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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兰因(四) ...

  •   褚嶦回到苍鸾派,正看到紫薇峰大殿前聚了一群人,好奇地看着他御剑飞过连绵的台阶。
      “那群人是怎么回事?”他收起剑,问站在大殿里向下望的吴久忧。
      “仙盟出了新规定,今年选拔弟子的规模便扩大了些,”吴久忧观察着殿下的人群,“希望能从中挑出一些好苗子。”
      “我怎么不知道要开收徒大会?底下的人全收吗?”
      “你要收徒了?冯弱侍候你这么久也只是挂个名而已。我以为还和从前一样,就没通知你,”吴久忧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之前已经设置了几个关卡,他们都是被筛选出来的人,过会儿入殿几位长老还要再选一番,到时被选中的人才是真正地拜入山门。”
      原主剑法高超,首屈一指,怎么不找个徒弟传承衣钵?
      褚嶦虽疑惑,却也没有多想,等他处理完了慕元澜的事情,日后除了定期去稷下峰授课便也无事可做了,栽培几个徒弟倒也无妨,便说道:“那我来凑凑热闹,看到有合适的就收为弟子吧。”
      “你从前不是嫌培养弟子麻烦?连去稷下峰都是我软磨硬泡让你答应的,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我也是希望教导出优秀的弟子在仙盟大比上争光罢了。”褚嶦讪笑。
      “你这不愿找麻烦的闲人也做起‘闲事’了。”吴久忧戏耍道。
      褚嶦生怕让旁人察觉出他与原主的不同,含糊了几句便向殿里走去,找了空位置落座,抬头迎上师姐师弟好奇的视线:“你们是什么眼神?难道我就不能想收徒弟了?”
      “只是想到你的剑法后继有人,替你高兴呢!”赵翀走过来搂住他的肩膀,“我们恐你只在当今留名,一不能使这门剑法裨益后代,二不能流芳百世。”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去去去,说的好像我马上要归西了一样。”褚嶦将赵翀赶回原位。
      片刻后吴久忧也走进了殿内,收徒大会便正式开始了。
      褚嶦原本兴致冲冲的,但坐在大殿上看了又看,发现来的人不是资质太差就是不适合他的修炼功法,几轮下来倒是师兄妹们收了不少弟子。
      他没了什么兴趣,打算一会儿便离开,殿外又走进一批人。当中有个姑娘打扮落魄,行动之间却难掩气度,尤其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明亮又坚毅,仿佛有刀山火海也要不动摇地迈过去似的,饶是谁看向她,都会被攫住目光再难移开。
      姑娘朝殿上的众人行礼:“小女仲玉春拜见各位仙君。”
      仲玉春?!
      听见这个名字,褚嶦立刻坐直身体朝前看去。
      原著中慕元澜暗地里一直遭受虐待,仲玉春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边便对他照顾有加,褚嶦的真面目被揭开后更是对他关怀备至,包括后来慕元澜成为魔尊后折磨褚嶦,也是她一直劝诫他不要做欺师灭祖的事情,属实是全书为数不多的正常人,想不到是在这次的收徒大会中进入山门的。
      不过她应该是掌门的弟子,和自己没有太大关系。
      想到这里褚嶦又坐了回去。
      吴久忧注意到他的动作,念及他这么久一个徒弟也没有收,转头问道:“师弟,你看好这个小姑娘?”
      “啊?还好还好。我观她气度不凡,颇有英姿,经过教导后必能为宗门成一番大事业,该入掌门师兄的门下。”
      吴久忧笑道:“我本已有两个亲传弟子,加上今日新收的几个孩子,倒有些忙不过来了。她如果来我门下,恐也只能受些稀松平常的教育,师弟索居北落峰,身边只有冯弱陪伴,她不如去你那里,你还有精力关照她。”
      褚嶦:“……”
      话都说到这份上,褚嶦也觉得有些道理,再者说他已经改变了慕元澜的命运,小小改变一下他人的应该也无妨,便对殿下的仲玉春问道:“你为何上山?”
      “家道中落,得见这天地之间并非正气浩然、侠肝义胆,”仲玉春直视着他,“愿习得皮毛技艺,涤清九州的污浊瘴气。”
      褚嶦有些惊讶她的志向:“好!我略懂剑术,对你或有帮助,你可愿入我门下?”
