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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52 ...

  •   “华封袭”定了会儿后,开步走上去,以他惯常高傲的步子,到她跟旁俯下身,一手环上她背,一手环上她腿,很轻松地就抱起来。

      女子贴在他怀里,意外地恍了神,然随即便回归现实——那又怎样,还是冷得像块木头。

      他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亦没有丝毫多余的眼神。高傲的他,只会昂首目视前方。

      他将她放到榻上,动作或许能叫轻柔,也不过是被迫执行的呆板任务。

      “华封袭”退开站定。

      女子侧过身抵肘侧卧榻上,身形隔着薄衣勾勒出曲线,风姿绰约,眉眼凄清,勾人心魂。

      “华卿,”她盯着男子,如是大胆的一句话说得轻淡无澜,“朕,要你侍寝。”

      男子总算露出惊色,怔在原地。

      她很快又笑笑,凉凉的。

      “开个玩笑,冒犯华卿了。”脸色暗暗,“华卿清高自洁,定是于斯不齿。”

      她一扯被子给自己盖上,闭上眼睛缩在被子里。

      “朕乏了,你走吧。”

      龙榻很大,她即便罩在被子中仍是那般瘦小,蜷缩起来的样子似诉说着悲凉无助。

      一阵静默后,她听到了渐远的脚步声,随后又重归于寂辽。

      塌上的她睁开眼睛。陪伴她的只剩一成不变的四周冰冷的死物。

      梳妆台上的金银首饰、衣桁上的锦衫华袍,四面奢华的宫墙……

      都是死物。

      *

      落昔六年,女帝二十五岁,择婿留后之事急不可待,百官进言举荐,络绎不绝,同往日比只增不减。各方众多男儿朗跃跃欲试。

      女帝一推再推,百官只好以摄政王作为突破口——为女帝择婿成为摄政王的首要任务。

      “你当真要我嫁?”

      有传摄政王近日为择婿之事尽职尽责,劳神伤身疲于奔命,最终真择出一婿,百官皆许。只待翌日上朝,举荐书上交,届时众口同声,推辞便成难事。

      “华封袭”官服着身,挽袖而立,面对她的质问,却保持默然。

      她厌倦了他的沉默。

      “华封袭,我究竟该做到何种地步……”同时一名贵的酒杯被重重地摔在地上,没碎,杯里剩下一点点的酒洒了,并发出金属与地板碰撞出的很大的响声,“你才明白?!”

      为择婿过分操心,他诚挚地在给她寻一位好夫婿呢。

      可那又怎样!

      不是她想要的!

      愤怒与忧伤交织,成就了痛苦。此刻在冷漠的他面前,她大概就像一个小丑,一个疯子。

      “六年,我敬重你、服从你,在乎你如何看我,怕做得不好,怕不合你意,像个忙碌的傀儡。现在,我不管,你厌我也好恨我也罢,通通不在乎了!明日,明日我便指你作驸马,我看你,你们,听是不听!!”

      *

      实际是,翌日,“华封袭”照旧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当着百官的面上书荐婿。她的目光凉透了,盯着那双递上来的文书沉默良久。“华封袭”垂着眼帘,视野中看不到她的脸,以为将迎来一场惊风骇雨。谁知她接过文书,翻翻后道:

      “甚好,有劳华卿如此用心,朕应了。”

      不是骤雨,于他,若晴天霹雳。

      她目光打量着他,像在欣赏。

      朝堂上下,百官欣喜不已,纷纷跪拜齐声庆贺。

      退朝时众人皆去,“华封袭”迟迟未动,她不理他,自顾自离位走下台。“华封袭”叫住她。

      “陛下,为何……”

      她以为他能装个彻底,原来也会忍不住。她站住未回头,仍是那个端庄优雅的女帝。

      “华卿这般高傲,定是不愿纡尊降贵、附庸于朕。”

      所以,还是狠不下心。

      所以,宁愿牺牲自己。

      她开步,他欲追。她又停下来,他亦停下。见她侧过身,回头看向他,双目不过是表面的坚毅,早已失去神气。

      她抛出突兀的一句:“华卿,三个亲王都死了,朕待何时死呢?”

      他瞪大眼睛,头一遭畏惧她的眼神。“你怎会……”

      她笑了笑,走前又留给他一句话:“摄政王往后,不必再受朕的气了。”

      ……

      幽灼:“嗯?她所言何意?”

      事情还需追溯一下。

      落昔年间,即公主继位后,三个亲王即其三位皇兄,竟相继死于非命。斯事蹊跷,引起过争议,但因证据确凿,朝中不甚重视。云朝史册中记载的是三王皆意外身薨……

      华封袭:“实际上,三王之死出自‘我’手。”

      幽灼:“为什么?”

      阿丑:“哼,还能为什么?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拔除后患以待翻身之日……”

      “不是的,”华封袭否认,摆首叹息,“你不懂。她亦误会我了。”

      女子登基是忌讳的,谁真正晓得背后的阻力多么深重?

      “华封袭”花费三年推她上位,花六年为她消除隐患巩固皇权。落昔朝政不兴大浪、固若金汤,无摄政王之力不可能实现。

      成皇为帝,无上的权力,虽确有顾国之虑、察民之忧,可各种艰难险阻、忧愁祸患不是由他担着,有他呕心沥血为她排忧解难吗?

