树枝的残花随风纷飞。风来得急了,那残花枯叶便簌簌落下,划出一道道飘逸的线。黄昏下,这种不同于春天白花拥簇的姿颜,给人别有味道的美感。
是的,就是这种凄美的美感!呜呜,简直是我此刻心情最深刻的写照啊!可怜的颜黛蜜,你咋这么倒霉?黛蜜仰着脖子望了那残花雨一会儿后,心里感叹了好几十遍,终于还是把歪了的衣袖再捋好,坐在小板凳,奋力地洗起碗来!
“这碗以前都洗了好多年了,有什么了不起,我洗我洗我洗洗洗!”
这头洗得正火热,院子那头出来了两位大婶,腰间各抵着一个大箩筐,里面装满蔬菜瓜果之类的,想来是厨房那头的。
“诶,你听说了没有?”
“什么来着?”
“听说凛亲王死啦,只是还没找回尸体。我家侄子在宫里当太监,他说皇上悲痛得不得了,已经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是真死了,等寻回尸体,就举行风光大葬……”
黛蜜心里一紧,回头望向那两个廊下的大婶。凛亲王,那妖孽?关我甚事?心里不以为意地说着,手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真的啊?那还真是可惜了,听说这凛亲王长得像神仙那么俊啊,又是个大人才,才二十岁怎么说没就没了……”
“就是就是,我都还没见过一面呢。”
“看你这个样儿?也学小姑娘思春了不?”
“去你的!”
“还真老不害臊!”
“公子?公子?”这人是怎么了?怎么洗着洗着碗在这里发呆?叫了好几声也不应人?
琼花树的树荫下,一清隽少年停着洗碗的动作,眼神游离,那明亮如星的眼眸此刻已黯淡下来,眼睑低垂,黑幽幽得看不出情绪。他的眉头紧皱着,像是在挣扎着什么事情。
一进这后院便看见此番情境,那店小二又放大音量喊了几声。“公子?公子?”
“啊?哦,是你啊!”
“掌柜的叫我来传话,这天都快黑了,你快快洗完这点便走吧。不然天黑了路不好走。对了,还有这坛酒,是我偷偷从厨房拿的,今日被逼无奈,所以……”
看着店小二一脸尴尬想要向自己道歉,又苦于口舌木讷,急急地挠着头憨厚地笑着,黛蜜心里有些感动,忙起身接过那小坛酒,说道:“谢谢你,你也是职责所在,本没有错。别放心上,这酒,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呵呵呵,好你,你拿着,这酒后劲儿大,你别喝多了。那我先走了,天黑了,我娘还在家里等着我吃饭,我得赶紧回去……”
“好好!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吧!我洗完这点也就走了。”
那小二笑了笑,便转身走了。黛蜜心中羡慕不已:真好,有娘在家里点着灯,缝着衣衫,等自己回家吃饭。
“诶,等等。”
“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她想了一会儿,看着那淳朴的小伙,声音柔得快要滴出水来,“好好孝顺你娘。”
那小二见眼前少年此刻一脸认真,双眼明光流转,只觉心里有些什么正暖暖融化,眼睛回望着黛蜜,坚定地回答:“诶!我晓得的咧。”
“嗯!”望着那小二欢快离去的脚步,黛蜜舒心地笑了笑,便又坐了下来。
待到月亮快升到头顶的时候,黛蜜才收拾好东西,抱着旅行袋和那一坛酒离开了那间小酒家。
街上还有一些行人,那些小摊主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陪妻子孩子了。这里的人睡得早,绝大多数店铺都已经熄灯了,所以石街上已经是昏黑一片了,幸好月光皎洁,还能看得几分清楚。
天啊,好黑啊,会不会有鬼啊?看着黑夜里沉寂无声的滨城在白日的浮华过后显得有些荒凉,黛蜜心里有些发毛,便向着侧边一条稍微亮堂的路走去。她慢慢地走着,不知可以去哪,低着头,心里盘算着今夜的着落,脚步缓缓地踏着青石,发出微微的声响。
咦?眼前灯火怎么越来越亮?还有一些杂乱的人声传来。黛蜜疑惑地抬起头,发现前方灯火通明,心里大喜,去那里碰碰运气可能就找到床铺啦!
想到这,她不禁加快了脚步,看见了希望,脚步都变得异常轻快。走了几分钟,黛蜜便停住了脚步,然后嘴巴越张越大,几乎可以塞个鸭蛋了!
萎靡啊!奢华啊!堕落啊!
眼前琼楼玉宇,辉煌富丽。洛阳宫灯,粲然生辉。门口,楼上,回廊,娇呼声,调笑声混成一片。还有优美得如同行云流水般的琴音绕过那红漆大梁,绕过珠帘,绵绵不绝。
无数身着轻纱的女子娇笑地拉过恩客,柔若无骨地倒在各式各样的男人怀里。那男人也大多一副享受的样,那不老实的手已经胡乱地在女子身上游离。
黛蜜心里惊呆,看着眼前情景,脸已经不禁飞红。
“哎哟,小公子,长得真是俊啊,这可是第一次来?”一声媚得连骨头都快酥了的声音响起,她还没来不及反应,已被一阵浓浓的脂粉香包围。
“啊?不是不是,我不是来……”
“哟,瞧这脸都红了,公子,你还真是讨人喜爱呀!”另一黄衣女子已经向黛蜜倒去,手已经摸上黛蜜脖颈,来回摩挲。
黛蜜直觉血气上涌,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想移开自己的身体,又担心挨在自己身上的那副躯体会倒下去。正想要伸手推开那黄衣女子,却又一位紫衣女子靠了过来,那柔软的□□已紧紧贴到自己的手臂。
“小公子,别害羞啊,让姐妹们好好伺候你……保证让你舒服得不想走,姐妹们,你们说是不是呀?”
这紫衣女子话音刚落,另外几位便犹如一窝黄鹂般娇笑着附和:“是呀,是呀……”边笑还边用丝巾捂着小嘴。
“不是,我只是……我真的是路过的,路过的……”生平第一次被女子调戏,黛蜜手忙脚乱,只红着小脸直摆手。
那群女子见黛蜜样貌清俊,衣着得体。虽然不是十分华丽,可是看质地便可知是富贵人家,哪里肯就此罢休?
“诶,公子,你还真会开玩笑。这都到了我们脂红楼的大门口啦,怎么会是路过的呢?别害羞啦,快快随奴家进来吧……”那紫衣女子说道,一只青葱玉手抚着黛蜜小腹,正有着向上游离的趋势。
黛蜜心里一惊,怕露了身份,以后会不方便,忙推开那两个贴在自己身上是八爪鱼,着急地解释:“姑娘,在下真的是路过,这就要走了,就走,就走!”
黛蜜慢慢向后退,嘴里不断地说着抱歉,急得额头和手心都出了汗,谁知还没走出几步,便被那群女人拉了回去,眼见便要被拖进到那脂红楼。
黛蜜心里越来越急,用力挣脱却又挣脱不开,情急之下,竟拧过头向着另一边路口,大叫了一声:“凛王爷!!”
那几双抓住自己的手不约而同地放开自己,向她的目光方向望去。
黛蜜趁机脱了身,推开那群围着自己的女子,拔腿就跑!!
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等到筋疲力尽的时候方慢慢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呼呼!终于逃出生天!
“看长河汹涌,大浪淘尽几番青史残篇……道说是英雄命,只手可擎天……却不知古道皇城,英雄命可歇……命中劫,雨中约,把萧曲曲为谁流连……”
浑厚悠远的歌声自巷口传来。黛蜜转身,正见到一老翁,弯着腰,拔歌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