      仲玉春闻言大喜,嘴角忍不住上扬却仍记得要保持稳重,赶紧跪下磕头:“师尊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褚嶦送出一道灵力将她隔空扶起,这时其他师兄妹都已经挑选完了入眼的弟子,落选的人也都三两结伴向外走去,只有一个小男孩羡慕地看着仲玉春,又怯怯地望向褚嶦的方向,不舍地转身离开。
      若说仲玉春的衣着是落魄,那他简直就是裁了几块布直接罩在了身上,偏偏这身布还极不合适,使得他像根直挺挺的柱子。
      褚嶦有些不忍,想他这样离开不知能去往哪里,又看他根骨尚可,便叫住了他。那孩子很激动,语无伦次道:“我……我也愿荡清脏污的气!”
      褚嶦轻笑,又故意沉了语气“不得撒谎。”
      小男孩瘪起了嘴,泫然欲泣:“家里孩子太多吃不饱饭,爹娘听说苍鸾派正在招收弟子,我在兄弟中排行不高不低,就把我送来了。”
      “我们苍鸾派虽然穷了点,但也还是能让人吃上饭的,你可愿意留在这里?”
      男孩不可思议地看着褚嶦:“愿意!我愿意!”
      “那你就是我的弟子了,你叫什么名字?”
      “奚闻,”他原以为自己不像仲玉春那样有什么大志向必然是无法被选中的,没想到却能拜褚嶦为师,心下怦怦然,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师尊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褚嶦将他扶起,径直领了二人到殿后。他取出惊鸿剑掷在地上,念了句咒语,剑就变得硕大无比,足以载人。他向前几步踩在剑上,仲玉春跟着他的动作也自然地上了剑,奚闻陡然停下脚步,踌躇地看着他们。
      褚嶦牵着他的手将他拉上来:“待会儿害怕就抱住我。”
      惊鸿剑带着他们飞上高空,去往北落峰,一路上群山耸立、飞湍瀑流,偶有高楼从密密的林间露出一角。猎猎的风刮过,鼓起袍袖,褚嶦看着身前的仲玉春平静地鸟瞰山林,轻拍奚闻环抱在腰间的手以作安抚。
      一群人行至北落峰,冯弱正在洒扫庭院,瞧见他们便迎了上来,褚嶦相互介绍了彼此,又说道:“明日一早我就正式开始授课,今天你们可以先休整一番——阿弱你也是。”
      冯弱惊讶地愣住:“师尊……”
      褚嶦尴尬地咳了咳,天知道原主为什么放着这么大个徒弟来搞卫生,平白浪费一身好天资。
      “从前你不够沉静,我有意锻炼你,如今你心境更上一层楼,此时修炼实乃事半功倍……”
      “师尊英明!”他不待褚嶦说完便鞠躬行礼,兴奋地带着师妹师弟去安置住处了。褚嶦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回到自己的卧房照旧从书柜中拿出原主的笔记研读了半宿。
      第二日褚嶦刚推开门就对上了庭院中三道殷切的目光。他哑然失笑,当即开始了教学工作,先讲解了原主的独门心法,又教导了一套剑法,一天下来都在兢兢业业地传道授课。冯弱在稷下峰经过了多年熏陶,基础扎实,不过半日就领悟了所学,仲玉春天资聪颖,很快摸得入门之道,只奚闻稍有欠缺,仍在引气入体阶段徘徊。
      晚间褚嶦吃完饭在林间散步,逛到半山腰时恰撞见奚闻在山崖边的空地埋头苦练。
      “宁心静神,感万物之气,驱策以为己用……”奚闻边低低呢喃边做出手势,指尖渐渐出现了一点荧光,原本苦恼的眉眼都柔和了起来,刚想庆祝一下,不想荧光却熄灭了,眼睛立刻又耷拉下来。
      “驱策以为己用!”
      “为己用!”
      “为己用!”
      他焦虑惶恐地念了几遍口诀,脸涨得通红,仍是没什么反应,平静地叹了口气,坐在地上发起呆来。
      “你知道什么是‘气’吗?”褚嶦拂开面前的树枝,从暗处浮现出来。
      “师尊!”
      他抬手止住奚闻起身的动作,在他身边坐下:“‘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古人认为万物皆有生命,一呼一吸之间便会产生‘气’,有的生命的‘气’浑厚磅礴若奔腾野马,有的则微小如尘埃。修炼的第一步便是要看见‘气’,引导‘气’。”
      “看见?引导?”
      褚嶦点头:“平静心神,用全身的感官去感受自然万物。”
      奚闻惴惴不安地看向褚嶦,他不知在与同窗相差甚远的情况下如何平静,更害怕即使平静下来也难感受到什么,可视线交汇上那双温和的眼睛,高高悬起的心却好像被轻柔地放回了原地,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安宁,安宁下来便又有不同的心境去看待事物。
      冷冽的风从林间拂过,嶙峋的树木摇摆起来发出细微的声响,干瘪的树叶很轻易地被吹起来,离开山崖,向着天边飞去,而天边低垂的层云将夕阳挡住,却又像是被拉开了一道口子,金灿灿的光流泻出来,向四面散去,渐渐自然地过度成橙色。
      这一切都稀松平常,却好像有什么吸引力,一直引得他看下去。
      他感到些异样,凝目细细观察,眼前渐渐模糊不清起来。
      褚嶦将手覆在他的手上,传了一道灵力过去。
      奚闻眼睛缓缓睁大,转头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颇有些难以置信之意,激动地抓着褚嶦的手喊道:“师尊,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是雾!”
