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本无心》丽端

9、无师自通（一）

　　“讨债？”文曲星君踉跄着站稳，似乎一下子没有明白青筠的意思，怔住了，“你说的是……”
　　“我的灵珠。”青筠恨不得从怀中掏出那个随身携带的账本，直接甩到面前这张脸上。不过看在那账本如此重要的份上，她还是忍住了。
　　“哦哦，你说灵珠……”文曲星君似乎感受到青筠意念里甩来的账本，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让我想想怎么跟你解释。”
　　“坐下慢慢想，我不介意在这里等着。”青筠冷笑着，见文曲星君脚步稍移，以为他想溜走，脚下顿时轻轻一勾，巧妙的力度让文曲星君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哎，你怎么……”文曲星君正要发火，青筠已经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怎么如此恶毒？你卷了我的灵珠跑路岂不是更恶毒？别怪我对你无礼，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君上，我也不是伺候你的仙娥了，我现在——只是你的债主。”她一口气迸出这些话，这些日子来的憋屈终于找到了出口。在天界她做小伏低这么多年，就为了可以买个洞府自由自在，如今见到这个打破她梦想的罪魁祸首，实在不愿再忍了。
　　“说吧，什么时候可以把灵珠给我？”见文曲星君坐在地上不吱声，青筠忍不住逼问。
　　“你们，刚才是在对暗号吗？”忽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却是刚才那个少女已经从建木上跳了下来，“什么芦苇竹笋，那个骂人的对联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是人界才子解缙的对联。”文曲星君正尴尬，见有人来救场，连忙抖擞精神站起来，“我来介绍一下……”
　　“不必了。”青筠冷若冰霜地打断了他。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只有灵珠，可没兴趣倾听他们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我叫慕莘，西荣国安平州枕溪县人。你别看我长得小，其实我都二十五岁了。”还没待青筠学着武曲星君的样子做出更冷酷的表情，那个劲装打扮的少女却主动开了口。她一双清澈灵活的眼睛滴溜溜地上下打量着青筠，满是激动和艳羡：“你刚才是从建木上下来的吗？那你就是天上的仙女了？天啊，我居然真的见到了仙女！仙女姐姐你好漂亮！……别生气，你既然是仙女，应该比我大吧？我叫姐姐应该没错，或者，应该叫仙女婆婆才更显得礼貌？”
　　“嗯。”青筠没料到这少女如此自来熟，不由有些无措，只能板起脸应了一声。她先前猜测过文曲星君会为了什么样的女子被贬下界，可眼前这个姑娘怎么看都与她的想象大相径庭。
　　“凌云，看来你没有骗我，你真的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慕莘朝文曲星君瞥了一眼，目光又迅速回到青筠身上，依然带着一股子讨好劲儿，“仙女姐姐，我能不能跟你打听一个人？我的姑太奶奶百年前就飞升上天做了神仙，说不定姐姐认识呢。”
　　“她不认识。”文曲星君忽然道。似乎对于慕莘如此多话，他也有些头疼。
　　青筠此刻看文曲星君哪里都不顺眼，故意要驳他的面子，反倒对慕莘点了点头：“你姑太奶奶封的什么仙号？”
　　“我也不知道。不过她叫慕枕溪，飞升前大家都尊称她为枕溪仙子，就连我们县也因为出了她这个仙女改名叫枕溪县了。”慕莘竹筒倒豆子一般，显然对家族中这位飞升成仙的祖辈十分自豪。“你若知道了她是谁，一定要替我告诉她，我从小就以她为榜样，决心以后也像她一样位列仙班。”说到“位列仙班”，慕莘晶亮的眼中满是憧憬。
　　“慕枕溪……”青筠把这个名字细细回想了一遍，没有任何印象，“在天界一般以仙号相称，很少提到凡人时的名字，以后我若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定会告诉你。”
　　“好的，多谢仙女姐姐。”慕莘有点失望，不过转瞬就恢复如初。她指着一旁的文曲星君，再次虚心向青筠请教：“那凌云也是神仙吗？他非说他是神仙，可灵力还不如我，我一直都不肯相信。”
　　看着面前刨根问底的凡人，青筠心道天界的事情还是少透露为好，便点了点头：“他曾是我的同僚，因为欠债跑到凡间来的。”说完后半句话，她狠狠盯了一眼文曲星君。不管这个慕莘品行如何，她总得把他卷款跑路的事情抖搂出来，不能平白让他骗了人家姑娘。
