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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喜出望外(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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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口井发掘成功,接下来的事便顺理成章。慕莘又指点了几处挖井之地,而武曲星君的铲子也挥舞得越来越娴熟。他们两人一个不理会世俗眼光,一个不懂得人情世故,哪怕当着屈州官民们的面,也眉来眼去,眼中都恨不得长出一只手来勾住对方的脖子,生怕对方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虽有千百人在身侧,那千百人都不过是飞灰烟尘而已。屈州知州饱读圣贤之书,若非看在他们二人真的挖出井水的份上,早就忍不住会大骂妖人了。
终于,慕莘将城内几处打井口指点完毕,在屈州众百姓的膜拜欢呼声中返回四方客栈。而此时的武曲星君和慕莘,一个柔情满溢,一个粉面含春,早已如胶似漆,恨不得黏在一处了。
“这位是慕莘姑娘,这位是武曲星君。”见四周终于无人,连文曲星君也早不知躲去了哪里,青筠终于找到机会,凑上去给他们做正式的介绍。
“原来你竟是勇武第一的武曲星,果然名不虚传。”慕莘眼中除了对英武男儿的欣赏,更多了对天界神君的崇拜。
“武曲星君一向眼光高,品味好,要得他青睐是很难的。”青筠连忙帮衬吹捧。
“也不难。”见慕莘露出自惭形秽的表情,武曲星君连忙反驳,“其实要得我青睐很容易,只要满足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慕莘满怀期冀地问。
“第一,衣服不要穿得招蜂引蝶,你这样的就合适。”武曲星君看着慕莘干净利落的箭袖,“第二,面相要国泰民安,下巴不要太尖,颧骨不要太高。”
“嗯。”慕莘摸了摸自己圆润的鹅蛋脸,笑着点头。
“第三,一心一意,清清白白,绝不仗着是女人就占便宜。”武曲星君看着慕莘频频点头,眼中含了笑意,“第四,顾全大局,哪怕心里不赞同,表面上也会给男人面子。”
“我可没有不赞同!你说的我都赞成。”慕莘连忙举手自证。
“还有第五,”武曲星君道,“手不能凉,否则宫寒不好生养。”
“你试试就知道了。”慕莘说着,羞答答地抬起了一只手。
武曲星君这套对女人的评价标准,青筠已经不想再听下去,偏偏落在慕莘耳中倒十分顺遂合理。她没眼看这两人勾勾搭搭,趁他们都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偷偷转身离开。
让武曲星君为女子动心——青筠接到这个差事时以为难如登天,没想到有了玉衡星君的庇佑,竟然易如反掌!趁着周边的百姓应慕莘的要求,全都跪在地上向玉衡星君感恩祈福,青筠也扑通跪下,双手合十眼含热泪: “神通广大的玉衡星君,以后我真正是你虔诚的信徒了!求你老人家日后继续保佑,我迟早会和文曲星君一起帮助你重回天界!”
青筠在天界近百年,见惯了上神们的推诿拖延,好吃懒做,事不关己,像玉衡星君这样办事效率奇高的神仙从未见过。可惜这么好的神仙,怎么就销声匿迹了呢?
按捺不住好奇心,青筠回到四方客栈,厚着脸皮敲开了文曲星君的房门。
早在慕莘带领屈州官民去寻找水源的时候,文曲星君就溜回了客栈。此刻他正恹恹地半躺在床上,见青筠进来只略微抬了抬眼皮:“事情还顺利吧?”
“听听外面那些膜拜玉衡星君的声音,你就知道了。”青筠懒得描述慕莘的风头,关上房门,将外面的欢呼祝祷之声隔绝在外,“好多百姓还在向知州请愿,要给玉衡星君塑金身、造神庙呢。”
“让他们别浪费人力物力了,无论什么神庙、金身,没多久都会被天界销毁的。”文曲星君道,“信仰玉衡星君最好的办法,是将她的神名供奉在心里。”
听他这么说,青筠更好奇了:“迎神赛会上,明明有些天界根本不存在的神仙也在享受香火,天界并未干涉。那玉衡星君究竟是犯了何事,天界竟然严禁凡间继续供奉祭祀?”
