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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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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义臣一月前刚及冠,正是意气风发、大展宏图的年纪,他自认武功不差,兵法也还算娴熟,若能得上官看重,再委以重任,绝对可以建功立业。但自从他进了禁卫军,不是在替娘娘找猫,就是在宫门口站岗,他半生所学似乎全无用武之地。就连这次追查刺客,分给他的区域也是冷宫及附近的几间破旧宫室,这种凄冷得连麻雀都懒得歇脚的地方,有什么好搜的!他满腹怨念,却无法反抗,因为他爹正是禁卫军统领隋玉坤,想要拿捏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一路行至冷宫,连个人影儿都没看到,他心里的怨气越来越浓,脸色也越发严肃,倒是更显得他气势如虹!
踏进冷宫,入眼便是遍地杂草,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隋义臣握紧了剑柄,凌厉的视线扫过一圈,抬步便欲往殿中走去。
忽地,耳边忽然听见一道女子微弱的呼救声,那声音幽幽袅袅、凄凄切切,仿佛自很远的地下传来,好似鬼魅。
莫不是死在这冷宫中的女鬼?!
隋义臣瞳孔地震,心尖一抖,他最怕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了!
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但身后便是自己的同僚,不能在他们露怯!隋义臣追求完美,自觉不能辜负父母给的这张英俊的面皮,任何时候,都不允许自己有人品、性格上的瑕疵。
但,这可是女鬼啊!稍微害怕一下也没什么的吧!隋义臣眼神有些飘忽,假装没听见什么的,不是自己最拿手的吗……
可惜,还不等他说什么,身后的人已经开了口,“大人,里面有情况,咱们快进去看看吧。”
看你妹啊!那可是女鬼!你自己想死也别拉上我啊!隋义臣在心里咆哮,狠狠瞪了那人一眼,那小将一脸莫名其妙,讪讪地缩了缩脖子,退了回去。
如今骑虎难下,隋义臣便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咳咳!随本将进去查看一番吧!”面上一派云淡风轻、沉着冷静。
铁甲的碰撞声渐渐近了,徐寻真蹲在井底,默默地调整了表情,夹着嗓子有气无力地喊道:“救命!有人吗?我在这里!”
带着哭腔的声音回荡在空旷荒芜的冷宫,吓得一脚踏进后院的隋义臣险些掉头就跑,他脸色都有些白了。
“有没有人啊?求求你,救救我!”哀怨凄厉的声音再次响起,隋义臣紧紧抓着剑柄,剑鞘上的冰冷仿佛直入心底,冻得他浑身一哆嗦,双腿发颤。
“真的有人!”
“似乎是在井里!”
五六个小将冲到井边,朝井中看去。
“大人!里面真的有个女人!”之前的小将一脸兴奋地喊道。
是啊,可不是有个女鬼吗?
隋义臣仿佛被定住了,一脸恍惚,心里已经开始绝望了。
“快!把她拉上来!”
哈!这是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隋义臣想转身逃跑,但双腿却一直抖个不停,根本不听他使唤。
“快抓住我的手!”
那边,井底的人已经被救了上来,小将们正围着她七嘴八舌的问话。
“你是哪个宫的?怎么会掉到井底去了?”这是谨慎的杜遗芳。
“哎,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李虎,刚刚就是我发现你的!”这是一脸殷勤、忙着邀功的李虎。
“是啊,这井底那么黑,你一定吓坏了吧?”这是心思单纯、一脸担忧的方知孝。
……
一群不怕死的禽兽,连女鬼都敢招惹!隋义臣心中腹诽。
“多谢各位大人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是教坊司的,名叫徐寻真……”
啊咧,这声音似乎有点儿好听啊!轻柔柔的,甜丝丝的,像裹了糖霜的云朵,仿佛一抿就要化掉了。
隋义臣耳垂上飘起了红霞,他鼓起勇气,飘忽的视线终于朝人堆里看了过去。
我滴乖乖!原来老爹不是为了坑我,而是专门给我送媳妇儿来了!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少女皮肤白得发光,眉黛青颦,双颊淡染,樱唇如花,纤柔似弱柳,清丽如芙蕖,发梢上的水珠仿佛仙露,周身还有薄雾缭绕,哪里是女鬼,分明是月宫里的仙子啊!
隋义臣下意识忽略了她凌乱的头发和头顶的枯树叶,还有雪白中衣上的一道道黑印,他痴痴地凝望着井边少女,内心已经开始荡漾。
徐寻真面上带着感激的微笑,满眼真诚,小心应付着看似不着调的禁卫军,眼神不动声色地瞄向那自始自终都没有靠近的身影,见他一副发怔的模样,微微挑眉,好奇地问道:“请问这位将军是……?”
众人一齐望过去,就见素来严肃的百夫长大人仿佛喝了假酒,一脸春风得意的笑容,小将们一脸惊悚。
“姑娘别怕,在下乃是禁卫军中最年轻的百夫长,隋义臣,年二十,还不曾婚配。”声音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说到最后还有些羞涩。
嘶!小将们齐齐倒抽一口冷气,换来隋义臣一记狠瞪。
隋?
