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九歌》郁金

6、翻越西丘

　　“阿瑶，我们带这些吃的够不够？”阿汉背上，胸前，腰间都挂满了袋子。
　　“肯定够了，你看你都要被压趴了。”阿瑶摸着香香笑道。
　　“嘿，没事，这是我们第一次翻越西丘，可不得准备充分嘛。”
　　“唧唧，唧唧”
　　“对了，还有香香的伙食，我也是得准备好。”
　　“唧唧，唧唧”声音不断地从阿瑶怀中发出，好像附和一般。
　　“阿瑶，这山路，你这轮椅能撑住吗？”
　　“你不是带了工具吗？”
　　“这你都知道，果然没有什么能逃出你的预言。”
　　“这不是预言，你看我哪里都没缺，这只不过是我对你的了解。”蓝金瑶又往前挪了挪轮椅，但很快就陷入了沙子。
　　阿汉将食物挪了挪位置，把轮椅扛在肩上，一脚一脚地向西丘走去。
　　黄沙变得越来越干燥，附在两人脸上，像镀了一层金色的铠甲，蓝金瑶，闭上唯一的右眼，敲打在头巾上的沙子，偶尔发出尖刺的声音。
　　“阿汉，先休息吧，月亮都已升上来了。”
　　“我不累。”阿汉捏了捏颤抖的手。
　　阿瑶还是挣扎着要阿汉把他放下来。
　　“咕噜”一声，黑球仿佛晕了一般滚躺在地上，见无人搭理它，又灰溜溜地爬起来抱紧阿瑶的脚。
　　“阿瑶，给，你说这家伙是不是有灵智？”阿汉拎起它放在阿瑶腿上。
　　“不知道，可能是它还太小，把我当作阿娘依赖。”
　　“咳咳，你——你是它阿娘，哈哈，你是有几分像阿娘。”
　　“哎，也不知道阿娘他们怎么样了。不过，你都说了阿娘已经知道我们要离开了。或许我们在寒沙节能回来。”阿汉又戳了戳地上的烤白薯。
　　阿瑶看着忙碌的阿汉，小心翼翼地叹了口气。
　　空洞的左眼不知为何隐隐作痛。
　　他扭动了几下，又收了收怀里的香香，慢慢沉睡过去。
　　“啊嚏”阿汉揉了揉鼻子，睁开眼，伸了伸懒腰，太阳已经从沙丘另一侧慢慢升起了。
　　阿汉拿起手里的毯子给阿瑶盖上。
　　那只缺少食指的手此刻正垂在轮椅旁，他又看了看自己完整无缺的手，叹气地想，“几十百年来，他们作为唯二出生的石族，本应引起族人的庆贺。当产婆高喊道，天才，天才，刚出生就少了一节指骨。大家震惊这从未有过的天才。可是，祝贺的话语还未说出口，产婆又惊叫地冲出了蓝家的大门。因为他，是一个完完全全没有一丝缺失的石族人。
　　石族作为预言一族，每名族人出生就会带着关于自己生命的预言。虽然，无法完全知晓自己的命运，但是，在人生关键的事情上，预言就会适时出现。但与其说，预言是自己对命运的好奇而主动询问，不如说，是命运的选择，如果你收到预言，并决定泄露它，那你就付出身体的一部分作为代价。当然，预言越重要，代价也就越大。
　　因此，石族人以残缺为美，为能力的象征。
　　而完美无缺的阿汉就如同带有可怕的原罪，打破了蓝石族人的生存的基石。
　　正因为这，阿瑶出生后就被祭司带走照料，他明白阿瑶对她的感情，可是这便是石族的命运。
　　“呼~”
　　“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吧。”
　　“好。”蓝金瑶喝了一口水，还未开口，却陷入了昏迷中。
　　“阿瑶，阿瑶，你怎么了，你醒醒！”
　　“唧唧，唧唧”
　　香香细小的尖牙不断咬着他的衣服。
　　阿瑶又坠入黑暗中，四散的尘土从八方飞来，将其环绕其中，他又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传来，那个熟悉的字——死！
　　“阿瑶——，阿瑶——”阿汉害怕地喊道。
　　蓝金瑶从昏迷中慢慢醒了过来，“别喊啦，我没事。”
　　“你真的没事？”
　　“要不我们回家吧，阿瑶。”阿汉偷偷地擦了擦眼泪说道。
　　“唧唧，唧唧”
　　“没事儿，可能要适应一下这外面的环境。”
　　“难道是这水的问题？”阿汉握着半壶水说道。
　　“当然不是，玉缀泉水能增强我们的预言之力，即使出了村子，也还是有用的，不会有害的，别担心。”
