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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净悔死后,不仅尸骨无存,便连骨灰也没能留下,这些事情,徐寻真无从得知,她如今正忙着搬家。
      是的,选试在即,却还要搬家。
      她们行至半途时,忽有差役来报,知州大人有令,要她们即刻搬入江氏别院一同居住,以备选试,且寻常不得再外出,两日后需一同前往凤鸣楼。
      众人便有不愿,却也不敢明着抱怨,只能包袱款款地搬进了江氏别院——茸园。

      江氏为江州首富,别院自然不小,其中景致更是令人眼花缭乱,只是初到此地,众人都无暇观赏。
      江氏长子江之桓前来安排一应事务,待人接物,无微不至,言辞温和有礼,令人如沐春风,虽是庶出,但却很得家主看重,更兼生得一表人才,眉目疏朗,眼神清正,一看便是谦谦君子,只匆匆一面,已令不少姑娘脸颊飞红,暗地里偷偷瞄了好几眼。

      徐寻真看得津津有味,可惜江之桓来去匆匆,她们也要各自规整,便有管事带她们前去安置,江之桓事务繁忙,自也不能久留,匆匆别过。
      徐寻真以为,官府安排她们统一住宿,或许也有安危上的顾虑,毕竟是宫中采选,需得防止歹人混入。
      但住进茸园当晚,却死了人!

      子时方过,夜已深沉,月晦星疏,只偶有虫鸣,并不扰人。但师小莲因刚换了新床,睡得不甚安稳,辗转反侧之时,忽然听见“扑通”一声响,紧接着还有“哗啦”的水声,吓得她缩在被子里,心口狂跳。她有些害怕,悄悄掀开一丝缝隙,想叫醒徐寻真,但见她睡得香,便不忍心打扰,只好裹紧了被子,竖着耳朵细听,却再没听到动静儿。

      许是听错了吧!师小莲心大,也没再深究,拥着被子躺下,很快便睡过去了。
      但待她呼吸平缓之后,她以为早已酣睡的徐寻真却忽然睁开了双眼。
      银色流光飞入徐寻真眼中,面容隐于暗处,令她看上去有些冷酷。她缓缓坐起身来,放低了声音下床,来到师小莲枕边,并指轻点,师小莲脑袋一歪,睡得更沉了。

      琴芳阁位于茸园东侧,旁边紧临着沁芳池,面积不算小,但并无亭台,只有一片荷花,花苞紧闭,等待春风吹开。
      空气中有淡淡的荷香,徐寻真停在池边一株柳树下,柳条的倒影落在水面上,竟显出几分狰狞、恐怖。
      今夜有些乌云,将弦月吞吐不息,此时眼前一片昏暗,徐寻真不能夜视,看不清水面。她抬头看了看夜空,待月光喷薄欲出之时,将视线重新投注于水面。

      银色的月光驱散了水面的迷雾,徐寻真目光在水面搜寻着,忽然,她瞳孔一缩,身形微晃,便如一片轻羽乘风而起,掠过荷叶之时,她伏下身去,长臂在水面一捞,将一团看不清形状的暗影翻了个面,继而踏水无痕,跃上琴芳阁,自四层打开的一扇窗进入。
      徐寻真落地之后,便迅速返身朝下方看去,此时月光未消,那湖中暗影在她目力之下显露。

      那竟是一张人脸!一张年轻的女子的脸,且十分眼熟!
      徐寻真面色一凝,她仔细打量那女尸,发现那竟是天音坊的奚清清!
      这实在令人震惊!
      不过是碧玉年华的女子,刚到江州城才几日,能招惹多大的是非?竟被如此残忍对待!
      究竟是谁?!竟然能悄无声息地夜入园中杀人!难道与夺刀之人有关?!
      不怪她如此紧张,毕竟身怀赤炼刀如此重宝,由不得她不小心。
      一想到园中可能有高手潜藏,徐寻真便觉如鲠在喉,无法心安。莘姨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夺走!
      既然如此,那就找出凶手,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奚清清的尸身漂浮在水面,了无生气,徐寻真想起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着一身绿裙,长长的丝绦垂在腰间,随风而起时,像极了蝴蝶振翅,她自马车中走出,怀抱着琵琶,神采飞扬,眼波流转间,灵动、纯净、生机勃勃。
      徐寻真十指紧紧抓着窗棂,眼中闪烁着怒火,周身气息都沉郁下来,心道:她应该有一个更好的结局,不该像枯叶一般被丢弃在水里!
      徐寻真心头怒意难消,她沉着脸,将四周都搜寻了一番,又掩去自己的行迹,直到丑时,方沿原路返回房中。
      师小莲仍酣睡未醒,徐寻真躺在床上,却是一夜未眠。