      树、草乃至周围的一切,他们生命存在的同时也产生了“气”,“气”就像或浓或薄的雾一般紧紧地包裹着他们的身体。方才一片模糊是因为分不清楚他们各自的来源,现在有了褚嶦的灵力支撑,他才看清了他们的源头,分辨了各自是什么生灵的“气”。
      褚嶦引导他向一棵树伸出手:“念口诀。”
      “宁心静神,感万物之气,驱策以为己用……”话音刚落,奚闻便看见树的“气”脱离了树,向自己袭来,甫一接触到手就不见了,手部位涌上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却不令人排斥,心神一动,指尖便出现了一点荧光,比刚刚的更亮更纯粹。
      他惊喜地看着这点光,又看向褚嶦。褚嶦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我把这团灵力留给你,帮助你以后用‘气’,等到修炼成熟些把灵力炼化,它就彻底属于你了。等‘气’用纯熟后你不需要念口诀也可以自然而然地使用,还可以化用进招式中,具体如何,要你自己慢慢摸索。”
      奚闻用力地点头,觉得这荧光不在他手上,而是亮进了他心中。
      ————
      褚嶦既要每月去稷下峰授课,又要在北落峰额外教导自己的亲传弟子,日子过得忙碌又充实,转眼间已经到了除夕。俗谓修仙之人要断尘缘,即是说你入了道便与俗世的亲朋好友斩断了因果,虽然彼此之间情感还在,命数、气运等却再也不会互相影响,因此许多人索性便不再与亲近之人相联系,但也有不少人想要趁着斯人尚在抓紧时间多多相处。
      苍鸾派每年除夕都会在紫薇峰摆上几大桌,师生齐聚一堂,辞旧迎新。今年虽然扩大了收徒规模,招进的弟子却不多,除去部分下山找亲人团聚的,只余下一百多人,是以只添了三四张桌子,照旧在主峰摆了宴席下来,但因为时隔四年添了新人,气氛又比往年活跃不少。
      褚嶦一路行来都是喜气洋洋朝他打招呼的人,热情得让他几乎招架不住,他高兴又局促地回应他们,落座时仍是笑意盈盈。
      赵翀凑过来兴奋地冲他挤眉弄眼:“师兄,今年我琢磨了一个新节目,绝对比去年的好!”
      苍鸾派没什么森严的清规戒律,长老们也不摆架子,尤其碰上除夕佳节,更不讲究劳什子的繁文缛节,只在席间腾出一块空地来,兴致来了任谁都可以上去献个才艺。
      去年除夕他正在北落峰闭关研究原主的功法,也不知道赵翀表演了什么,便问道:“今年是?”
      赵翀嘿嘿笑了笑,走上前去,手腕一翻便有一柄细长的玉出现在手中,顶端还系了条约莫十八尺长的彩绸。
      “诸位且看!”他朝众人喊道,舞动起手中的东西来。他身姿飘逸潇洒,彩带像有了生命一般,蟠龙似的在他身边盘旋,大开大合间其上的花纹扭曲成各种图案,看得人眼花缭乱。
      褚嶦欣赏着这犹如现代艺术体操的才艺,忽然瞥见霍玉蘅面色不善:“他手里的……不会是藏珍阁的法器‘玉霜’和‘流雪’吧?
      他凝眸看去,发现还真有点像:“表演个节目怎么还把珍宝拿出来了?万一不小心弄坏了,掌门师兄会打死他的。”
      霍玉蘅示意他往左边看,褚嶦望去,他掌门师兄正被弟子们轮番敬酒,喝得很开心,醉醺醺地同他们传授挣钱的小妙招。
      他松了口气,那边场上赵翀突然“啊呀”一声,原来是太嘚瑟做了个高难度动作把自己绊倒了,周围的叫好声一下变成了嘲笑,空气里充满了欢愉的气氛。
      他无语地问霍玉蘅:“赵翀去年表演了什么?”
      霍玉蘅苦恼地回忆了一下:“杂耍,七个仙鹤蛋六个砸脑门上了,所幸没有碎。”
      “你不该关心他的脑子吗?”
      “师弟,不要关心不存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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