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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愤愤不平的夏于卿决定逗弄一番小姑娘替自己出出气。

      于是乎,小徐寻真辛苦找来的野果,他嫌太酸了,要吃烧鸡,等到她好不容易做好了叫花鸡,他又嫌太腻,要喝山泉水,小徐寻真马不停蹄去取水,他又嫌生水不干净,要喝热水,等到陶罐里的泉水煮沸之后,他又嫌没味儿,要喝美酒。
      这可难倒了小徐寻真,她能找来野果,也能打到野鸡,能取山泉,却弄不到酒,因为她没钱。
      但老爷爷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可以不管他。

      于是,她当掉了最后一颗玉石,换了一壶最普通的桃花酿。
      那是她离家之前,从缨络上抠下来的,统共十颗,这是最后的一颗,原本是想要留作纪念的,如今也用掉了。
      夏于卿至今还记得,小姑娘兴冲冲地抱着酒壶跑到他面前,把那只飘着淡淡酒气的桃花酿塞到他怀里,如释重负地笑了,紧接着语重心长地道:“老爷爷,喝酒不好的,你喝这个吧,甜甜的,也是酒哦。”

      想他夏于卿从拿得动酒杯开始,便只饮烈酒,何时喝过这么软绵绵的‘果汁儿’,当即便抗议,非要换成烈酒。
      小姑娘起初还好言好语劝他,到后头实在急了,便发了火,小手掐着腰,一脸不满地道:“爷爷怎么这么不懂事?!胡子都一大把了,还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今天是有小真真在,要是没人在身边的话,醉倒在路边,被野狼叼走了怎么办?而且……而且,小真真只有一颗玉石了,只买得起这个的。”起先还气势汹汹,说着说着,脑袋便低了下去,一脸落寞地扭过了头。

      言下之意,她用自己唯一的一颗玉石给自己换了壶酒?夏于卿顿时觉得自己简直太过分了,无理取闹,害得小姑娘如今身无分文,浓浓的负罪感涌上心头,都快要将他淹没了!

      ——不对呀!
      自己不就是为了报复吗?她如今没了钱,肯定会过得更惨,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呀!夏于卿一瞬间又想通了。
      可是,看见小姑娘情绪低落的样子,他心里竟也不好受,连狠话都说不顺畅,嗫嚅道:“有玉石你给我呀,换什么桃花酿,又不好喝……”

      “不是您要喝酒的吗?”
      “那也不用卖玉石啊!”
      “不卖玉石我哪有钱?”
      “没钱喝什么酒?!”
      “——不是您说要喝酒的吗?”
      绕来绕去,都是喝酒惹的祸。
      一大一小互相瞪着眼,谁也不让着谁。

      “噗——!”小姑娘气得两条眉毛都快要飞起来了,夏于卿没忍住笑出了声,唤来一枚小白眼儿,更觉得可乐,倒在稻草堆上捧腹大笑。
      “笑什么嘛?本来就是您说的嘛!”小姑娘不高兴地嘟着嘴。
      夏于卿笑得畅快,但他忘了,有个词叫作乐极生悲,他脸上的白眉毛和白胡子都是假的,根本就经不住他这一番折腾,如今左边的白眉毛已经掉了,白胡子也只剩下一半还在下巴上,他都没有察觉。

      “啊!你不是老爷爷!”小姑娘惊得倒退两步,指着他的下巴,一脸惊奇。
      笑声戛然而止,夏于卿险些被口水呛到,他连忙伸手去摸,却连另一边的白眉毛也碰掉了。
      他腾地起身,火烧屁股一般跑出了破庙,不到十米又折返回来,以袖颜面,快速丢下一句“我去把玉石找回来,你在这里等我!”便溜了,留下小姑娘扶着门框,满脸惊叹。

      捉弄别人,结果自己差点儿露馅儿,夏于卿满心懊恼,他跑远之后便冲到水边,洗掉了易容,准备先去赎回玉石,再回客栈拿新的易容工具,到时候,再换一张新面孔去找小姑娘,一定能叫她更加惊讶。
      但,就在夏于卿怀着期待的心情回到客栈时,却被侯在房中的三益师太抓了个正着,他脸上的表情立时僵住了。

      最终,他没能赴约,也不知道傻乎乎的小姑娘有没有等他。
      往后的数年,夏于卿也曾遇见了她,但他并非孤身一人,他也不敢上前相认,他怕她已经忘记了他,于是,那颗玉石也一直没有机会还给她。
      师妹,如今我已经不需要你当首饰替我买酒了,你知道吗?那颗玉石我替你保管了十年,你还记得吗?

