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无痕》姜怀瑾

1、初遇

　　梅月，阳春城，街坊茶肆。

　　“听说近来各大宗门弟子频频失踪……”
　　“他娘的，有这事？”
　　“可不是嘛，而且好像还是凭空消失，连打斗痕迹都没有！”
　　“搞得人心惶惶的……那些宗门有什么动作？”
　　“还能有什么动作，派人查呗。”

　　上官瑾徐徐地喝了口茶，凝神听着旁桌几人的交谈。身旁穿着利落骑装的女子戳了戳她，示意她看远处的红衣男子。

　　红衣男子生了一双含情的丹凤眼，乌黑的长发随意在背后束起，姿态懒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折扇，颇有些风流，察觉到二人的目光，也只是抬头瞥了一眼。

　　“师姐，看他身段，武功定然不凡。”叶璇摩挲着剑柄，转头看向上官瑾。

　　上官瑾觉着自家师妹今日有些异常，打量着红衣男子，颇有兴致地问：“那他可比得过你？”

　　叶璇闻言沉思，眉心微蹙：“不知。”

　　正在二人谈话间，方才交谈的三个汉子与店小二闹了起来。

　　小二的手不停哆嗦着，声音颤抖：“几位爷，把茶钱结了吧，小的也不好做啊。”

　　为首的汉子肌肉虬扎，凶神恶煞，抬脚便将小二踹倒在地，恶声道：“这世道都要乱了，还给什么钱，滚！”

　　两个跟班提刀砍碎了桌椅，叫嚣道：“我们仨来这喝茶是你的福气，还真当自己是碟菜了。”

　　其他茶客哪见过这种阵势，当即便被吓跑了。

　　三个汉子得意得很，作势要走，不料没走几步，就被一柄长剑拦住去路。

　　叶璇持剑肃立，神色冷漠，紧紧盯着三个汉子：“茶钱留下。”

　　汉子一看是个女子，不禁讥笑出声：“一个娘们也想拦我？谁给你的胆子。”语毕便要拔刀，只是刀还未出鞘，就被叶璇踹飞出去。

　　她眼眸中带着几分厌恶，冷声道：“还你一脚。”

　　另外两个汉子见状，怒冲冲地持刀冲上来，朝着叶璇就要往下砍，只见她剑一横，霎那间便一人一脚，二人双双倒地不起。

　　上官瑾暗中留意着红衣男子，怕他背后放冷箭，后者却只是兴致勃勃地看戏，没有一点出手的打算。

　　另一边的汉子好不容易爬起来，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就被长剑抵住了喉咙。
　　汉子忿忿地丢下钱袋，恶狠狠剜了持剑人一眼，转身跑了。

　　见事态平息，上官瑾起身离座，漫步过来：“师妹，走吧。”

　　叶璇点头，收剑入鞘，随她走向门口，路过红衣男子时却猝然停下脚步。

　　“太极剑，万剑宗……”
　　一道懒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男子收回敲击剑鞘的手，又转头看向上官瑾：“传闻上官家独女是个习不了武的残疾，观你身形打扮，看来是真的。”

　　“找死。”叶璇闻言紧握剑柄，说着便要上前教训这个嘴贱的男人。

　　上官瑾轻轻抬手按住她，身姿婉约，对红衣男子和颜悦色道：“阁下行走江湖，定要慎言，当心祸从口出。”

　　此人身形纤弱，话音却坚贞有力，活脱脱一副世家小姐风范。

　　“嘴贱手也贱。”如若目光可以化为刃，此刻男子便已被千刀万剐了，叶璇说完便跟着自家师姐离开茶肆。

　　待二人走后，店小二一改前态，恭敬地走向红衣男子，行了个礼：“斥候大人，要不要……”说着便手作刀状往脖子一滑。

　　“斥候”含笑转着折扇，另一只手摆了摆，示意小二退下。

　　春风吹拂，柳絮纷纷。
　　上官瑾二人在街上走着，正打算去下一家酒肆，继续探听情报。

　　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孩似是无意般撞了上来，见撞着了人，像是受惊的鸵鸟，埋下头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言罢急匆匆走了。

　　徒留师姐妹二人面面相觑，上官瑾无辜地看向身旁人，道：“他把荷包顺走了。”

　　叶璇连忙追上去，那小孩跑进了旁边的巷子，被她逮了个正着，提着小孩动也不是，放也不是。

　　两条小短腿在空中蹬来蹬去，很是滑稽。

　　身后上官瑾不疾不徐跟进巷子，莞尔道：“小小年纪不学好，怎么跟人学偷东西？”

　　小孩眼中立刻蹦出泪水，在脏污的脸上留下两道泪痕，连忙哭喊：“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两位姐姐你们放过我吧。”

　　上官瑾抚颔沉思片刻，示意叶璇把小孩放下，道：“师妹，去给他买点吃食吧。”

　　叶璇应声，从小孩怀中取回荷包，快步走出了巷子。

　　待她离开后，那小孩竟又一声不吭跑了。
　　上官瑾愣了下，暗自腹诽：这小子跑得可真快。

　　突然，一道破空声传来，雪白的刀尖直指咽喉，上官瑾旋身躲过，弯刀如月，毫不停歇，刀刀致命，都被一一避开。

　　来人身着墨袍，面目俊朗，眸中杀意毫不掩饰，行招凌厉。

　　上官瑾迅速从腰带中抽出匕首，匕首刀柄镶着一颗红宝石，繁丽生辉，流光的刀刃与弯刀碰撞，发出极为清脆的声响。

　　这人的力道太大，她手被震得生疼，急忙抽身攻向对方侧方，不与他正面相搏，可对方反应迅速，还未等匕首扎入血肉，就被弯刃一刀打开，不由得暗骂：这人是吃大力神丸长大的吗？