      习武之人,一夜未眠并不会令得容颜消减。
      徐寻真照常起床,她一边吃早食,一边留意园中的动静。
      清乐坊人数最多,住的自然是最大的院落,在园中最深处,稍往外便是弦桐园和满庭芳,落霞阁与天音坊居住的院落相对,沁芳池位于两者之间,两家离得也最近,若那边乱起来,天音坊一定会向落霞阁求助。

      茸园虽大,但江家人来得并不频繁,因此园中只有十几名仆役,昨日江大公子倒是送了些下人过来,但被各家坊主拒绝,只道学艺需耐得艰辛,不能养成骄奢之气,江大公子自然不能强求。
      事有轻重缓急,又只有十几个下人,每日要顾着几处院落的娇客,其余地方疏忽了些自然也能理解。只怕天音坊自己也没那么快发现。

      果然,直到早食结束,才有天音坊的人疾步而来,言道坊中有人失踪,请求她们帮忙寻找。
      此次落霞阁的领队乃是阁中教习苏韵,在阁中很有些威严,师小莲便是她的弟子。天音坊上门求助,且涉及女子失踪,苏教习自不会等闲视之,当即便令所有弟子一同找人。
      徐寻真和师小莲一同起身,她还在想着一会儿如何自然地将人引到沁芳池边,一时倒没注意到师小莲脸色有些苍白。
      方才听到有人失踪之时,师小莲心中便咯噔一下,她记性很好,对昨夜的怪声仍然印象深刻,她踌躇半晌,终于还是走到苏教习跟前,将昨夜所闻尽数道出。

      “什么?你确定?”苏教习果然十分震惊。
      师小莲连忙点头,“是真的!师傅,我确实听到了!”到底是小姑娘,只是联想到可能有人出了意外,便已经眼泪汪汪了。
      苏教习来不及安抚徒弟,便一阵风似地卷出门去,带着几名弟子,迅速朝沁芳池赶去,徐寻真抬步跟上。
      “啊——!”奚清清的尸身被水流冲到了池边,众人刚行至岔路口,便被水中那张苍白的脸吓得魂飞魄散,还有人当场腿软,要不是抓着同伴的手,早就哆嗦着软倒在地了。
      苏教习也吓得不轻,但还算稳得住,只稍作犹豫,便壮着胆子上前查看,徐寻真跟着她身后。
      春日水冷,奚清清的尸身在水中浸了半夜,仍然保持着生前的模样。
      徐寻真这才发现,奚清清的遗容竟十分安详!

      苏教习面色沉痛地闭了闭眼,沉着一张脸,吩咐徐寻真守在此处,“出了这等事,必须通知江公子,你守在这里,我去寻江管事、还有陈坊主她们前来。还有,在官府来人之前,你不要动这里的任何东西,知道了吗?”
      “教习放心,寻真知道的。”徐寻真目送苏教习离去,那几名弟子站在那里进退不得,小声地啜泣着。
      待苏教习走远了,徐寻真才收回目光,再次打量着周围环境。左侧的琴芳阁,昨夜大开的窗户仍然敞着,而池中几丛荷花错落有致,生机盎然,花苞如玉坠,荷叶似碧盘,若没有这池中女尸,倒真是风景如画。

      那荷花丛就在窗下,荷叶却无半点损伤?
      她蹲下身继续查看尸身,发现奚清清衣着、发饰皆完好,髻上还斜插着一支玉簪,双耳垂珰,腕佩玉镯,唇上还有残留的口脂。
      一个要自杀的人会如此在意自己的形容吗?
      奚清清绝不是自杀,而是死后被抛尸在这池中!

      陈坊主来得很快,想是一得到消息,便不管不顾赶了过来。
      她跑得发髻都乱了,春日的天气,额头竟见了汗。离得近了,徐寻真能看见她发红的双眼,还有紧抿的嘴唇,昭示着她内心的悲痛。
      她跌跌撞撞地来到水边,一见到奚清清苍白的脸,眼泪便夺眶而出。

      “清清!我的清清——!”陈坊主哭着跪倒在地,她颤抖着伸手,想要再摸一摸那张脸,却在半途便顿住,无力地下坠,整个人也仿佛失去了支撑,软倒在地,竟是已经伤心过度以致晕厥了。
      徐寻真连忙将她扶住,免得摔进池水里。她心中感叹她们师徒情深的同时,也升起一丝疑惑,陈坊主毕竟是一坊之主,心性怎会如此脆弱?
      但此时容不得她多想,苏教习和江管事已经到了。