徐寻真心中一惊,这个姓氏可不多见,而京城之中,似乎只有禁卫军统领隋玉坤一家。
“大人与隋统领是亲戚?”
隋义臣嘴角微僵,不甘不愿地道:“是。”却没说他们是父子。
徐寻真心头一凛,师兄说过,隋玉坤对江湖人深恶痛绝,一旦被他发现,只怕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太好了!隋大人,请您一定要抓住那个贼人,替我报仇啊!”
徐寻真一脸欣喜地小跑过去,隋义臣又开始恍惚了,下意识张开了双臂,又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尴尬地放下了,只觉得耳根火烫,仿佛要烧起来了,好在有头盔的遮掩,他才能勉强维持住冷静的表象。
“姑娘,到底发生了何事?”
于是,徐寻真又羞又怒地道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只道自己因白日里喝多了水,起夜时,却撞见了个黑衣人,张口就要喊人,却被黑衣人打晕了,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仍在这枯井之中,她害怕极了,张口呼救,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发不出一点儿声音,那井底又脏又黑,她害怕极了,胆战心惊地缩在井底,直到半个时辰前,她突然又可以说话了,于是一直喊救命,才被前来搜查的禁卫军发现。
说完,徐寻真再次欠身一礼,“寻真多谢诸位大人的救命之恩!”
隋义臣忙伸手将她扶起,手指若有若无地扣在她腕间,笑着道:“徐姑娘不必多礼,我等不过是尽本分罢了。”他指下稍稍加大了力道,而后迅速松开,继续道:“至于姑娘所说的贼人,我等一定会加紧搜查,早日将其捉拿归案。”
徐寻真眉眼一弯,“那就多谢大人了!”
冷玉的掌力虽已化解,但体内寒气却还未散尽,因此她此时的体温较常人要低许多,再加上淌水的额发和濡湿的衣衫,恰好符合了衣衫单薄、被困在枯井之中一夜的处境。
隋义臣似乎也信了她这一番说辞,言语间很是温和,又问了一些细节之处,才道:“姑娘且先等一会儿,待我等将此地搜查过后,再送姑娘回去,以保姑娘安全。”还给她找了一件旧衣服御寒。
禁卫军亲自送她回去,可比自己解释一百句都来得有用,徐寻真自然不会拒绝,坐在一旁,看他们搜查井底。
虽然知道那暗门只能从秘道中开启,但徐寻真还是捏了把汗,生怕他们发现。好在那密道设得巧妙,又有枯叶和淤泥掩盖,隋义臣等人并没有察觉不对。
随后,他们将冷宫也搜了个底儿朝天,待见到内室中干干净净的桌椅时,便立刻叫人去请隋统领前来。
徐寻真心中一沉,顿时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过隋玉坤的眼睛。师兄虽然平时不太正常,但那天提起隋玉坤之时,却是异常正经。
入宫那日,晨曦未明之际,师兄一边为她挽发,一边给她讲柳一尧的身份。
“柳一尧并不是王府的侍卫,而是太上皇的护卫,那日王府之中,你应当见过的。”
徐寻真下意识地点头,却忘了自己一头青丝都在师兄手中,已经挽到一半的发髻都被扯散了。
夏于卿只好重新开始,口中继续道:“师妹,你想要做的事,我不会阻拦,但你入宫之后,第一个要小心的,不是柳一尧,而是禁卫军统领——隋玉坤!”
师兄难得如此严肃,徐寻真心中倍感惊异,“此人是谁?竟让师兄如此忌惮?”
“他原本是戍边的将领,领兵二十余年,杀敌无数,当年北狄上书求和,唯一的要求便是让此人撤出北牢关,为此甚至甘愿让出两座城池,于是他便成了禁卫军统领。”
“即便他武功再高,只要我不去刺杀皇帝,他应该也犯不着与我死磕啊。”
“因为他不仅武功高强,最重要的是,他不喜欢江湖人,非常不喜欢!”
“这又是为何?”
夏于卿轻叹一声,才将往事道出。
“当年,赤炼刀的主人凌云与当时的魔教教主朱圣通约定在京城一战,当时盛况,何止是万人空巷,连如今的太上皇也闻风而至。那时的隋玉坤还是个向往江湖的少年,他背着家人偷跑出府,想要一睹赤炼刀的风采。”
“谁也没有想到,魔教教主竟会忽然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出手,尽管凌云及时出手,却仍是没能救下所有人。隋玉坤的胞弟前来寻他,不幸被坍塌的房屋掩埋,英年早逝,得知死讯的隋老夫人也因承受不住打击而当场去世了!一连失去两位至亲,隋玉坤自此性情大变,四处找凌云和朱圣通寻仇。”
“他的父亲不忍他执着于仇恨,便送他去了北牢关,戎马二十余载,他的仇人也都死了,但他却没有放下仇恨,反而因此对所有江湖人都深恶痛绝,一旦犯到他手里,他便会穷追不舍,不死不休!”
师兄言犹在耳,徐寻真半点不敢轻忽,十指紧紧抓着衣襟,静待隋玉坤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