“其实传令凡间不让祭祀玉衡星君的,只有一位上神,那就是蓬莱城的白素元君。”文曲星君推开房门,避重就轻地回答,“白素元君与玉衡星君有私人恩怨,所以致力于在凡间破除玉衡星君的信仰。”
“什么私人恩怨?连天帝也不管么?”青筠觉得匪夷所思。玉衡星君必定犯了什么罪过,否则就算白素元君地位崇高,也不能这么肆无忌惮。
“这种事,天帝才没有兴趣。”
“那天帝对什么有兴趣?”青筠回想起见过天帝的寥寥数面,他老人家总是一副疲惫麻木的神色,就像是——青筠脑子里快速搜索着一个贴切的词语——对,就像是生无可恋!
这个词冒出来,将青筠自己吓了一跳——天帝太一作为天上地上最尊贵的存在,怎么可能生无可恋?
“我又不是天帝,怎么知道他对什么感兴趣?”文曲星君脸上现出疲惫的神色,显然是被青筠追问得生无可恋了。
问了半天,还是问不出个究竟。青筠有些气馁,却又对文曲星君打不得骂不得,只好道:“你后面打算去哪里?我若是在驭鹤司接了新差事,还能找你帮忙吧?”
“记住我教你的追踪术,只要你想找我,就能找得到。”文曲星君不耐烦地朝青筠挥了挥手,“快回去领你的灵珠吧。”
“灵珠已经是我的了,暂时放在那里又跑不掉。”青筠磨磨蹭蹭不肯走,打算趁文曲星君心神俱疲之际,多打听一点玉衡星君的内幕。
“谁说已经是你的了?”文曲星君冷笑,“没错,现在看上去武曲是动心了。可他们两人相知甚浅,就算凭着一点桃花运强行看对了眼,谁知道什么时候脾性不投就分了?我劝你趁热打铁,赶紧去把悬红拿了才是。夜长梦多,再拖下去,难免会有变数。”
虽然明白这是文曲星君的拖字诀,要从他口中撬出玉衡星君的隐情可不是件容易事,这番话还是让青筠哑口无言,果然生出了似箭归心。于是青筠也不再啰嗦,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屈州城,却也错过了接下来武曲星君和文曲星君的如下对话——
“你让那个仙娥巴巴地找我,其实是想让我来救命的吧?我若不出手帮你们挖井,你早不知被那个凡间官儿关到哪个大牢里去了。”恋恋不舍地将慕莘送回四方客栈休息,武曲星君志得意满地踱进了文曲星君的房间。
“那你不后悔下凡来一趟吧?”文曲星君靠坐在床头闭目养神,知道武曲星君自视甚高的德性,也不反驳。
“自然不后悔。”武曲星君的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幸福又得意的笑容,“想不到天下竟有慕莘这样的女人,难怪你当初为了她宁可被贬下凡间。可惜她看上的是我,不喜欢你这种柔柔弱弱的病秧子。”
“那就恭喜了。”文曲星君敷衍地拱了拱手,“不过和凡人相恋,你有可能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你会后悔吗?”
“后悔个屁!”武曲星君情急之下,竟冒出了一句粗口,“其实我早当这个武曲星君当得腻了。当初以为天界好,现在却觉得被各种条条框框捆住,不能来人间随便玩耍,还要掩藏身份,真是气闷得紧!要不是看在每个月有灵珠可以领,我早就想下凡过逍遥快活的日子了!天帝若要贬我,我求之不得!”
“但慕莘发愿要行走四方,为玉衡星君传道的,你愿意陪着她一起吗?”文曲星君又问。
“我不知道玉衡星君是谁,也不在乎,慕莘愿意做什么都可以。”武曲星君霸气地道,“我自己的女人,自然是要宠着的,她要去天涯海角我都陪着。当然,你就不要跟着了。”
“慕莘自己选择就好。”文曲星君似乎终于放下心来,丝毫不以自己在这场竞争中落败为耻,“说完了吗?说完麻烦出去的时候关门。”
“等等!”见文曲星君下了逐客令,武曲星君忽然反应过来,“我读书少不代表记性不好。你先前明明说要告诉我从极渊的秘密,怎么现在想耍赖?”
“你武德如此充沛,我怎么敢对你耍赖?”文曲星君无奈地笑了笑,终于睁开眼睛望向武曲星君,“你每日去从极渊,是想用那极寒之水提升修为?”
“既然被你猜到,我也不瞒你。”武曲星君点头,豪情万丈地道,“凡人都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已经熬过了炼丹炉中真火的炙烤,如今打算先努力适应从极渊水的寒冷,直至可以完全浸没在渊水中——这样我就是真正的铜筋铁骨,可以冰炭不惧,水火不侵,真正成为天界第一了。”
“你这么努力地想成为天界第一,是因为你的心里还在惧怕吧?”文曲星君忽然问。
“难道你不怕?”武曲星君瞪了文曲星君一眼,“你自贬下凡,莫非是为了逃避可能到来的那一天?”见文曲星君不语,武曲星君顿时满脸蔑视,“我和你不一样,不愿意做缩头乌龟,我就算是死,也要和他们拼到底!”