      琴音终结之时,天光乍然一线,檐下的燕子张开翅膀,飞向了广阔的天际。
      镜中,徐寻真看见鸟儿自由的姿态,眼中带笑,她正拿着梳子梳发。昨夜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如今身上的是师兄给的,天知道他一个单身男子,为什么会有女子的衣裙!
      新衣服有了,头发也得重梳,但她挽好了发髻才发现,这里没有发带,更没有钗环,她遗憾地叹了口气,预备就这样散着头发回去,反正也不会有人看见。

      温热的体温忽然靠近,一双大手拢了过来,披散的乌发重新回到了头顶,修长的手指在发丝间穿行,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左右这么绕来绕去,镜中便出现了云髻雾鬟。
      比我梳的好太多了吧!徐寻真满心惊叹,师兄就是师兄,连头发都梳得好!
      她以为这样就结束,刚要起身,却被按住,师兄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条烟霞之色的发带,两端还坠了玉石,让发带能够老老实实地垂下。
      “这样就好了。女孩子家,可不能蓬头散发。”夏于卿柔声道。

      徐寻真轻轻晃了晃脑袋,能感受到发带上的玉石轻轻滑动,发髻也牢固得很,心里十分满意。
      “师兄手艺这么好,可得快点儿找个嫂嫂回来,不然岂不是浪费了吗?”少女言笑彦彦,一边欣赏着镜中的发髻,一边调侃道。
      夏于卿脸上笑意微顿,只轻轻摇头,道:“你再不回去,可就要迟到了。”
      徐寻真看了看天色,笑道:“多谢师兄,那我走了。”

      仿佛天边遥不可及的那一抹朝霞,笑意嫣然的少女消失了,也带走了室内所有的光彩,房中静的可怕,夏于卿搓了搓手,竟觉得有些冷。
      耳边似乎还能听见玉石相击的声响,夏于卿看着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她比天边那一抹日光还要耀眼。
      师妹,你可知这十几年来,我眼中只看到了你,便再也装不进他人了。
      ……
      官署中,连后厨看门的狗都还没醒,徐寻真落到院中,只惊起尘烟点点,她回首望向天边,旭日东升,像流着油的咸蛋黄,看起来就好吃。
      徐寻真摸着下巴,心道,下次让师兄腌几个咸蛋吧,配着粥,一定很棒,少女嘴角勾起一个垂涎的笑。
      海棠花影摇动,娇艳欲滴,徐寻真嗅着空气中清雅的芳香,忽然间很好奇,宿在花叶间,是不是真能福寿双全?

      辰时,洛时英、程素雪先后起身,却没看见徐寻真的身影,两人都有些惊讶,还以为师妹终于勤奋了一日,不用人喊便已经起身了。
      但等两人洗漱完毕,却还没见人回来,便准备出门去找人。两人转了一圈,最后还是程素雪眼尖,看见了海棠树上垂下来的裙摆。

      少女穿着一身比海棠花还要艳丽的衣裙,发髻清雅若仙,衬得她肤白若凝脂,清丽世无双。她在海棠树上安眠,脸上带着笑意,应是做了个美梦。
      徐寻真睡得安稳,洛时英却是哭笑不得,她们急得直冒汗,这人却还在做美梦,她坏心眼儿的捏住了少女的鼻头。

      梦里,徐寻真正坐在大鸟的背上,穿行在软绵绵的云朵之间,彩霞化作她腕间的披帛,月华如酒酿滑进她的喉咙,转瞬之间,却从云端跌落,掉入深海之中,沉重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入她鼻腔,令她无法呼吸。

      “唔——!”少女皱着眉头醒来,才发现原来是被人捏住了鼻子,不悦地道:“师姐,你怎么扰人清梦呀?”
      “你还说呢,一大早跑到这树上躲着,叫我们好找!”洛时英抱着手臂,佯怒道。
      “我明明在树上睡得好好的……”徐寻真小声地反驳,被洛时英瞪了一眼,方收了声,自树梢上轻巧地跃下。

      也不知是不是还没睡醒的缘故,落地的时候身子竟晃了晃,吓得程素雪一把拉住她,不赞同地斥道:“你这是什么样子!跳来跳去的,也不怕把腿摔断!”
      徐寻真皱了皱鼻子,就要张口反驳,却被洛时英按住了,“好了,今日可是要进宫的,不要吵吵闹闹的,我们快去膳房吧,一会儿还要收拾行李。”一手一个便将两人拖走了。

      为期一月的训导已经结束,最后剩下的,便只有五十人,徐寻真、洛时英、程素雪赫然在列。
      从今日起,她们便是教坊司的乐师。
      巳时,十几辆青棚马车驶出官署,沿朱雀大街缓缓前行,马蹄轻踏,发出清脆的有节奏的哒哒声,车轮碾过青石路,留下道道辙痕,车帘随风摇曳,泄出一丝香气。

      徐寻真掀开车帘一角,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高大巍峨的宫门,车队停了下来,宫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金碧辉煌的殿宇和展翅欲飞的雕檐,脊兽庄严威武,画壁雕栏相映,金砖华丽,玉阶莹澈,光影斑驳,神秘而威严的皇宫,在她面前揭开了面纱。
      她望向那琼楼玉宇,禁宫深深,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嘴角翘起一个弧度,但眼中却毫无波动。

      夏于卿站在御街之上,遥望那厚重的宫门,仿佛怪兽的巨口,将车队一点一点吞吃入腹,直到宫门紧闭,直到马车消失。
      他长久地立着,直到惊鸟忽起,直到日落西山,直到月影高悬,他折扇轻摇,身影决绝。

      师妹,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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