      不知从何时起,动了想为她遮风挡雨的念头。

      大概是因为她的话——他眼界狭隘只看到一把小小的龙椅。

      后来他把眼界扩大了一点,到了她身上。

      幽灼:“你为何不告诉她呢?”

      华封袭:“我想等时机成熟……是我欠思,从未考虑过她的感受。”

      而他不明白,她才不要忧什么国爱什么民,她才不要什么无上权力。她不是吃不了苦受不了罪,只是受不了那万分想解却怎么也解不开的束缚。

      幽灼:“她一早得知是你害死三王,却没动你?”

      不止没动,还默默为他镇压风声,帮他掩盖。

      何时发现的?“华封袭”想,应该是在最近发生的三王中最后一位亲王薨逝的事件上。

      由于事情办得仓促,未能像前两次那样做得天衣无缝。

      为何仓促?

      事发在那日饮酒一事之后——

      隐患未除干净之前,许多因素都可能威胁君位,身为女帝疑难往往更多更重,儿女之情便是一则可大可小的因素——女帝同摄政王即外氏前帝在一起了,朝中上下该怎么看呢?

      而当权足够牢固之时,便不必操心了。

      他急于化解所有疑难。如若她想、她愿,那便一做彻底,成全彼此。

      当她发现三王之死的真相时,事已成定局。虽自小与三兄关系疏离,但毕竟是血亲。她以为他经营城府是想重拾霸业,以为他这些年野心勃勃、居心叵测、蓄势待发。

      三王皆除,那么下一个是不是该轮到她了?

      她在她眼里,是绊脚石还是棋子?

      即便这么认为,她选择怎么做呢?

      真相并非只她发现得了而别人发现不了,然事发几月却全无风吹草动。他以为办妥了,殊不知是她在暗中调控。

      他想起昨日她大怒着说要指他为婿的情形,当时她得多绝望。

      幽灼:“为她择婿,你怎么想的?”

      华封袭又叹气,“不过是拖延时间——当时恰逢我手下暗探告知暗害亲王之事或有泄露,我不放心,望彻查干净,因而耗了些时日。却万万没想到,消息正是泄露到她耳中了——她也许认为我担心驸马上位再添新患于是精心编织党羽从而多一步掌控……可她,怎么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幽灼:“她说要指你为婿,你希望她做到吗?”

      华封袭定思片刻,“此言……甚出乎我意料,但,”顿一顿,“我是希望的。”

      正愁于难寻突破口呢。

      已经准备好了的,届时受万夫所指、受世人所嘲也罢,什么都别管。

      阿丑不满道:“靠女人主动,你岂不窝囊。”

      “窝囊,或许吧。”他竟坦然,“说等待时机也不尽真实,我只是……不敢开口,怕伤害她……”

      他没说,阿丑不知道,但可一窥所有的幽灼知道——术阳天君向落昔表明心意失败后偷偷跑去三生石跟前,立誓管好自己的嘴,不可以伤害心爱之人……(大致意思)

      呃……

      年少痴狂嘛。

      幽灼:“她最后那句说你往后不必受她的气了,什么意思?后来把你辞了?”

      “不是。”

      华封袭至今历历在目,雪中的宫墙之上她薄衣飘发、落泪坠河的情形。

      面对他的“罪恶”,她选择成全。

      女帝得婿择日大婚的喜讯未及传遍全国,惊世骇俗地,又自宫中传出女帝卸袍去冠从宫边围墙跳河自尽、临终声言将皇位传回给摄政王的消息。

      那日,他待房中以阅卷解愁,却闻行色匆匆的下人传来的急报,扔下手中卷跑去宫边。

      云宫北侧紧挨一条天然的大河,是为护城河。先人建造宫殿时,怎么也想不到这护城之河以后将会成为云朝唯一的一位女帝的殉河。

      宫墙那么高,她是怎么攀上去的?

      天那么冷,身上衣着打扮的她怎么受得住寒呢?

      他拼命地跑,任寒风冷霜冲刷全身。

      可他没追上她。

      他远远地看到她越来越近,他感到有水珠砸到额头上,不同于雪。他听到她的那句话。

      “偌大的皇宫,终究还是关不住我……”

      晚了,一切都晚了。

      他恨自己没有力气,来不及攀上去拉住她。

      护城河涌动的水流为迎接从天而降的她激起多么盛大的白色浪花?

      她被刺骨流水淹没时,多疼,多冷。

      墙很高,阻隔了宫墙内众人的视线,而三位窥视者目睹了白雪碧江中一朵白花的盛开。

      他们“站”在与那昙花一现相隔三四米远的水面,脚下河水荡漾着余波。空中雪花零落轻舞,飘进水中便消失了,幽灼觉得仿佛是孟姜的眼泪落入忘川。

      流水无情,雪花诉说着它的冰凉,涟漪揭示着它的惨烈。

      阿丑:“你是不是以为她没死?”

      沉浸在过往悲伤中的华封袭回过神:“……不是么?”

      “那么高,又那么冷,你让她如何侥幸存活?”阿丑直逼华封袭的目光,“她死了。”

      幽灼:“看来,她死过一回,又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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