“我拼不了了。”文曲星君说着,忽然朝武曲星君伸出手腕,“你可以试一试我的灵脉。”
武曲星君不明所以,但还是伸出手指搭上文曲星君的腕脉,输入一小股灵力加以试探。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啊”地叫了一声,瞪大了眼睛:“你的内丹呢,怎么不见了?”
“连我的仙娥青筠都会说,我的内丹是在被贬下凡的时候,被了缘井中的雷霆阵击碎的。”文曲星君淡淡道。
“你这话骗鬼去吧。”武曲星君怒道,“那些低等仙娥们不知道,我们这些人还不知道吗?了缘井的雷霆阵早就失效了!”
“没错,天界现在很多东西都失效了。”文曲星君点了点头,“我的内丹,其实是百年前就没有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武曲星君想要说什么,却蓦地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寒蝉咒不仅对仙侍仙娥,对他们这些上神也一样有效。
“没错,是他们做的。”文曲星君苦笑了一下,“他们把我投入了从极渊的渊水里,那渊水寒气侵入我的内丹,最终将它彻底毁掉。我找你来,就是想告诉你,从极渊水极为危险,以前都是作为天界惩罚重罪神仙的手段,你最好不要冒险去尝试。想要对付来日大难,还可以找别的办法。”
“那渊水的威力,我是知道的,只是不知它竟如此可怕,竟可以消融内丹……”想起自己每次修炼时那些细小水珠带来的彻骨痛楚,武曲星君不由一阵后怕。他看着面前文曲星君苍白病弱的模样,有些恍然:“所以说你的病,其实是被从极渊水冻出来的?那确实……确实是生不如死……”
“嗯。”文曲星君点了点头,“幸好都过去了。”
“什么过去了?没有内丹,你随时会魂飞魄散,真不知道你这一百年是怎么熬过来的!”见文曲星君一副“早习惯了”的样子,武曲星君气不打一处来,“既然你都快死了,为什么还要纠缠慕莘?自己一个人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去死不好吗?”
文曲星君一愣,完全没有料到这个愣头青会突然转到这个思路上。他与武曲星君一向并无深交,不愿牵扯上玉衡星君的事,吞了吞唾沫干笑道:“我如今确实是混吃等死,但人之将死,也要吃饭。好歹慕莘有钱,可以管饭……”
“这么多给你吃饭够不够?”武曲星君大手一挥,啪地在桌上拍下几锭银子,“这是我以前在凡间抢……攒下的,以后你不许再纠缠慕莘!”见文曲星君神色不动,武曲星君咬了咬牙,又啪地一声在桌上拍下几张一鸣楼的珠票,“这是我所有的老本,全都给你!”
“我不要珠票,我要现成的灵珠!”文曲星君一向见灵珠眼开,快速心算了一下几张珠票加起来好歹也有几千灵珠,顿时眉开眼笑,“你马上去一鸣楼兑换灵珠,送到我在建木苑外的住处。而我立刻就离开这里,绝不再见慕莘一面,如何?”说着他猛地从床上站起身,刚迈出一步就身子一晃,若非武曲星君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就要重重地跌倒在地。
“别撑了,先前找水源费了不少灵力吧?”武曲星君不由分说将文曲星家推回床上躺下,“病秧子就老实在这里歇着吧,我先去取灵珠,然后就和慕莘离开屈州去云游天下。你死了以后,记得给我捎个信。”
文曲星君脸色煞白,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也懒得追究武曲星君话语里的不通之处。反正他们不过点头之交,今日已是交浅言深,自然不会指望这位崇尚武力的同僚会留下来照顾自己。
“早知这样,天帝就没必要让我细细搜查你的天权宫了。”武曲星君不通人情,此刻又是另一番思路,严肃地沉思道,“看你这样子,也不可能和‘他们’有勾结……其实当日若是没有你,我们也不会得胜……”
“‘他们’恨不得杀了我,怎么可能和我勾结?若‘他们’真的会回来,我们这些人,‘他们’一个都不会放过的……”提到那个讳莫如深的“他们”,文曲星君苦笑了一下,而向来威武豪迈的武曲星君,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恐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