　　“原来你们都是玉衡星君的手下啊？我姑太奶奶当初就是因为受了玉衡星君的点拨，才飞升成仙的呢。”慕莘恍然大悟，继而喜笑颜开。对于文曲星君欠债跑路什么的，她要么完全不意外，要么完全不关心。
　　“对，这位青筠女仙是玉衡星君的得力属下，你有什么问题尽可向她请教。”文曲星君见青筠惊诧之下要说什么，连忙一把拉住她，用灵力在她耳边密语道：“帮我这个忙，灵珠以后都会还你！”
　　青筠横了他一眼，什么“玉衡星君”的手下，估计他是听说慕莘的祖先靠玉衡星君点拨飞升，才顺杆子说自己是那位星君的手下吧。可什么“玉衡星君”，天界压根儿没有这号人物。
　　不过看在灵珠的份上，青筠还是咬牙点了点头。幸亏玉衡星君根本就不存在，冒充一下也不会被怪罪。
　　“那太好了，仙女姐姐，我真的有问题要请教呢。”慕莘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用绸缎包得仔仔细细的小包袱，托在手里小心打开，露出里面一本书册。那书册一看就是古物，纸张又黄又脆，感觉再翻看几次就会彻底碎裂了。
　　“这是当初玉衡星君送给我姑太奶奶的，姑太奶奶就是靠修炼上面的仙法，才飞升成仙。”慕莘小心地翻开一页，凑到青筠身前，“姑太奶奶飞升后，这本书失踪了很多年，直到我八岁的时候才机缘巧合找了出来。可惜年深日久，很多地方都被虫蛀了。前面破损的字句我还可以自己揣摩，但后面的内容越来越高深，我也不敢瞎猜瞎练。如今有幸遇见仙女姐姐，能不能请姐姐告诉我那些破损的字是什么呀？”
　　“哦。”青筠瞄了一眼，见上面都是些“精化气、气化神、神还虚、虚合道”之类的修仙法诀，心想自己哪里懂这些，偏又不好意思在慕莘面前露怯，便道，“这些你怎么不去问凌云？”
　　“我才不问他，一问他就要我拜他为师。”慕莘道，“我照着这本书练习，就等于拜玉衡星君为师了，怎么可能还拜别的师父？何况他是从天上被贬下来的，有这样的师父，日后我飞升成仙很可能会受影响的！”
　　青筠一愣，没料到这个慕莘说话竟是如此直白，甚至无情，忍不住看了文曲星君一眼。文曲星君却仿佛没有听见，甚至有点如释重负，似乎在庆幸慕莘转移了青筠追债的话题。
　　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那你知道他是为什么才被贬下天界的？”青筠忍不住问。
　　“知道，是为了我。”慕莘有些无奈地跺了跺脚，“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好好地在家里修炼，他偏偏追着我要收我为徒。若非他真能带我进这建木苑，我怀疑他就是一个骗子，想要骗财骗色，卷走我慕家的万贯家财呢。”
　　“你家有万贯家财啊？那确实得小心一点。”蓦地想起文曲星君贪财吝啬的光荣往事，青筠刚刚对文曲星君的同情顿时转移到了慕莘身上。
　　“仙女姐姐都说了他是欠债跑路，看来我小心一些是没错的。”慕莘见青筠站在自己一边，顿时越发亲近了。她凑到青筠耳边悄悄道：“我找算命先生给他看过相了，算命先生说男人生出他这样的面相，叫‘美貌近妖’，就是天生吃软饭的。我慕莘一心修仙，可不是那么浅薄的人。”
　　“明白了。”青筠点了点头，没想到如今的凡人女子都这么精明，看来文曲星君这次是得不偿失了。
　　“咳咳，你们说完了没有？”文曲星君有些不耐烦了，“慕莘，你若是看够了建木，我们就走吧。”
　　这家伙想开溜！青筠心中一惊，她没法死缠烂打拦住他，那她就得抓住他的心上人！“慕莘妹妹，你不是说有问题要问我吗？”
　　“对呀，我是想请仙女姐姐帮我参详参详这本修仙册子。”慕莘连忙把那本书册捧到青筠面前，“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到底缺损的字句是什么啊？”
　　“我可以帮你看看，但不能保证一定能看懂。”青筠此刻只想尽量拖住文曲星君，免得他再次跑得无影无踪，只能勉为其难和慕莘套近乎，“可是我这次到建木苑是有差事的。建木上的这些树枝不清理干净，我没法回天庭交差。”
　　“姐姐你慢慢看，不就是砍树么，这个我可以帮你。”慕莘说着，扬起下巴就唤了一句，“凌云，你和我一起帮仙女姐姐！”
　　见文曲星君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青筠的心里好歹痛快了些。这家伙看起来就不想老老实实还灵珠，那她就借着看书让他多做些苦工，等他受不了了总该还钱了吧？
　　在慕莘的催促下，文曲星君果然捡起青筠留下的工具，攀上建木干活去了。丁丁的砍伐声中，青筠感觉自己是只被赶上架的鸭子，只好找个不会被树枝砸到的地方坐下，硬着头皮研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