      江管事脸色有些难看,园子里发生了命案,不论如何他都难辞其咎,只怕管事之职都难保了。
      尽管心中恼怒,但他还是有条不紊地处理起来。他命人围住了现场,然后令乐坊诸人都回到自己坊中,等待捕快到来。

      午时将近,有捕快前来查问,师小莲将她对苏教习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徐寻真就见那名捕快眼睛一亮,记下了师小莲的名字后便离开了。
      师小莲有些忐忑,担心自己会被牵连,急得原地打转。
      徐寻真看不过去,将她按在椅子上坐下,柔声安慰,“别怕,你不会有事的。你只是说了实话,官府也不会胡乱判案。更何况,还有苏教习呢。”
      师小莲睁着一双大眼,泪眼婆娑,“真的吗?你保证?”
      徐寻真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真的、真的,我保证,好不好?”
      师小莲果然破涕为笑,心情好转之后,才觉着饿,还就着茶水吃了好几块点心。

      一整个下晌,众人都被拘在屋子里,不许四处走动,直到晚膳时,才被放出来。徐寻真这才有机会向苏教习打探消息,但苏教习也不知详情,未免引起怀疑,徐寻真不好再多问,只得等入夜之后,再做打算。
      子时一到,徐寻真便故技重施,再次来到琴芳阁。与昨夜不同,琴芳阁中,今夜亮起了烛火。

      不知为何,奚清清的尸身没有被带回衙门,而是暂时安置在园中,停放在琴芳阁一层,官府还派了一名衙役守在此处。
      正门不得入,徐寻真只好再走一次昨日的路线。
      她自上而下,将楼中各处仔仔细细地搜过一遍,却只找到一角碎纸片,纸上只有一个“赠”字,字迹娟秀,应是出自女子之手,而纸张的质地,却与三层书房中的宣纸不同。
      若这是奚清清的字迹……
      而且陈坊主白日的反应,也令人在意。

      天音坊所居的院落中,不见一点烛火。
      陈坊主屋外,徐寻真本以为屋里的人已经睡了,却听见一声压抑的咳嗽,随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是布料、或是纸张的摩擦,紧接着竟有微光开始闪烁,似乎是什么东西燃烧发出的火光。
      夜风忽起,将园中芭蕉吹得沙沙作响,身旁的窗户也被吹开一线间隙,徐寻真感叹自己运气真好,毫不犹豫凑过去,朝屋内光亮处看去。

      屋里,陈坊主跪在地上,面前铺了一块缎子,上面已经接了许多灰烬,右手边有一沓书信,而她手上,正将其中一封点燃,火舌一点点将信纸吞没,化作飞灰。
      陈坊主盯着火光,口中喃喃道:“你放心,娘亲不会让你孤单太久,很快,便叫那人下去陪你。”
      娘亲?!陈坊主是奚清清的母亲?!徐寻真大受震撼,而且‘那人’又是谁?

      眼见那一沓信纸越来越少了,徐寻真果断出手,捡起一枚石子,指间运气,石子弹射而出,撞进芭蕉粗壮的茎秆之中,发出“笃”地一声闷响。
      调虎离山之计奏效了!
      徐寻真无声推开窗户,轻巧地跃进房中,拿走最下方的那封信,便迅速离去。
      院中,陈坊主站在那丛芭蕉前,目光幽深。

      徐寻真线索到手,又一次来到琴芳阁,倚着窗,借着月光查看信上的字迹。
      “吾爱清清,见字如晤。自清河一别,已有月余,卿安康否?是夜,吾见明月高悬,不知为何心绪难安,遂披衣步于园中赏月,竟幸见幽昙盛放!披月三分白,盈珠展玉姿,幽昙甚美,憾无妙笔生花,唯盼来日,与卿共赏!己亥五月十六,之南。”

      这竟是一封情信!如今已是庚子年三月,隔了近一年不说,奚清清莫非竟一直将这些信随身带着?看这信上字句,两人分明两情相悦,对方才会连夜里失眠、散步看花这种小事都要专程写信与她分享。
      陈坊主拿到了这些信,应当也看过,否则不会说出“那人”二字。但她又为何要将心信烧毁?为了保住奚清清的名声吗?又或者,奚清清的死的确与这个“之南”有关。

      徐寻真拧着眉,脑中千头万绪,一时也无法理清。忽然,她想起方才收在袖中的宣纸,连忙取出,与信纸比对了一番。
      果然一样!
      徐寻真指间轻捻,宣纸光洁紧致,手感细腻、滑润,犹如玉版,对着月光,隐约能看见云朵缭绕其间,凑近细闻,还有一股淡淡的玉簪花香。
      看来,还得去江府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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