　　蓝金瑶其实已经不再需要玉缀泉水，因为他早已知晓了自己的命运。但没想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
　　“咳咳，阿汉，我们加快些进程吧，我想赶快到西丘之外去。”
　　阿汉握着轮椅，看着已经被黄沙掩盖的脚印。
　　他犹豫地说道，“阿瑶——”
　　“阿汉，你相信我吗？”
　　“当然了。”
　　“我没事，但之后我可能也会晕倒，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可是最强的预言者，如果，真的有危险，或者，如果那一天到来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你，好吗？”
　　阿汉感觉自己心停掉一样。他从未想过阿瑶会有那么一天，会有命运终结的一天。他还那么小，虽然是哥哥，虽然五官与自己相似，但他总是小小的呆在轮椅上，他从未想过他会有死亡的一天。
　　“阿瑶，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对吧，你一定能——”
　　“阿汉，你相信我吗？”
　　“你相信我，对吧。”
　　“我……我不知道。”
　　“那你会帮我的，对吧。”
　　“会。”阿汉肯定地回应道。
　　“那就不要怕，我没事的。”
　　“唧唧，唧唧”香香仿佛要证明一切如常，舒展地躺在阿瑶的怀里。
　　“好，我相信你。”阿汉握住阿瑶的手。
　　于是他又收拾了所有的东西，背起阿瑶向西走去。
　　“阿汉，你怕不怕？”阿瑶看着淡淡的月色，不经意地问道。
　　“怕什么？”
　　“毕竟几万年来，石族都没有再翻越过西丘。你还记得族志中怎么记载的吗？”
　　“族志？呃，我想想，呃，说了夸父一眼落地成泉，滋养万石，从而石族诞生。除了诞生之际，曾拜访过其他四族之外，几万年来，从未离开风暴之眼，因为石族依赖预言而活，而预言力需要玉缀泉水的不断滋养。”
　　“你呀，看来还是好好学习了嘛。”阿瑶笑着说道。
　　“我那是因为聪明，好吧。”
　　“嗯，不笨。”
　　“哈哈哈”
　　“哈哈哈”
　　“族长，预言竟然是说他们离开村寨？”几人围住蓝白说道。
　　“大家不要担心，幽玉既然已经预言到，就说明是命运的选择。虽然已经几万年没有人走出去过，但族志中记载过我们先民们曾拜访过其他几族，或许这是我们再次见到其他几族的征兆呢。”
　　“村外，我想都不敢想，那么远，而且没有玉缀泉的水，我们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太危险了。”几人摇摇头说道。
　　“蓝白，你说，瑶儿和汉儿会没事吧。”
　　“不要担心，他们一定会互相保护的。”
　　“这沙丘也不高呀，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不出来。喔，对了，他们只敢靠预言活着。这群胆小鬼。还是咱们兄弟胆大，对吧。”
　　“嗯”
　　“也不对，我从小就没有预言能力，所以我不靠这个活着，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把自己泡在玉缀泉里，我还以为能脱胎换骨了，要不是阿娘护着我，那群家伙能吃了我！”
　　“所以，你才是那个真的有勇气的人，阿瑶。”
　　“唧唧，唧唧”
　　“你这家伙也同意我对吧，我就说它能听懂人话，对吧，阿瑶。”
　　“嗯”阿瑶摸了摸香香的肚子，柔柔地回应道。
　　经过几日的行程，两人终于站在西丘丘顶，两人回头望一眼村子的方向。
　　掩映在绿洲中的，阿汉只能大致辨别一下方向。他不知道，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望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