　　上官瑾神色一凛，当下便决定以守为攻，她身法鬼魅，步伐灵活，力道不足便以巧劲化力，不断以匕首相抵，二人的刀打出道道残影，竟是谁也伤不了谁。

　　来人的攻势又急又猛，身法反应一看便是身经百战，她不想再继续纠缠，抬手射出一枚袖箭，直指对方脑门，利用制造的间隙攻向对方胸膛。

　　对方却像早有预料般砍向她脖颈，这下来不及躲，只能侧身，硬生生让左肩受了一刀。

　　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污了衣裳，上官瑾皱眉看了一眼伤处，深可见骨，扭头狠狠瞪了一眼男人，随即纵身一跃，转眼便没了身影。

　　“踏雪无痕……”男子孑然而立，身姿笔挺，玄色衣袂随风翻飞。

　　另一边，叶璇正原道返回，陡然看见受伤的上官瑾，忙扔下吃食帮她捂住伤口，竟是连眼眶都红了，急问：“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回客栈细说。”

　　流云缓动，夕阳西去。
　　上官瑾仔细地打量着手中的物件，与男人打斗时便发现他怀中有异，那一招佯攻就是冲着此物去的。

　　这是一块通体漆黑的玄铁腰牌，花纹繁复，上面刻着“无影堂”三个金字。

　　“无影堂，那个杀手组织？”正在为上官瑾上药的叶璇咬牙问道。

　　“嗯，刚出茶肆便找来了，那小孩生龙活虎的，哪像是饿了几天的样子，应当是那个红衣男子指使的。”上官瑾脸色苍白，垂下的手微微发抖。

　　“这么说，师姐你知道那个小孩有问题，那为何还要支开我？”
　　“不引蛇出洞，怎么知道是条什么蛇？”
　　“能伤师姐……到底是何人物？”

　　“江湖传言无影堂有四大杀手，蝗风、人屠、斥候、雨燕，蝗风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人屠冷血无情、为任务而生，斥候情报灵通、善于追踪，雨燕嘛，身法敏捷、最擅轻功。想必来杀我的就是四大杀手之一——人屠了。”

　　上官瑾沉吟，话锋一转，

　　“说来，到底是何人买我的命？出这么大手笔杀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当真是缺德。”

　　叶瑾闻言认真地看着上官瑾，道：“师姐不弱，师姐虽不会武功，但轻功天下第一。”

　　“我们初入江湖，见过的人都没几个，又谈何天下第一呢。”
　　上官瑾失笑，极力忽略左肩传来的痛楚，
　　“原以为只有万剑宗失踪了弟子，没想到各大宗门都有这种情况，一定要抓紧时间调查，查明真相，完成此行目的，早日归家。”

　　“人屠虎视眈眈，等伤好些了再行动吧。我去让小二准备吃食。”叶璇细致地包扎好了伤口，起身道别，离开了房间。

　　窗外月色朦胧，螽斯鸣叫，上官瑾挺直脊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神色淡然地抿了口茶：“出来吧。”

　　只见窗外黑影一闪，刹那间桌对面便多了个人，来人正是杀手“人屠”。

　　因着方才上药，上官瑾衣衫半褪，羊脂玉般的肩头与白玉琉璃耳坠相得益彰。发觉人屠往这边瞧了一眼，便抬起白皙的手指拾起了衣衫，低声轻语：
　　“看着你制造的伤口很有成就感吧，梁上君子。”

　　清冷的月辉洒在案上，人屠直直地盯着她，冷言：“可惜不是在脖子。”

　　“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比杀人有趣的事多了去了，你说是吧，人屠大人。”上官瑾拿了个茶杯放在人屠面前，动作轻柔地为他倒上茶。

　　人屠单刀直入：“你为何会踏雪无痕？”

　　上官瑾抬眸，轻声道：“你为何觉得我会告诉你？”

　　明月被闲云半掩，云影重重，烛火忽明忽暗，不断跳动，人屠紧紧看着她，抬手握住冰凉的刀柄。

　　“我师从无影堂上任雨燕——夏如风，说起来算你半个同门，踏雪无痕是她的独门绝技，想必你也知道。现如今这世上除了我，再无人会。”

　　人屠听到对面这个女子低语道，

　　“我可不是怕你，只是我师妹护我心切，听见声响一定会上来与你打个不死不休。”

　　“她居然有徒弟……”人屠喃喃，而后抬首，“七日，这期间我不会杀你，日后会给你个痛快。”

　　烛火映照在上官瑾那张精巧的脸上，人屠见她微微颔首，露出堪称端庄迷人的微笑回应道：“多谢公子高抬贵手，不过……你杀不了我。”

　　此刻屋内安静极了，似落针可闻，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半晌，人屠率先开口：“东西还我。”

　　上官瑾略感遗憾地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拿出怀里的腰牌，递给了他。

　　人屠接过东西便要走，却忽然听她问：“公子不留个名讳吗？”

　　人屠沉默了片刻，似在犹豫，最终道：“宫二。”

　　待男人翻窗离去，上官瑾收起笑容，轻轻抚了抚左肩，面色很快阴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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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四大杀手设定参考了某红薯。
其实宫二很早就知道夏前辈有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